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露
今天这席话算是把两人明面上的客气彻底撕了个粉碎。
沈秋自顾自笑了一阵,笑的脸颊发酸,好一会他才停住这神经质的癫狂笑意,他不用打量也能猜出自己此时在包秀秀心里估计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清了清嗓子,拖长音调:夫人,总是让人意外。
包秀秀现在非常确定眼前人是个疯子,喜怒无常的疯子,她嫌恶道:这是不打算装了?
夫人此话差矣:在下一片冰心向明月,夫人无缘无故用这么个词,可真是让在下伤心欲绝,沈秋失望的摇摇头,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口。
这番故作姿态,当真是不要脸至极,她冷眼觑了沈秋那无赖模样,她忍了忍,耐着性子问:你的目地?
杀刘非,沈秋垂下眼眸,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水,听见包秀秀的问话,眼也不眨轻飘飘的说了出来,说完又低头珉了口茶水,丝毫没觉得自己丢的是怎样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
包秀秀身子一震,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虽然她猜到有这种可能,但是万万想不到,这个叫沈秋的直截了当的把目的说了出来,这一时间打破了她后续计划,她有一刻呆愣住,不过片刻她就反应过来淡定否定:你不会。
疯子杀人还需要常理推断?沈秋毫不在意的随口一驳。
你,包秀秀被他这句话一噎,当真是记仇的很,刚刚自己才说他是疯子,立马在这里给自己下套,她盯着茶杯上的氲氤,冷静的分析:如果你真的有心杀他,我们一家三口,早在茶肆里就该下黄泉路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沈秋听到包秀秀对自己的分析,不发一言,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悠深的盯着空中飞舞的燕子若有所思的念叨:本是千金子,跌落百姓家。
包秀秀一怔.......
沈秋念完这段临时起意自诌的瞎话,方才慢悠悠地说:不愧是太上皇亲下谕旨轻封的我朝第一女巡按,果真是冰雪聪明。
包秀秀默然不语。
沈秋说到这里顿了顿:巡按大人说的对,我在见到刘飞之前确实杀意满满,见到他后我反倒改变主意了。
听到沈秋确实不打算杀刘飞,她提着的心也放下,她抿了抿发白的唇瓣:你把底牌全部亮出来,还有什么目的,可别告诉我悬崖勒马。
如果说要有什么目的的话,那目的就是希望,沈秋停顿了下,才意有所指的直直盯着包秀秀的眼睛一字一句:大人会懂得的。
这句话太过稀松平常,却让她此刻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眼中如淬了冰一样射向沈秋那温润的眼睛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介布衣,做点生意糊口,沈秋垂下眼眸,徐徐道。
眼见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她掩去眼底那抹深思,站起身:看来这段时间要多叨扰先生了。
乐意直至,沈秋掀了下衣摆,做回原位。
包秀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天数如此。丢下这句话,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秋原本闲适的表情僵在脸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底闪过丝不屑:那本王逆了这天有何妨。
这句话在房中响起,包秀秀若是在场知道自己一时脱口之言,会炸出这么个惊天秘密,恐怕就会发觉她跟刘非一家三口到底卷入了什么,阴森可怖的事件里。
在刘非大部队正快马加鞭的往关外赶去时,此时的大明朝皇帝朱祁镇,正蜗居在也先的四面透风的帐篷里,听着帐篷外刺骨的寒风,禁不住打了个颤:阿袁,什么时辰了。
伺候在旁的袁见上前倒了杯热奶塞在朱祁镇手里这才不紧不慢的回答:太上皇,马上子时了,还是早些安歇吧!
好,朱祁镇从薄唇间蹦出一个字,虽说答应了安歇,但仍然动也未动。
袁见此时也不敢出声催促,只好默默的守护在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温凉如玉的声音在自己上首传来:阿袁,苦了你了。
为君分忧是为臣的本份,陛下无需自责,袁见语气正色道,话落,他看了一眼帐篷外方才又些焦急的说:主子还是早点安歇,明天那个狗奴才还不晓得,使出什么下三滥来算计主子。
也罢,朱祁镇晒笑着站起身: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倒是我以前瞎了眼了。
袁见跪行着上前替朱祁镇宽衣,听见朱祁镇这番言语,他打量了下他脸色,见没有不豫这才仰头盯着上方金尊玉贵的他心里唯一的皇帝陛下小声询问:可否要臣,解决了他。
朱祁镇原本闭着眼睛,听到这番话,他睁开双眸:现在还不是好的时机。
是,袁见替主子把外衣脱下,随手放在一旁,听到朱祁镇这番话,眼神里又些意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口,只低眉顺眼的低低应声:是。
半响主仆无话,等躺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见只觉得自己昏昏欲睡的时候,耳中冷不防来了句:长留在此地,恐怕迟早命丧这蛮夷之地。
主子内阁上下一定会上下周旋,定能把主子迎回,况且,后宫还有太后娘娘,您是娘娘亲子,娘娘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主子安心,咱们一定能回京师的,袁见眼睛还没睁开,嘴巴早已经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这番话并没有给朱祁镇多少安慰,袁见心里清楚,朱祁镇他更清楚,他已经多次递信给自己那位皇帝弟弟,希望他接自己回去,哪怕随便给自己一块地了此残生也好,但是毫无回应,从皇帝沦落到阶下囚都没有此刻心凉,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轻轻说了句:睡吧,便不在开口。
袁见见主子不在说话,他轻轻把身子往主子身边靠一靠,身上被褥也尽数往主子身上盖,以期能够让主子稍微觉得暖和一点。
袁见的这番动作,虽然很轻,但还是让朱祁镇发觉了,他心里一暖,没想到自己就差被全天下百姓怒骂昏君无道,身边还有个不离不弃的臣子,他这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长夜漫漫,此时有何止他朱祁镇一人睡不着,刘非站在渡口,回望了下灵州县的方向,这才收回视线,薄唇轻抿:上船,脚下一抬率先上船。
身后的官兵,安静有序的跟在身后陆续上了甲板。
很快深夜里一艘大船逆流而上,飞快而迅猛的移动中巨大的船体往北方驶去。
他一上船,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着微弱的灯光,抽出信筏,笔走龙蛇的就给自己那此时不知身处何方的大哥写了封信。
大哥亲启:小弟阿非拜上,自从小弟婚礼上匆匆一别,想来你我兄弟二人已多年未见,不知兄长身体安好,小弟心里甚是牵挂,望兄长收到信件,回信时务必交待下身体状况好安小弟之心,京师之动荡想必兄长已有所了解,原本不该在此时连累兄长,但小弟如今实属无奈之举,此次我朝遇自开国以来未有之危局,天子被俘,沦为蛮夷阶下囚,我朝开国以来,攒的大半身家,也在这一战折损大半,祖宗基业差点不保,好在有于少保临危受命,重立新帝,保住了北京,保住了大明江山,保住了祖宗基业,如今弟被委任为大使,把受困于也先的太上皇迎回,小弟本想跟秀秀过安稳日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搅进了这场权利纷争里,小弟此时已经身不由己,若万一不幸折在京师,唯一放心不下的唯余,爱妻,以及文大人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望兄长到时候看在小弟的面子上,照顾一二,那大恩大德,小弟下辈子定当衔草相环。
另随信附上休书一封,若万不得已时,还望兄长已这封休书,就我爱妻一命。
弟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最后一笔落下,刘非重重的叹了口气,等墨迹干掉后,他取出信筏把写好的信塞进去,等拿到那封休书时,他神情一沉,但仍是狠心将它塞进信封,连同刚果写好的信放在一起,等着明天早上靠岸,吩咐人送出去。
被自家爹娘忧心挂念的文小宝,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娘亲因为要找自己,已经跟刘叔叔分开,他此时震惊的站在书房,眼神因为吃惊,瞳孔瞪圆了盯着张夫子迟疑的问:夫子是说,我爹娘已经走了?
张夫子点点头:没错,我从府衙里得到的消息,巡抚大人一行,前天已经离开灵州县。
怎么可能,文小宝,傻了一样,兀子不信:他们怎么可能丢下我不管。
张夫子,走到客厅倒了一杯茶,正待要喝,听到文小宝的自语,他眉头蹙起:按理说来,不应该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这句内情倒是提醒了文小宝,肯定是不想自己冒险,想到这里,他拔腿就往外跑。
这一声招呼不打就往外跑,吓得张夫子脸色一白,好悬在门口拉住了他: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去找我娘,文小宝头也不抬的说:张夫子你快放开我,要不然来不及了。
张夫子见他急的额头都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见真是慌了,他眼睛一转淡定的问:这都走了2天了,你怎么可能追的上?
文小宝一愣,随即停下挣扎的动作:那张夫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夫子盯着少年人满眼信赖的眼神,沉吟片刻:等。
等?文小宝凝着眉头:张夫子是让我在此地等我娘回来。
没错,要不然你把你家中地址给我,我修信一封,让你家中人过来接你。张夫子想了想提了个折中的建议。
张夫子说完,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正眉头微皱的文小宝,松开了紧握住他胳膊不放的手,淡定的坐下,端起茶杯,悠哉悠哉的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