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外面又下起了雨,进房间前,她望着远处,突然问他:“后面那些房子也是安置房吗?”
“应该是吧。”
“没拜访过邻居吗?”
他摇头,说:“除了开肩,还要练练腿,放心,不撕腿。”
她想起在舞蹈室外面听到的惨叫,心有余悸地哆嗦,但又忍不住八卦:“你以前哭过吗?就练这些的时候。”
“哭过,不过不是因为痛,是太枯燥,尤其是夏天,几乎每天哭。我妈是学这个的,所以我必须学芭蕾。”
原来不是出自自愿原则。也对,才三岁呢,三岁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地捣蛋,而他被迫在勤学苦练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以免他又联系到他对他妈评价的“自私”上去,干脆沉默。
她有他送的莫代尔练功服,刚才在下面没来得及换,出门时拎上了,于是像往常一样钻去书房更换。
她一直想着事,担心他沉浸式难过,于是隔着门说:“我三岁的时候经常挨打,我记不起在这之前的事,但记得三岁四岁每天都在哭。馋得慌,看着她有好吃的我没有,就问他们要,一要就挨打。再大点就不哭了,越打越倔,跑到王老师家躲起来,死活不肯服软。”
她拉开门,总结道:“不记得那时候有多难过了,不然会难过死。”
“好孩子!”
“嘻嘻。”她龇着牙做了个鬼脸,然后撑着把杆来个高踢腿,顺便吹个牛,“我是宇宙最强,永远打不倒。”
这种事,因为她的活力满满,做起来一点都油腻,只有一种Q弹的可爱。
然而下一秒,她就坐地抱着腿直吸气——又扯到了!
他蹲下帮她揉腿,她咬着嘴忍痛。等他站起要走开,她戏精上身,翻身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痛不欲生”地哀求:“求求你,饶了我吧!”
说还不够,她又唱起来了:“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愁,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止不住的辛酸泪…… ”
“恶势力”憋着笑配合,“冷酷无情”地迈步,将小可怜拖行。
她先憋不住了,放手笑翻在地上。
他挨着她坐下,望着头顶镜子里的笑颜出神。
“对不起,”她翻坐起,扒了两下弄乱的头发,转动屁股让自己面向他,小声说,“我没房没车,存款只有你看的那个数,你不会在意,对不对?”
“嗯。我有。”
“我有一百二十多斤,不减肥也没关系,对不对?”
“挺好的,我想要还达不到呢。”
“你也不会嫌我笨,对不对?”
“不笨,很聪明。”
“那好,我决定了,以后一直喜欢你。”
他没回应这句,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她,这眼神让她很安心,完全不在意他没有答复。他伸手,帮她把头发整理好,突然发笑,很无情地说:“腿好了吗?该练功了。”
“啊?求你了……”她故意撒娇,“先练那个摇摆行不行?”
“不行!”
“啊啊啊啊……”
他亲自上手,把她架起来。她想趁机偷袭,他用手掌挡住了她嘟起的嘴,很严肃地提醒她:“不要在这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分了,立刻松手正经起来,马上端手压肘开开合合。
他移到在她后方,帮她调整肘部高度,让上臂平行于地面,保障锻炼效果。
前方镜子里,两人身形交叠,但她不敢再想入非非,要尊重舞蹈,要尊重练功房,更要尊重他为她的将来做长远打算的心意。
认真练吧。
她急于求成,他更有耐心,察觉她胳膊或者腿发颤了就喊停,放她去休息,自己来练习。
虽然不用撕腿,但是要练外开。她自然走路时是内八,芭蕾人刚好擅长治这个。
她发现确定关系后,他再没用过那根金属杆杆,都是直接上手纠正,但仅仅是尽教师责任,绝不会油腻色情。
专业态度,她懂!
九点整,练习结束。
她正要走开,他主动说:“摇摆。”
她马上接唱:“让我们一起摇摆……”
他笑着示范了一段踢腿,说:“先学一组动作。”
他跟她解释过,摇摆舞是一种很自由的舞蹈,在掌握一些动作组合后,随性配对,即兴表演,怎么高兴怎么来。
她将它理解为打牌,摸几张牌回来,自己看情况出牌,能多摸一张牌回来,是好事。
“来。”
学完再跳,开心结束。
跳出一身汗,该洗澡休息了。
他见她不停摸脖子,提醒她:“收了汗才能洗澡。”
“好。”
“现在下去拿衣服。”
等下,这句话有歧义。按照一般惯例,“下去拿”后面应该对应“上来”,他是那个意思吗?
已经出练功房了,可以猥琐啦。
她扭头坏笑,他一见就笑,这次说得直接:“下面没浴缸,上来洗。”
“噢……”
这个声音拉得很长,他一直看着,等她的下文。
她做好心理建设,说:“你……”
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勇气。
“你先接电话,我坐坐。”
这个大客厅里到处是音乐设备,没有沙发。她懒得绕过去找椅子,就便挨着音箱坐地,把脑袋搭在上面,歪着头看他。
我在等你哟。
他拿起手机,犹豫片刻后,接通了这个本地陌生号码。
他只简单说了个“你好”,之后一言不发。她发现他的脸色变了,马上站起来走向他。
他提早竖起手掌阻止她靠近。
她停下来,又尴尬地退到门口,手指朝下方点了点。在他点头确认后,她强忍失落,轻手轻脚地离开。
她将换洗的衣服整理好,然后守着手机一边刷题一边等通知。
然而他一直没有动静,没有发信息提醒她:可以上来泡浴缸了。
一直等到十点半也没信息,她失望地关好门去冲澡,晾衣服的时候特意伸出脑袋往上看。上面亮着灯,可他一直不理她。
不要生气,不要乱猜,一定是出了要紧的事,不要打扰他。
她劝解完自己,老老实实爬上床,把手机插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睛默念:明天要工作,不能迟到,不能迟到……
早起,洗漱,赶早市买菜,回来先不忙动手做饭,拨电话。
他挂断,再发信息:昨晚出门了,过两天才回。
一哥:有什么我能做的,要说。
园主:好。
他不在,那就不用整那么复杂。她把食材都收起,拿剩菜出来加热,用另一个锅烧水煮湿米粉,最后掺在一起搅拌几下,五分钟就解决了早餐,然后去上班。
王颖继续请假,六一在即,依然是很忙很累的一天。
不用赶着回家做饭的日子,她约七姐去吃拌面。
认识江涵唯一的收获是在剧院附近发现了这家宝藏小店。窄小的店面,陈旧的布置,怀旧的搪瓷餐具,最让人流连忘返的是好味道配复古价格:普通碗4块,大碗6块。
七姐也能吃,两人都要大碗。七姐爱吃肉,不差钱,加了一碟香辣肉片,一碟肥肠,夏加一不准他点大扣肉,他只好委委屈屈点辣香干。
桌子特别小,两人面对面各占一方。抽筷子的时候,七姐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喊:“一一,你瘦了好多呀!”
夏加一在心里默默流泪——瘦个屁,还胖了两斤呢。
七姐跟挑手办似的,凑近了左看右看,特别稀罕地说:“越看越像女人。”
“嘿!”
七姐收到警告,搓搓手,堆着笑说:“我是说越来越漂亮了。”
“哼,那是我以前没空打扮,我告诉你,上次我……”
她摸到手机,迅速找出照片,口头配音“当当当当”,一把将穿仙女裙加全妆的自己怼到他面前。
七姐有被震撼到,抢过手机看了半天,被催了几次才还,甩着头总结:“再瘦二十斤,那就是大美女了。”
我家怊哥说这样最好,你什么眼光?
这家伙经常被骗受的打击多,刚才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夏加一决定大方原谅他的狭隘,只怼:“你再瘦四十斤,也不赖的。对了,钱要回来了没有?”
七姐黯然神伤地摇头叹气,不拌面了,把筷子一插,按着自己的脸一顿猛搓,然后沮丧地说:“车要回来了,还车的时候,她故意对着路边花坛撞上去。车头受损,估价又少两万,还得赔修花坛的钱。”
“别的呢?”
他摇头,痛苦地哀嚎:“我真的很想跟她结婚,她好漂亮的,你看她照片……”
“抽空去挂个脑科吧!”
七姐把筷子拔出了刀剑的气势,埋头炫肥肠,闷闷地说:“你别跟我说那些干巴道理,你买水果买菜的时候,不也想挑个好看的吗?”
“不啊,歪瓜裂枣才好吃呢。”
当然了,主要是不好看的更便宜。
七姐要抓狂了,对着面碗一顿乱戳,气呼呼地说:“那你买衣服呢,找对象呢?”
也不会找最好看的,哪个划算……好吧,现在这话不好说了,我家怊哥可好看了!
“那也不能光看长相,除好看之外,总得加点什么吧?才华工作什么的就算了,你就看人品这一条,行不行?最低要求:别藏坏心思。你爸妈给你一百万,你谈两次恋爱,一年不到就嚯嚯完。你以为钱很好赚吗?大哥,求你了,抽空到蒸菜馆去做一天两天事吧!你看,最贵的蒸鲫鱼卖二十五,买活鱼要十一二块,要过大油,要配料,要蒸,还有人工成本,店面成本,缴税。一份能挣三块就不错了,你算算,要卖多少条才够你去一次高级餐厅。”
七姐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唉,我妈居然跟我说,叫我少跟你来往。”
这种话,你居然直接告诉我!
夏加一很受伤,吃面都不香了,没吃完就放了筷子。
“吃啊,还有这么多菜呢!”
“不吃了,减肥!”
七姐嗤嗤笑,笑着笑着又愁上了,也不吃了。
头发花白的老板娘确认他们不吃了以后,小声问:“那把这些菜包起来吧?”
七姐不要,夏加一要,自己动手扯塑料袋,怕漏油,套了三层,将三个菜全倒一起,把塑料袋一层一层扎严实。
七姐抓着手机,出了店门见附近没人,就问她:“缺钱了吗?需要多少,我给你转。”
夏加一很郁闷地说:“我只管你借过那一次钱吧?漆智斌,我把你当朋友,不是图你的钱。”
她小幅度地摆着手里的塑料袋,惆怅地提醒他:“只是不想浪费,不是穷到吃不起饭。记得收红包,饭钱,已经发给你了。”
“别啊,上次是你请我,这次该我请了。”
夏加一摇头,说:“以后都AA吧,别让钱伤感情。我只花我男人的钱,别人的,通通不要。”
“我去,你又有了?”
“有你个头,但是姐确实告别单身了,别瞎打听,我怕吓到你。”
七姐喷笑,笑着笑着又愁了。
“漆坤鹏又来了一趟,问你住哪,我说我不知道啊,我确实不知道,他逼供也没用。他又问你在哪工作?我说幼儿园,他问哪家,我也不知道啊!”
“哈哈哈哈,继续保持,你看,我不告诉你,是多么英明!”
“别啊,想找你玩都不方便。你放心,你告诉我,我也绝不会背叛你。”
“下次吧。”
“这可是你说的。”
“嗯。先走了,有事。”
“我送你。”
“不用。”
等地铁的时候,她忍不住摸出了手机。
一哥:刚才和七姐一起吃拌面,他说他妈叫他少跟我来往,粱平他妈以前也这样说。哥,她们把我当臭虫,我不会在意,我自己觉得我好就行了。
一哥: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说。
还是没消息,但地铁到站时,她感觉到了手机在包里嗡嗡。她把包抓起来护在胸前,免得被人挤坏了。
一出站,她赶快看手机。
果然是他打来的,她蹲在香樟树下,回拨。
“刚才在地铁上,没听见。”
“加一,我想接你去办件事。有点复杂,有点麻烦,所以我……”
“好嘞!我马上发位置。”
她不想听他犹豫,果断挂了电话——比起被丢在一旁胡思乱想,她更愿意直接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