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任希然听出沈云飞话里有话，加之他刚才提到过老任，所以这个线索大概率跟他父亲有关。
难道她爸当初在她身上留下过什么类似于指引路标的星灵术？
任希然更好奇了。
于是，接下来的谈话中，她又想方设法地旁敲侧击了这位话里有话的长辈许多次，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味，但最后都被对方巧妙地糊弄过去了。
这让任希然不由目光幽怨地看向她身旁因为和父亲生闷气，从会谈到现在一直保持缄默的沈轩桓。
这对父子不仅是长相，甚至连脾气都一模一样……
任希然只能使了个眼色给沈轩桓：诶，你先别怄气了，快帮我打探打探正事！
但沈轩桓只是没什么好气地瞥了他父亲的方向一眼，淡淡道：“地址他不已经给你了，剩下的他不愿意说，就算你给他灌下一瓶真言药水，他都能从胃里直接呕出来。”
任希然：“……”
沈云飞见到他两在自己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对口信的样子，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放下茶杯，温和地微笑道：“今天很高兴见到你们，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吧，祝你们好运！”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站起身，他摘下挂在身后衣架上的破烂斗篷，就准备往外走。
而这时，沈轩桓却忽然站起身，朝父亲离去的方向吼道：“您就真的不打算等到祭日吗？就还剩那么十几天，您也不愿意等？”
他看向沈云飞的眼神里，充满失望。
沈云飞的动作顿时一僵，他立在原地，背对着两人，最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沈轩桓看他父亲这样子，心下了然。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然后愤怒的拉开餐厅大门，抢先他父亲一步先行离开了餐厅。
沈云飞见状，脸上的无奈也再次平添几分。而就在他再次迈开腿准备离去时，却又忽然被任希然喊住。
“沈叔叔，您就真的不能多呆几天吗？我想，轩桓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和您去做。”任希然极力挽留。
沈云飞回头看向任希然，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却隐隐透着一丝苦笑的意味，他摇摇头说：“不是不想，而是我不能。我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对你们越是不利。”
“我明白您有您的苦衷，但我还是想和您说一说我第二次见到沈轩桓的场景。
那时，我刚从棱镜空间救出，被带到勤部的问询室接受调查，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偷窥记忆时，有一个人忽然出现救下了我。可接下来，我听到了人生中最让人难以理解的词汇，您知道，那里的人是怎么喊他的吗？”
任希然语气有些激动，“他们喊他‘慕家的走狗’！您觉得对一个连二十岁都还不到的人来说，他一个人孤身在外没有家人的这些年，又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呢？”
沈云飞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他的眼神从刚才的微笑潇洒，到渐渐沉下，他目光落在沈轩桓刚才坐过的空座上，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便是轩桓。”沈云飞缓缓开口，“他们两的人生都是被我毁掉的……但轩桓现在跟着他外公，慕谦是个很护短的人，我想他应该能过得比和我在一起时更轻松。而如果我待在他身边，反而会让他的人生变得更糟……”
接着，沈云飞沉重的语气忽然一转，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让我看看……外勤部的话，那就只有布伦特这小子了吧？”他淡淡一笑，朝任希然眨了眨眼，“下次见到他，我会找他算账的！”
他匆匆结束了话题，然后这次是头也不回地快步从餐厅离开了。
任希然同样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沈云飞不愿意正面解决问题，那她再怎么劝阻，也是对牛弹琴。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屁股倒回身下那张柔软的餐椅上，靠在软垫上盯着素白墙面上的一幅水墨山水画出神。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嘎吱嘎吱的轮子声，任希然立刻回头一看，果然是沈老爷子。帮他推着轮椅的人依旧是那天在大堂里见到的那位青年，青年将沈清远送到餐桌前坐定后，又为他添置好茶水，然后一声不吭的关门离开餐厅。
“沈家主，您怎么忽然来了？”任希然虽嘴上这么问，但心里清楚，看这架势，他应该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人老了，闲来无事，便想和你八卦一些家长里短。”沈清远乐呵呵一笑，“是不是很好奇，沈轩桓他们一家的事？”
任希然眼前一亮，两眼顿时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沈老爷子，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您是想要和我说说这些事吗？”她问。
这么些天下来，她也的确对沈轩桓一家的事越发感到好奇，当年，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分崩离析？
“当然，”沈清远摸了摸胡须，“我想想，这一切还得从我第一次见到漆雕璃茉的时候说起……”
“漆雕璃茉，是照片上的这位阿姨吗？”任希然又拿出那张五人合照。
“是她，她便是沈轩桓的亲生母亲……”沈清远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了这个故事的漫长讲述。
“云飞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无论再难的法术，他都能不费什么力气，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他也是一直很听话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他都一直在稷灵学院的附属中学就读，而我忙于家族事务，他也没怎么让我费心。
但等到读大学的时候，他却忽然变得叛逆无比，不顾全家人的反对，一意孤行的报了普兰尼特学院。
那时，整个星灵界因为星灵总署颁布的《关于共同促进星灵术发展》条约，相互之间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加之界岛的对外宣传——一座专属于星灵者的城市，让很多从小到大一直被局限于学院和家族范围内的年轻人们对界岛产生了无比向往的情绪，于是，那段时间，普兰尼特学院在全球的招生都异常火爆。
我记得当年，除了云飞，还有唐家的三兄妹，以及安家那小子，他们都报了普兰尼特学院。”
说到这，沈清远再次把手伸进口袋，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纸包，他小心拆开第一层，里面同样露出一张老照片，但是人却多了许多，塑封套的顶端印着普兰尼特学院第XXX届优秀毕业生留影的烫金星灵语。
“你可以看看，这上面应该有许多你认识的面孔。”沈老爷子说。
任希然接过照片，她首先在第一排看见了慕校长的身影，而他身旁，一左一右各坐着一对男女。任希然认出他左侧的是沈轩桓的父母，沈云飞和漆雕璃茉。
而慕校长右侧的那位清秀白裙女子，任希然没见过，倒是她身旁那个笑容云淡风轻的男人，任希然觉得有些面熟。
“这就是我说的安家那个臭小子，也是安家现任家主，安傅颐。”
沈清远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他了。她在来到星灵界的第一天，就在星灵总署二楼看见他和他现任妻子现身，更不要说，后来两人分分合合的绯闻在她进到注册中心一个月时，都还被炒得沸沸扬扬的。
而她的父母任翟宁和唐紫筠则站在第二排靠左侧的位置，唐紫筠身旁往右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黑发男子，他再往右，则是一位笑容甜美但眉目间带着英气的美丽女子。
这两人的气质看着有些眼熟，任希然不由翻到背面看了一眼两人的名字，唐天谕和风汐月。
“他们两便是唐墨璎的父母。”沈清远见她目光停顿在那两人身上，便解释道，“唐天谕是唐家这几年难得一现的天才，本来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娶一名神知世家的大小姐，好强强联合，可谁知，他竟和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结婚了，最后连命也没保住。”
说到这，沈老爷子还不忘冷嗤一声。
这话听得任希然微微皱眉，但她还是忍住了没反驳，好不容易有人能跟她说说父母辈的事情，她还不想就这样草率结束。
“云飞在进入普兰尼特学院后，就遇到了和他同级的漆雕璃茉，两人应该是一见如故，迅速坠入了爱河。于是，云飞便在寒假的时候，把漆雕璃茉带回了沈家。
漆雕璃茉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女子，她礼貌孝顺体贴，那个假期里，大家相处得很愉快。但等到他们离开后，祭司才告诉我，云飞带回来的女朋友，身上有魔族的血统，但无法确认，她究竟是黑魔使徒的后代，还是混魔者的后代。”
“可我刚才听沈叔叔说，慕校长是轩桓的外公，那这样的话，难道慕校长也是魔族？”
“不是这样的，”沈清远否认道，“魔族血脉在现代几乎难以生存，漆雕璃茉应该是自小被父母抛弃的孤女，在孤儿院被慕谦领养走了，她虽是慕家的养女，但却是被慕谦视作亲女儿的孩子。”
任希然心下愕然，她没想到沈轩桓母亲的身份竟然如此特殊，竟是现代少有的带魔族血统之人，那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沈轩桓身上同样带着魔族血统？
任希然立刻将脑海里的想法说出，沈老爷子点点头：“因为璃茉身上的魔族血统，所以我们断然不能让这两人结合！先祖用血肉从魔族手里换回这个世界，无论是混魔者，还是黑魔使徒，他们的先祖都曾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误，出卖人类而苟活。
云飞是沈家的希望，如果他和一个魔族在一起，整个沈家都将无法再容下他！
为此，我们对这段感情进行了了百般阻挠，可是，漆雕小姐似乎真有很大的魅力，即便我们做到那个份上，云飞竟选择抛下整个沈家，选择和漆雕璃茉在界岛上生活。”
听到这，任希然有些微微感慨，沈云飞和漆雕璃茉的身份的确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更不要说，沈老爷子还讲到那段沉痛的血魔时代历史。
但是，身为有魔族血统的后代，她的出生是漆雕阿姨能选择的吗？难道一切的悲剧在两人出生时就已经定下，就真的没有任何一点回旋之地了？
“黄昏之战后，整个星灵界都在休养生息，而这时候，我的内心也有些松动了，我很想见见云飞，便让他把一家三口带回来，见见沈家的大家。
云飞果然带着璃茉和已经四岁多的轩桓回到了沈家，我记得那年过年比较早，他们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回来的。
虽然，我的思想转变了，但沈家其他人的看法却没有改变，他们依旧视有着魔族血统的璃茉，包括轩桓，如怪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