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邮轮
她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
她的身体有变好一点吗?
她会吃那些药吗?
她一直待在房间里会不会沉闷?
她最近胃口越来越小了……要不要给她多带点吃的?
她还好吗?
侍者有些出神地想到。
“陈勾,你在发什么呆啊?这酒瓶子,你都擦了二十多回了!”
“啊……”听到同事的呼唤,陈勾这才回过神来。
“真是的,最近你怎么回事?怎么总魂不守舍的?”同事挤眉弄眼,“难道真的被405房间的女士给迷住了?”
“你别胡说。”陈勾有些不好意思。
“我可没胡说,”同事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眼巴巴地找到了登记册,去找人家的名字……”
“好了,我要去送餐了。”不待同事说完,陈勾就红了脸,连忙推着餐车跑掉了。
“喂,你这家伙——”
而陈勾推着餐车走向405房间,想到自己即将见到王太微,脸上就忍不住笑容。
这时,他遇到了之前见过的儒雅男人。
他冲对方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先生。”
见到推着餐车的他,那位先生似乎有些惊讶:“你竟然还……在这里啊?”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陈勾心中有些疑惑,而且他感觉到,儒雅男人原本想说的,似乎不是这一句。
不过他和这儒雅男子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以也不是很在意他原本想说什么。
打完招呼,他便推着餐车准备离开。
“你是去给405室送餐吗?”
然而见到陈勾推着餐车的方向,儒雅男人突然对他问道。
“是的。”陈勾停下动作,点了点头。
“那你快去吧。”男人笑了笑。
不知为何,陈勾对他的笑容莫名感到有些不适。
奇怪的人。
不过作为服务人员,他还是笑着和对方颔首,然后离开了这里。
“太微小姐,你今天的午餐到了。”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放外面吧。”
“太微小姐,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门了,身体还好吗?”
“我问过船医了,他说他可以上门来给你看病……”
“你要是不想出门,我现在就可以叫他来……”
一片寂静。
陈勾有些泄气:“饭菜我放外面了,过一会儿会来收,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
说完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里面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将午餐拎了进去。
不远处,躲在角落里的陈勾心里砰砰直跳。
在遇到王太微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做出这种偷看别人的事。
……可是,她真的,好漂亮。
就算是手,也好漂亮。
就像是诸神送到人间的潘多拉,明明知道危险,却依旧想要靠近,哪怕要打开装满了灾厄的盒子,也在所不辞。
近乎如着魔一般的吸引力。
而405房间里,王太微像人一样,用着刀叉和筷子,安静地进食。
虽然这些食物并不能缓解她腹中的饥饿感,但却能让她保持为人的习惯。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某个侍者,因为发现王太微一天都没有点餐,敲门也没有回应之后,以为王太微出了什么意外,差点撞门而入,引起了大动静……自此以后,王太微便保持了一日三餐的规律进食。
她讨厌引来人们的注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陈勾每天都会来405船舱门口,以确认王太微有没有出事。
王太微看着刀叉,上面倒映出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即便过了那么久,她还是没习惯现在这具身体超出常理的容貌和魅力。
……还有她内心的恐惧。
因为身体发生的变化,王太微已经很久没回学校了。
她有想过,出现这种异化的,是只有她一人,还是包括其他人?
当初一起去看流星雨的天文社社员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失踪了。
其中最早失踪的,便是她的室友,赵阑。
王太微找了赵阑很久,然而赵阑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音信。
直到两个星期前,她收到了一封信。
“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来这里找我吧。”
这是赵阑的字迹,信上还附有一张船票。
王太微没有犹豫,便拿着船票来到了这里。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赵阑,你究竟在哪里?
***
这是一艘远洋邮轮,在航空业日益发达的现在,显得十分少见。
而这艘邮轮的目的地,则是一片古老的国度——阿度兰,沙漠中的珍珠。
因此,这艘远洋邮轮上的乘客,大多是去阿度兰旅游或办公的。
在王太微刚上船的时候,她便已经走遍这艘船上的每一片区域,试图从乘客或者船上的工作人员中,找到赵阑。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赵阑并不在这里。
而她腹中的饥饿感,却越来越浓……
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来到这艘船上的目的了。
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她的胃似乎在燃烧,而她的理智,便是这欲望之火的柴薪。
好想吃东西啊……
能让她感到饱腹的东西……
王太微难得离开了房间,来到了甲板。
此时正值深夜,甲板上没有什么人。
王太微走到角落里,看着不停翻滚的暗色海水,一时竟有些失神。
如果此时她跳进海水,会发生什么呢?
王太微如此想,便也如此做了。
“不要——”耳边似乎传来了谁惊恐的声音。
王太微的身体被海水包裹着,渐渐向深处坠去……
那是什么?
是鱼吗?还是蛇?
王太微看到海底有阴影在朝她靠近。
然而此时破水声再次响起,一个人矫健地朝她游来,像是一尾游鱼。
王太微被人救上了船。
“咳咳,咳咳咳……”王太微不停地咳嗽。
“你疯了吗?怎么能跳下去!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王太微抬头看去,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容,此刻上面布满了焦急和怒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王太微还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么生气的样子。
可是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王太微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憎恶,对这个救了她的人的憎恶!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
——为什么不让她去死!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陈勾生气地喊道。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王太微冷笑道。
“什么!”
“滚开,别管我!”
王太微狠狠地推开了对方。
看着对方惊愕受伤的样子,王太微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她有些恶意地看着陈勾,心想,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前的,是一只伪装在人群中的怪物——
你救了一只怪物。
……
好饿啊……
好饿啊……
我真的好饿……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饿……
“你……”陈勾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看着眼前美丽冰冷的女孩流下了眼泪。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眼泪落到他的掌心上,很快就消失了,无论他怎么抓也抓不住,就像眼前这个女孩。
……
我只是……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
***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拥有着怎样的过去?
她为什么要跳海?
她来自哪里?去阿度兰又是为了什么?
女孩的身上似乎充满了秘密,而这些秘密如同罂粟一样,不停地吸引着陈勾。
“陈勾,别发呆了,客人叫你呢!”
“啊?呃,好。”
距离女孩跳海的那天夜晚,已经过去两日了,之后女孩再次回到了那个封闭昏暗的房间里,而陈勾照常给她送餐……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陈勾常常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颗眼泪。
她为什么,要流泪呢?
我有什么,能帮到她吗?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陈勾像往常一样拿走王太微进食完的餐盘,然而这次,他站在门外,一边捡起餐盘,一边神情恍惚地对里面的人开口道。
“帮我?”
“啊……是!”陈勾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
“呵,帮我,你帮不了我……”女孩的声音中似乎有些嘲讽。
陈勾连忙说道:“虽然我没什么能力,但是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定会努力带来给你的……”
突然,女孩的声音变了,变得有些诱人,像是准备引诱水手的海妖:“你真的想要帮我吗?”
“当然!”
“那你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缝,里面漆黑一片,似乎象征了不祥,而陈勾握住了门的把手,像是被蛊惑一般,主动走入了这黑暗幽深的巢穴。
刚走进门,陈勾就被扑倒在了地上。
“太、太微……”
一双手轻轻抚摸上了他的胸膛,冰冷柔软,撕开薄薄的衬衫,直接触碰到了青年紧致光滑的肌理,激得青年浑身颤栗,只能喘气道:
“太微,太微……”
“嘘,别说话。”女孩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她倾下身,感受到了厚实的肌肉下,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
“砰砰砰——”
这颗心脏,就好像要快飞出来一样。
为什么,她的心脏,就不会跳动得如此快呢?
一分钟会跳一次吗?一个小时会跳一次吗?
“唔——”
那双手渐渐往下滑,陈勾的身体越发颤栗,然而他始终记得女孩的嘱咐,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忍不住喘息。
这是一份合格的食材,肉质紧致滑嫩,肌肉分明,曲线流畅,富有劲道,那么——
她应该如何处理这份食材?
剥开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
割裂他的腹部,选出最结实的皮肉?
不,她要看到猎物最痛苦的样子。
虽然胃中的灼热感从来没有消失,但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捕猎,王太微不想太过野蛮。
仪式感,对,吃饭要有仪式感。
这是谁跟她说的呢?
算了,这不重要,反正她也记不清了。
于是王太微耐心地审视着身下的这只猎物,观察他的皮肉,思考从哪里下口好。
听说猎物痛苦挣扎的时候,肉质最紧致了。
这么想着,王太微柔若无骨的手,便渐渐缠绕上陈勾的脖颈,然后微微用力。
“嗬——”
陈勾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他的脸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他注视着王太微,明明光线如此昏暗,他却依旧看清了她的眼睛。
残忍,无情,却又美丽无比的眼睛。
王太微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他为什么不挣扎?
陈勾伸出手,握住了王太微的手臂,覆上她的手背,他似乎想要说什么,艰难地开口道:
“我、我会……帮你……”
帮我?
帮我!
哈哈,哈哈哈,谁能帮我?谁能帮我!
然而王太微却像猛然被烫到一样,将陈勾大力甩开。
“哈哈,哈哈哈……”
王太微跌坐在地上,突然捂着脸大笑起来。
赵阑,赵阑!
这就是你把我送上这艘船的目的吗?
看着一个人如何被本能操控,看着一个人如何在食欲中堕落……
哈哈哈,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王太微心中翻滚着恶意和憎恶,对世界的憎恶,对她自己的憎恶。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
为什么,不让她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太微,咳、咳咳……太微……”陈勾咳嗽着,不断叫着王太微的名字,朝她爬过去。
“滚开,我叫你滚开啊!”王太微尖叫道。
“太微,没关系的……”陈勾爬到了王太微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将它放到自己的脖颈上,宛如被蛊惑的羔羊,自愿露出被献祭的姿态。
“没关系的,太微,我会帮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所以别抛下我,太微,太微……”
看着这样痴痴的、几乎毫无理智的陈勾,王太微像是整个人都被泼了冰水,浑身都冷了下来,她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是他疯了吗?
是她疯了吗?
她究竟,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