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大头
见她神情坦荡,不似作伪,傅承聿点点头:
“孙知青,今天天色太晚,改天一定上门赔礼道歉。”
既然这条线索跟案子无关,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耗费时间,傅承聿话落就打算离开,脚下刚有动作,就听那道软绵绵的声音幽幽响起。
“是该赔礼道歉,我手腕也被你捏红了,胳膊也要脱臼了,还吓得不轻呢。”
说完还后怕地拍拍小胸脯,抬手擦着眼角挤出的泪痕。
745:【好大一朵绿茶,你是碧螺春还是金骏眉?】
【闭麦吧,金骏眉是红茶。】
745:……嘤
江颜看向望着她手腕沉默不语的傅承聿,举起通红的小手继续卖惨,不用捧“铁饭碗”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狂刷存在感。
把她的鸡偷了,还给她手捏成这样,现在说走就走,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没给他告个流氓罪都算她有良心。
“嘶,这下估计一个月都无法上工了,这可怎么办,饿死自己是小事,耽误了大队生产可不行,那我岂不是成了社会主义道路上的罪人,呜呜我可真该死……”
傅承聿:……倒也不至于。
长叹口气,傅承聿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出门原就是踩点的,皮夹自是不会带,四个裤兜全掏个干净,也只摸出一把零散的钱票。
傅承聿难得有些窘。
“抱歉,身上只有这些,希望你能收下,香烟票你可以去供销社门口找人换掉,你手上的伤再去买点药膏擦擦,我改日再……”
京城大院儿来的阔少觉得伤了人家姑娘,就赔这点钱拿不出手,但江颜不嫌弃啊,何止是不嫌弃,她眼睛都发光了,乖乖,打眼一扫光是钱就有十好几呢吧!都赶上他哥大半个月工资了。
江颜看向他的目光变了,变得格外慈祥。
这个手捏得值。
“那多不好意思啊傅同志。”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动作可一点都不慢,江颜一把将他递过来的钱票抓在手中,速度快得哪还有半点手腕受伤使不上力的虚弱模样。
傅承聿的视线从她灵活的手部动作转到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识趣得将还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傅同志破费了,时候不早我就先下山了,有缘咱们一定再会啊。”
江颜的笑容越发灿烂真诚。
这可是个散财童子,财神爷啊!
散财童子·傅承聿被江颜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随意应了声也迅速告了辞。
回去的路上傅承聿越想越不自在,总感觉自己成了冤大头。
*
一共18块5毛,七七八八的票证还有许多,其中最值钱的应该就是那两张香烟票,还是整条的规格,应该挺稀罕的,在原主的记忆里好像没见过整条的烟票,剩下的肉票粮票也不少,还好不是军用供给粮票,不然还不一定能用掉。
江颜对着天边的余晖一张张的仔细查看日期,杏眼笑成了两弯月牙,都没过期呢。
【你可真没骨气,不过十几块钱而已,孙兰婷今天去黑市可是赚了五十块钱。】
745哼了一声,瞧瞧这乐滋滋数钱的财迷样,真是没眼看。
“孙兰婷今天去县里了?怪不得中午在知青点没瞧见她。”
溪平镇子小,来去都是周边村民,消费水平低,虽有个别私底下悄摸换粮换鸡蛋的地点被称为黑市,但其实人都很散也还没形成市集,孙兰婷能赚这么多钱,显然是坐车去了泸水县。
【那可不,人家比你勤奋多了,一早就去了县里,这时候估计已经回知青点了,哪像你,任务都不做!哼,要不是她早早熟知剧情发展,先一步结识了国营饭店的采买,她能做得成这个二道贩子嘛?一进一出就吃了50的回扣。】
745恨铁不成钢,这本应该都是它宿主的机缘啊!
“你酸了?”
一口气打死了几个卖醋的啊。
将今天的意外之财揣进口袋,江颜咂了下嘴,不被745影响的心情依旧美滋滋。
江颜贱嗖嗖事不关己的语气戳痛了745的玻璃心,电子音猛得拔高:
【我酸啥我酸?反正抢的不是我的机缘,夺的也不是我的气运,到时候孤苦无依走老路的是你,大不了世界毁灭后我换一个宿主!】
换个哑巴!不能说话气它的!
“嗯嗯不错,你能自个想开,挺好的。”
745:【!!!】它真的好气!
*
即便江颜脚程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太阳也彻底落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点朦胧的橙黄,冷白的圆月渐渐显露身形,照亮田埂回村的路。
地里早就没人了,远处的麦场倒还能听见稀稀拉拉甩连枷的声音。
“哎,那狐狸精中午真在知青点闹自杀了?”
“什么狐狸精,人家又不是没有名字!你再这样喊,小心她听到了受不住,晚上半夜在你家门口抹了脖子。”
“哎哎哎,娟儿你可别吓我!我不叫她狐狸精还不成嘛!”
村里的河沟子是女人们的地盘,平日里都在这里洗衣裳乘凉,岸边有棵不少年头的刺槐树,茂密的枝叶将半条河沟子都笼罩在阴凉下,晚间的凉风伴着槐花香,茶余饭后大伙儿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八卦,惬意得很。
江颜还没走近就听到小媳妇大娘们的大嗓门。
“看看你们这小心的样儿,人不是没死成嘛!再说她名声不好也是得赖她自己,谁叫她平日不跟那些男的保持距离?其他女知青怎么不像她那样招蜂引蝶?人骚是骨子里带的!”
“人家怎么没保持距离?不都是那些臭男人一个个巴巴地往上凑?瞧见她就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
“哎王娟,你今儿个怎么老替一个外人说话啊!看上人家江颜了?想给你哥凑合啊?”
“我呸,陈冬香你胡咧咧什么啊?”
“咋地,谁不知道你哥残疾了要退伍,你娘都托人相看了,现在是村里没人愿意嫁,把主意打在知青身上了?也是,旁的知青可没人会愿意嫁个残疾,也就江颜那骚狐狸荤素不忌来者不拒!”
已经走到跟前的荤素不忌的江颜眯了眯眼,这陈冬香可真是对她“爱得深沉”,有事没事就爱把她挂在嘴上。
在她嘴里,是个带把的都能跟她攀扯上,甚至不分种族。
“咳——”
江颜觉得她嗓子有点干,手还有点痒,想揍人。
被陈冬香的话气急得王娟举着棒槌猛地站起来,正要跟陈冬香将骂战升级成武力对抗,听声一抬头就瞧见路边站着的江颜。
她手上还捧着一个荷叶包,也不知道站那听了多久,王娟顿时愣住了,有点尴尬得将举起的棒槌放下:
“江知青,我没有那个意思,都是这个婆娘造谣的,我…我也没那么想你,你别误会。”
江颜看着明显有些慌张的王娟没说什么,原剧情里没这么一出。
届时她名声不好,村里年轻一辈的姑娘小媳妇都恨不得躲着她走,生怕沾上腥味,更别说替她说话了,不管王娟是抱着什么心思,至少说明她中午在知青点闹的那一出效果不错,小蝴蝶已经奋力地扇起了翅膀。
七八道灼人的视线,刷一下朝江颜看过来。
就见站在路中间的江知青,似是受了打击,身形摇摇欲坠的接连往后踉跄了两步,直至半边身子靠到了墙根,苍白的小脸低垂着,透过屋里照出来的灯光,隐约还能看到她通红的眼眶。
怯怯弱弱的连人脸都不敢看,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几个大娘看不惯她这娇滴滴的城里娃样儿,刚想扯着大嗓门跟先前一样数落一顿,猛一下又想到她中午在知青点自杀的事儿,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一张老脸憋得都扭曲了。
别给这小妮子再刺激一下,真跑去她家门口抹了脖子。
有人怕刺激了江颜不敢跟她搭话,自然有人凑热闹不嫌事大,陈冬香看见江颜更来劲了,挎着早就洗好的衣裳顺着河沟上的小桥两步就跑过来。
“哟,江知青,咱们刚还说到你呢,要我说,你跟王军倒也搭,你们一个残废,一个名声败坏,凑一对搭伙过日子得了!”
“陈冬香你才残废你全家都残废!不就是当初你外甥女陈彤想嫁给我哥我哥不同意嘛!你们家至于对我哥这么恨嘛!”
王娟回过了神,立刻尖声反驳,说出口的话也似是戳中了陈冬香的心窝子,两人迅速掐了起来。
战况十分旺盛。
“放你娘的狗屁!我家彤彤看得上你那残废哥?她是要嫁到城里去的!叫你败坏我外甥女名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江颜看着她俩你来我往的,还是回合制,你骂一句我骂一句,你揪我一把头发,我扇你一个嘴巴子,听着王娟不停骂着陈彤如何纠缠她哥,江颜眸光一闪,突然觉得陈彤这名字有点耳熟,当即让系统检索剧情。
果然没记错,虽然剧情中陈彤的名字只出现过一次,但她干的事却对原主影响深远,那次短暂的交集,直接把原主踩进了更加黑暗的泥沼,彼时的江颜刚刚高考完。
在村里那几年她日子不好过,与家人通信、看书是她唯一能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时刻,仅有的几本书看完了就看课本,高中的初中的甚至公社小学的,有什么看什么,知识成了她唯一的慰藉,所以当高考恢复的消息下来时,通过高考光荣回城,便成了打破她黑暗的一道希望之光。
她也确实考的不错,以泸水县第一的名次进入的公社告示栏。
然而当时有多高兴,结局就有多惨烈。
她的成绩被取消,政审没通过。
有人实名举报她个人作风有严重问题,举报信甚至直接进了省里,第二天市里就下来了调查员,听到消息的泾远市报社也闻风赶来,将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记录了下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光鲜亮丽接受正面采访的孙兰婷。
高考录取生次年三月入学,孙兰婷离开平遥村前,“好心的”告诉她举报人就是陈彤。陈彤她知道,但她们无冤无仇,话都没说过,原主也只听说她前段时间发了笔横财,一家人赶在过年前就搬去城里了。
算算时间,她搬家那会儿正好出高考成绩。
再一看孙兰婷趾高气扬的倨傲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横财”是这么来的。
那件事之后原主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生气,在村里浑浑噩噩的度日,之后又不幸被毁了容,最后更是凄惨无比。
原主沉痛的悲惨下场,在书中也不过寥寥几句冷淡的旁白。
为了搓磨掉原女主的气运,孙兰婷真的做到了极致,她的聪明之处在于,干坏事从来不自己亲自动手,手底下的刀子一把接一把。陈彤搭上孙兰婷估计陈冬香在中间出了不少力,毕竟她可是传播原生黄谣的主力军,是孙兰婷手下的得力干将。
江颜又问了745几个关于陈彤的问题,心里有了数,收回思绪,看向已经开始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王娟跟陈冬香,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呢喃:
“陈彤?难不成我刚刚瞧见的人是陈婶子的外甥女?不对啊,应该不是吧,陈婶子的外甥女不是还没结婚吗,怎么会跟一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