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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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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对话与前世一字不差。

这样就行了。

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不要和她当仇人,她对付不来。岑音后背生寒,裹紧披帛,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这样就行了。

她不久后就会来找自己。沈却回首,不自觉摩挲手上的扳指。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成一个点,最终消失在小径上。

声声的防备心太重,他不能先开口,这一次绝不会再让她走的那样艰难。

扶影从树影中走出,躬身道:“公子,人已经放在山下溪涧旁,已经给他用了伤药止血,武阳侯的人很快就会找到。不过要想他醒,或许很不容易。”

沈却唇角勾勒出的柔和笑意变得森冷,“他会醒的,京中的神医可是不少。”

“去叫扶风准备几份厚礼,在这山里过了这么久,我们也该辞行回京了。”

“可是……”扶影疑惑抬头,公子几日前不是还说没有回去的打算,过了这月再看吗?今日才初八呢。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绝对和刚刚的丞相次女有关。

刚刚那两句话,连名字都和公子的换了,摆明是要对公子下毒手。

美则美矣,名声太差,公子不该看上这种人啊?扶影还在纠结疑惑,再回神时收到了沈却一记冷眼。

“属下知道了。”扶影回话时不忘侧身抬腿,将身后狗狗祟祟的扶木绊倒在地。

扶木一掌偷袭不成还摔上一跤狠的,滚在地上“哎呦”了好几圈。半天没人拉他,恨恨爬起来对扶影撇嘴。

“扶木”沈却蹙眉唤他。

扶木是沈却随身的四个侍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平日顽皮了些,但会看人眼色,嘴巴乖巧,大家也愿意惯着他。

沈却平素对扶木也比旁人要随和些,可今日他的声音却隐含着一层迫人的威压。

扶木收了嬉笑,正经起来。

“公子,找到了,您说的那户人家果然有木樨,他们围着这木樨建了四面墙,也不知怎么照料的,三月还在开花。对了,方才在路上遇见天师,他问您,是否得空去见他一趟。”

“别惊动那户人家,看好那棵树。去告诉师父,我这几日精神不济,过两天去宫见他。”沈却说着,移步往厢房去了。

剩下扶木与扶影,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种疑惑。

扶木傻在原地,一棵树而已,不会跑,不会跳,有必要让他一个大活人看着?

扶影也傻站着,他还在想着刚刚的事,公子似乎从昨日醒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今日尤甚。不仅帮不认识的两人善后,还故意在这等人家。

太不寻常了。

*

回去的小径并不好走。

岑音面露愁色,走到一半便闹不舒服要往绿绮身上靠,绿绮不认账,“今日之事我定会如实告诉夫人与相爷。”

“我头真的好痛……要晕了,刚刚都是血,好吓人。”岑音转头靠在绿珠怀里说鬼话,绿珠于心不忍,眼巴巴地望着绿绮。

“你求情也没用。小姐本就是自请修身才徒步来的朝云观,经书没念两本,菩萨没拜两个,昨日上来今日就——”

她话未说完,岑音“啊”一声,猛然被绊倒,扎扎实实摔在地上。

这一摔岑音磕到了头,直接昏死过去,直到王氏派来的肩舆颠颠簸簸将她抬下山。

她不仅对别人心狠,对自己更是下得去手,既然不打算招惹沈却了,这次便不能好好地回去。

岑音醒来时已经在马车上,身上搭着一张薄毯。马车外有细细的说话声,她脑袋又沉又重,什么都听不清楚。

好在马车她是熟悉的,翻开软垫边角,抽出一面小铜镜。半举着往脸上照,额上果然青了一大块,有碍观瞻,幸而没有破皮,还是能变回来的。

岑音将铜镜放好,重新躺下歇息。

外面的人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停下说话。

绿珠掀开车帘上来,端着药匣子坐在岑音身旁,“小姐好些了吗?”

“嗯。”

这声嗯一落地,车夫扬起鞭子,车辕向前滚动,碾过长满嫩草的初春小道,压出两道黯淡车辙。

绿绮坐在外面,车内只有她与绿珠两个。

岑音眼皮子刚掀开又合上,懒懒地靠在车厢内闭目假憩。

绿珠满腹心事,拿出药匣,目光落在来时就备下的那瓶粉膏上。犹豫过后将其收在袖中,小姐的脸本就又白又小,各处都精致。这样一处青紫实在惹眼得很,靠粉膏是遮不住的。

回路走的京郊官道,沿途草长莺啼,花开柳绿,可惜车上两人都无心欣赏这副好景色。

从顺天门入城,穿过西大街,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永宁坊的丞相府正门前。

同一条路,岑音去时花了两个时辰在路上。

还未下马车,王氏身边得用的如巧带了两个丫鬟从正门内迎到了马车外边。若不是知晓今天有什么在等着她,岑音还要以为这几人认错了马车。府上从大到小五个主子,她排在最后,万万没有这个面子。

“二小姐,您总算回来了。相爷和——”车帘掀开,如巧看到了岑音瓷白清透的脸上赫然附着一道青紫。如一副美轮美奂的山水画卷上染了一点墨汁,令人扼腕。

笑意遽然变成惊吓,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父亲怎么了?”岑音搭着那只已经变凉的手下了车驾,独自往府里走。

绿珠手肘轻推如巧,她这才回过神来。

昌蜀王已经在府上等了许久,可是二小姐回来竟然成了这副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如巧遣了身边的丫鬟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同绿珠绿绮一起跟在岑音后面去了她住的容青居。

“你们怎么伺候的?小姐的脸为何伤成这样?若是今日昌蜀王未看上小姐,看你们怎么同夫人交待。”如巧与绿珠并肩而行,心里又气又恨。

“姐姐别生气,是我没看顾好二小姐,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们想想如何能遮一下才是正事。”

两人各愁各的,绿绮走在另一边,望着岑音的背影抿唇不语。

二小姐是故意摔的,她绝对知道什么。可是离府前夜昌蜀王会来看人此事只有她与绿珠知晓,未露过半点风声。

另一边,如巧派去的小丫鬟到了王氏跟前,王氏听完后皱起眉头,“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唯一一张管用的脸也能出岔子,那伤多大?可能贴额黄挡上?”

小丫鬟摇摇头,“二小姐的头上鼓出了一个包,有禽鸟卵那么大,恐怕贴不住。”

王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水花随着清脆的响声溅湿漆木桌面。

小丫鬟死死低着头,目光被钉在地板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坐在一旁的岑婉闻言嗤笑一声,安慰道:“母亲别急,昌蜀王身份尊贵,权势显赫,更有十万玄甲军。他看不上她再正常不过。大不了让她做侧室。过些时日等她的伤好后再见上一面,她惯来油嘴滑舌,还怕哄不住昌蜀王。”

岑音在外面横行霸道,在府上却截然相反,但凡有谁能压住她一点,她就要去讨好人家。岑中行自不必说,她对着王氏和岑婉都是恭恭敬敬,任她们说教。

典型的媚上欺下小人嘴脸。

王氏听到侧室二字的眼中闪过精光,眉头舒展开来。最初听到相爷说要把岑音许给人当继室时她便隐隐生出担忧。

这小蹄子惯来两幅嘴脸谄媚其上,若是真当了昌蜀王的继室,指不定哪天咬她们一口,如果是侧室……又能全了昌蜀王这边的面子,也不怕她翻出浪花。

毕竟昌蜀王府上有一个侧室,五六个小妾,一个比一个精。若是没有王妃的名头压着她们,她就什么都不是,同柳三娘那个贱人一样,只有被拿捏的份。

岑婉重新倒了一盏茶递到王氏手中,眼睛不住朝外张望,“哥哥的信还不来么?说好每月一封,这个月的都迟了好些天。”

“你倒是惦记着。”王氏盖了盖茶盏上的热气,“这几天天天往我这跑,原来是为了等你哥哥的信。”

“母亲误会了,即便哥哥不写信,我也是要天天来看您的。”岑婉笑吟吟挽着王氏的手臂撒娇。

“我还不知道你这丫头?太原府的新通判前些日子就已经赴任,等你哥哥与他交接完就能回京了。”

王氏叹口气,将茶盏放回桌上,“坐这么久了,你也回去吧。”

岑婉得到好消息,抿着唇角不显出来,在王氏面前赖了两下才起身告退,“那我不打搅您了,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出了朝晖堂,岑婉脚步放慢了些。她没回自己的芳兰居,而是叫秋露端了点心,坐在后院的四方亭里坐着歇息。

日暮向晚,洗沐过后的岑音被王氏派来的几个丫鬟半哄半逼地换上了贴身裁做的粉绢牡丹抹胸,曳地罗印褶裥裙,外面搭着薄薄一片鹅黄窄袖褙子。

少女的初初长成的窈窕身材一览无余。

岑音嘴上抱怨了几句,倒也没拦着她们。凭她自己现在也要遵照岑中行的意愿做事,何况这几个丫鬟。

梳妆完毕,如巧挤开绿珠扶着岑音往外走。“小姐,快去前厅吧,相爷说是有事找你呢。已经等你好一会了。”

岑音有些犹疑,“只等我一人吗?我是不是哪里做错惹父亲生气了?”

如巧扭头,避开那双直视过来的清润美眸,“二小姐这是什么话,放心吧,是好事呢。您前些日子养出来的君子兰,相爷很是喜欢,只是这几日有些蔫。你又不在家中,相爷惦记着让你回来后去看看别枯死了,白费你一片孝心。”

“原是如此”岑音笑了笑,放心地随着她走。“这有什么,父亲若是喜欢我多种几盆送他便是。”

同前世的理由一模一样。

绿珠在她踏出容青居的时候偷偷用力拉了拉她的衣袖,岑音回头扫她一眼,抬眉不语。

绿珠在岑音看过来的一瞬面露愧色,转而如常,停在圆门内目送她们离去。

如巧跟着瞥过来,岑音已经转过头,脸上笑意未歇。她没在绿珠身上发现异常,料想绿珠也不敢背叛夫人。

她仍旧抱着很大的希望,小姐的脸上虽青了这么一块,但只在额上,并未伤到眼睛。仍能看出小姐原本的容貌,说是京城第一也不为过。

这伤虽然给她的脸上加了道瑕疵,却也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再加上这亭亭款款的身段,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就连她们几个丫鬟刚刚给她穿好裙衫时都愣神了一会。

两人从假山后的砌石小径走出,坐在西边亭子里的岑婉已经等了她大半天,她坐在石凳上看了岑音走近,脸上果然肿了一块。

都这副模样还不忘打扮好了去勾引老男人,呵。同她娘真是一样不要脸。

岑婉嘴边露出一抹讽笑,远远看了岑音一眼。

岑音目不斜视,直直往前厅走去。若是平常,这个小贱人早就跑上来讨好她了,可今天她竟然像没看到自己这边似的,岑婉重重咳嗽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即将走过去的岑音。

“姐姐!”岑音略有些惊喜,调转方向提裙朝岑婉小跑过去,“瞧我刚刚都没看到你,这次我在朝云观也替姐姐祈福了。”

“行了”岑婉不耐烦听她啰嗦,“你还会祈福?能念出几个字?”一旁的秋露笑出声,忙捂上嘴。

她说的是去年冬日,礼部侍郎的夫人举办赏梅宴,期间玩起飞花令,岑音偷看别人的诗词结果抄错字出丑的事情。

“我……”岑音讷讷,站在亭外。“我这次又多认了几个。”

“大小姐,相爷还在等呢,有什么话不如等小姐回来再叙。”如巧笑着解围,倒也不是为了维护岑音,实在是不能耽搁了。

岑婉从亭子里走出,来到岑音面前,手搭上她的肩。声音里满是讥诮,“了不得,大忙人,既然父亲找那就去吧,我以后可还要仰仗妹妹呢。”

她说完后收回手,与岑音擦肩而过。

“一定。”

轻飘飘的两个字传到岑婉耳中,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是在跟她还嘴?偏首看去,岑音一同往常。

如巧心里着急,怕岑音察觉出什么,忙福身告退,带着她往另一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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