密室
业茗走到药圃边汲水的地方,将把手反方向旋转五周,药圃的一块竟慢慢移开,露出下面黑漆漆的通道。
平熙和平逸目瞪口呆,这把手平时顺着转动就能汲上水,没想到反着转就是密室的开关。
“这处宅子是我还在宫里当职的时候偷偷建的,那时候山河动荡,我预感将来会有大事发生,就用积攒多年的钱财托家人买下这块地。我想着挖个密道建个密室,将来出了事还能当个庇护所,谁成想真的派上用场了。我行动不便就由茗儿带你们下去吧。”景弘顿了顿继续道,“对了,茗儿方才回来带了些吃食,你们带着吧。”
说完业茗就带着他们下了密道。
由于密道建在药圃之下,水渗透进土层流进暗道的岩壁,所以密道里潮湿阴冷。
业茗拿出火折子将密道岩壁上的蜡烛点燃,虽然部分蜡烛受潮无法点燃,但剩下燃着的蜡烛能让他们看清前面的路。
暗道密闭的空间里不时窜出几只老鼠和蝙蝠,“吱吱”的声响和蝙蝠扑腾的声响在密道中回荡着。
业茗缩着身子,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不时搓一搓。
平熙想起他的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了这地下的湿冷,于是平熙从景弘给的包袱里掏出一件外衣。
怕吓着他,平熙就将外衣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外衣触碰到业茗的一瞬间,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后停下脚步收拢外衣。
这外衣是平逸的,业茗能将整个身躯都裹在外衣里,显得他愈发瘦削。
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密室的门口,业茗一只手覆在门中间的凸起上,轻轻一扭门便开了。
门内的光景可与外头不同,一踏入门便感到温度升了许多,不过这里面还是密道,业茗带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就到达另一扇门。
这扇门打开里面才是密室。
密室里摆着书架、桌椅和床榻,里面干净整洁,想来是时常打扫的。
平熙一路上在心里默默记着方位,药圃位于前院的东南角,他们从药圃下来便朝着西北方向走,如果没有猜错密室的上方就是厨房。
做饭煎药都在厨房,因此厨房整日烧着火,这热量便会传到地下,难怪这里的温度要比外头密道高许多。
业茗将他们带到就离开了,走前他想把外衣还给平逸,但平逸想着他出去会冷就没有接下。
密室的门关上,里面恢复了平静。
平熙和平逸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但终归男女有别,好在密室里用屏风隔成两部分,他们就各处一隅。
屏风一侧是床榻,一侧是书架、卧榻和桌椅,平逸自然将床榻这一侧给了平熙。
用了些吃的他们就各自在榻上躺着,突然上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平熙腾地坐起身,屏息听着头上的动静,平逸那头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看来平熙的预感灵验了,还好提前躲起来,不然就要被发现。
宅院里,几队官兵将房门一扇扇踹开仔细搜查着,见着柜子箱子都掀开查看。
业茗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景弘,景弘假意慌张,嘴里不住大喊着:“官爷们,我这都是小本买卖!手下留情啊!诶呦呦......这可是我的宝贝人参啊!”
他一边大声念叨着一边双手拍打着腿,急得似乎就要站起来冲过去护住他的宝贝们。
这时,几个官兵从空着的房间里停下,铁着脸询问:“这些空房间是做什么的?”
景弘忙道:“官爷们啊!我是做医馆生意的,这些房间是留着给病人休息的。有些病人伤得重我就得时刻看着他们......哎呀,你说这......”
官兵们互看一眼点了点头,随后其中一人指着业茗问道:“他是何人?”
景弘赔笑着道:“这是我多年前捡来的,见他可怜就养大了。他听不见也说不了话,这孩子命苦......”
官兵们听了皆有动容,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人就离开了。
等官兵们出门景弘方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隔壁几户陆续传来敲门声和喧哗声。
许久这附近才恢复安静。
虽说暂时安全,但难保官兵不会突袭搜查,平熙和平逸就打算在密室里待着。
熄了蜡烛密室里就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见天日他们也无法知晓时间,这种未知让平熙感到惴惴不安。
平逸向来神经大条,从不为这种事烦忧,很快就传来他的鼾声。
平熙侧躺在躺椅上,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声渐渐地也入了梦。
第二天他们还没醒业茗就提着食盒来了,他把碗筷在桌上摆好,平熙听到动静就醒来了。
这密室里温度高,空气有些干燥,睡了一夜起来鼻腔和喉腔都有些肿痛,平熙就向业茗讨一盆水。
他点点头,转身出了密室,没过多久就端着一盆水回来。
平熙叫醒平逸,他哼哧哼哧盖上自己的头换了一个方向,嘴里嘟囔着:“再睡会......”
平熙也就不再管他,自己坐到桌前。
业茗拿着一柄长勺从瓦罐里舀起粥盛到碗里,平熙招招手,伸出手指在嘴边划拉问他有没有吃过饭。
他眨巴眨巴眼点点头,将盛满的粥递给平熙。
今日的是红豆薏米汤,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正好适合喉咙干燥的人喝。看来景弘是知道密室常年干燥,特意为他们煮上红豆薏米汤。
待他们用完早饭,业茗就带着食盒离开了。
“妹妹,你说我们何时才能出去啊,在这里待着就像是坐牢,我早上起来感觉嗓子都要着火了,现在说话还痛呢......”平逸扯扯喉头的肉,嘶哑着说道。
平熙撑着下巴无奈地摇摇头,这外头的形势如何还未可知,他们只能等着景弘他们来报信。
平熙又想着如今自己和平逸在这里舒舒服服,但是平敬川和若梨却是生死未卜,不知殷羡醒了会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平敬川是他们翻盘的关键,若梨的亲姐姐又是殷羡爱的人,想来是不会对他们不利的,平熙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官兵的搜查持续了一周,每天都有不同的官兵循环搜查,好在他们躲在密室别人根本发现不了。
等确认官兵不再搜查,他们才敢出来。
沿着密道往外走渐渐明亮,当看到日光的第一刻平熙不禁眯上了眼睛,才一个月不到没见到阳光平熙就感觉恍若隔世。
能看到太阳的感觉真好,空气都更加清新澄澈了。
“苦了你们,想来官兵不会来搜查了,日后你们便住在这不要出门,需要什么茗儿会出去买。”景弘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爹爹不在,我就是你们的家人。”
“爷爷,多谢您收留......”
平熙和平逸感激地跪在景弘身前,他连忙叫业茗将他们扶起,牵过他们的手又是笑又是摇头,眼角的皱纹层层叠起。
之后他们便在景弘这里安定下来,殷羡也没再派官兵出来搜查。
为着景弘的恩情,平熙和平逸素日里能干的活都抢着干,医馆里时常来些病人拿药,分药的活就由平熙来做,只要从药柜里拿出需要的药材,将其切成小块或者小片,按照比例放在一个纸包里就好了。也有一些药需要磨成粉,平熙的力气不比平逸,于是就由他来磨药。业茗先前从街上回来告诉他们街上贴了告示,上头有我们的画像,所以他们不便见外人,白日里只能在药房或者后院。后院往日会收治重症病人,但现在却不对外开放了,景弘便请人在前院搭了个棚子,里头支上几张床榻,这便成了新的收治病人之所。
除了医馆的活计,平日平熙就负责一日三餐,平逸则是在一旁打下手。清扫院落的活也被平逸包干,这就导致业茗整日里闲得不得了,只能打理打理药圃,跑跑腿。
入了夏,来医馆的人渐渐增多,大多是得了暑热的人,中暑之人不能耽搁,拖得越久越危险,景弘一人诊治便力不从心。
正巧平熙曾从爹爹那里学过治疗暑热的法子,于是便请求景弘让自己帮他治病,景弘怕平熙被人认出便叫她见人时蒙着面,对外只宣称是毁了容怕吓着人。
不知怎的,今年的夏天格外闷热,日光很是毒辣。人们大多躲在屋里或者阴凉处,但是也有不少百姓不得不暴露于阳光下,因此中暑的人一茬接一茬,皇城各处的医馆都塞满了暑热病人,这其中大多是做苦工的。
景弘的医馆里总是正午时分病人最多,一些病症较轻的只是拿了些药,而病症较重的则需要尽快救治。
景弘治疗暑热之人多用刺血疗法。取三棱针点刺于大椎、曲池、十宣、曲泽、委中、金津、玉液这几处穴位,挤出血液,同时补些清凉药饮,针后约一盏茶的时间病患便能退热。
对一些恐惧施针的患者,景弘则采用按摩疗法。以拇指顺着大椎、曲池、合谷、足三里、内关五穴的经络走向由轻至重掐按,反复几次便能有所好转。若是症状较重,则需要另增人中、十宣、委中、阳陵泉、少冲五穴掐按几次,如此便会减轻症状。
施针的要求较高,景弘担心平熙功力不够,容易疲惫,就让她用稍微简单些的疗法。平熙除了会用按摩疗法,也会用擦药来治疗。
擦药的疗法较为简易,但只适用于轻症患者,虽然无法治疗重症但也替景弘分忧了不少。
擦药疗法顾名思义就是擦些药物来治疗,景弘的药房里有一些薄荷油,这是用烧酒和新鲜薄荷叶制成的原液。业茗在取薄荷油的档口平熙就先用盐巴揉搓患者的手腕、足心、前后心等处,一直搓到冒出许多红点,病症也就能减轻了。
等业茗取来了薄荷油,平熙就用薄荷油代替盐巴,如此效果更好。
这暑热在百姓眼里原不是什么大病,但自从多年前朝廷大兴土木,征收大量壮年在烈日之下干苦力,许多人因暑热而丧命,人们才意识到原来太热了也会死人。
终于熬过最热的时候,医馆里来的病人就少了许多。
景弘行医向来是遇着穷苦百姓不收钱,但这段时间下来医馆还是进了不少账。
用这些钱,景弘给大伙都添置了新衣裳,虽然只是粗布短衣,但大家都很满足。
为了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景弘叫业茗去外头采买了不少吃食,有西市“稻花深处”的糕点,有“醉春风”的琼花露,有“客满楼”的烤鸭......
景弘喝了点酒,醉醺醺地拍着业茗的肩膀道:“这段日子辛苦茗儿了,我们都没法出去,这外出的活就担在他的肩上。”
说着景弘对着业茗比划着手语,接着笑着摸摸他的头。
业茗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段时间平熙变着法做些吃食,业茗养得胖了些,面色白皙中透着红润,此时他羞得低垂着头,耳朵红彤彤的。
“是啊,这些日子辛苦业茗弟弟了,我敬他一杯。”平熙端起酒杯朝着业茗伸去,平逸见平熙如此也端起酒杯举起。
景弘轻轻抚了一下业茗的背,他就缓缓抬起头,看到他们都笑着对他举杯,也端起面前的杯子。
业茗不会喝酒,这杯里就用茶水代替,“当”的一声,四只杯子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