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耶
边慈那晚跟程京淮说完分手后就离开了,之后几天两个人再没联系。
但至于两个人是不是已经算分手,边慈也不清楚。
因为当天晚上她说完那句话后,程京淮什么话也没说,只抬头终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盯着她看了很久,但一言未发,只喝完手里的酒,用力将酒杯砸碎在地上,起身出门走了。
至于她说的那句分手,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边慈也不知道。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理。
分手她并没有想好,那天说出来也不是真的想分手,而是想听程京淮跟她说些什么。
比如跟她解释一下,他跟闻音其实什么也没有。
但程京淮只是什么话也没说。
周末的时候医院那边没实习安排,边慈抽空回了趟家。
她也是京市本地人,但十岁那年父母车祸意外去世,她也因此眼睛短暂失明一段时间,后来是外婆把她带了回去,这些年也一直跟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年轻的时候是中学老师,在市区三环边上的一个老小区,是退休前学校分配的房子,很有些年头。
边慈这周末回来没提前跟老太太说,到家的时候外婆刚好出去跟几个老姐妹一块打麻将了,等到中午快吃午饭的时候才回来。
看见就她一个人,老太太立刻就撇了撇嘴,
“一声不吭的回,还以为你把男朋友带回来了呢,牌都没打完就赶紧回了。”老太太手里拎着刚从超市那边买回来的新鲜鲈鱼,是知道边慈回来刚才路上去菜市场那边特地买的。
边慈跟程京淮的事情没瞒着老太太,五年前刚在一起那会儿就跟她说了,当时老太太知道后在网上搜了搜程京淮的名字,也没多说别的,只说,
“原来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小子就长这样啊,也就一般啊。”
边慈是很早就认识了程京淮的。
她十五岁那年父母开车带她出去玩,结果车子意外故障直接冲进旁边的人工湖,父母当场去世,她被甩下车掉进人工湖里捡回一条命,但眼睛却有一段时间失明看不见了。
程京淮就是当年把她从湖里救出来的人,也是边慈当时住院的实习生。
边慈在医院住院了半年了,那半年程京淮刚好大学在医院实习,因此经常来病房看她,还给她买冰淇淋。
那会儿边慈年纪小,才十几岁,刚没了父母,自己也什么都看不见。
程京淮安慰她说她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他会治好她,等她睁开眼睛能看见了,他会送她一个礼物。
后来她的眼睛好了,但程京淮却实习结束离开了,她只能从医院的实习名单里看见他,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叫程京淮,是京北医大的学生。
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谁知道上大学以后,程京淮作为学校的一次活动投资人出现了,边慈当年眼睛痊愈后在医院的实习名单上看见过程京淮的照片,记了很久,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也鼓起勇气上前主动攀话。
提到当年的事情程京淮已经不太记得了,但却似乎也隐约记得当年的小女孩,只笑着说长大了。
除此之外他对她再无其他任何印象。
当年的事情除了外婆边慈没跟任何人说过,也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暗恋程京淮的事情。
包括程京淮本人。
跟程京淮在一起的这五年也跟做梦一样,她知道他心里有别人,但也自欺欺人的不在意。
在一起这五年,程京淮从没跟她回过家,也没带她见过他的家人。
但外婆年纪上来了,总有点担心她的人生大事,尤其这两年,几乎每回她回家都会提程京淮,让她带人回来见见。
边慈也不是不清楚外婆想见他干什么,她也跟程京淮提过几次,程京淮都用工作忙推脱了,只让她给外婆带了几回很贵重的礼物,但也都被退回去了。
“他有点忙。”边慈接过外婆手里的鲈鱼去厨房,还是用一贯的话来回应。
“有多忙?人家领导也没他这么忙吧,五年都抽不出一个小时来见见老太婆?”外婆性格年轻时候很泼辣,老了也是个毒舌的老太太。
边慈进厨房把鱼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声音当没听见。
她还不敢现在告诉外婆自己跟程京淮提分手了。
虽然按照外婆的性格肯定是会说分的好,早该分了,但毕竟分手这事目前也只是她单方面提的,程京淮那边至今没回应,她也不确定他们算不算真的分手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外婆换了衣服从外面进来,把她从厨房前赶走,“别在这儿站着,谁让你拿拿手术刀的手杀鱼的。”
边慈笑笑,抱了抱外婆的腰,撒娇说,“我想吃清蒸鲈鱼。”
老太太嫌弃的拉开她的手,“出去给我买瓶酱油。”
边慈点点头,从厨房里出去。
虽然是中午,窗户也开着,但客厅里光线还是暗的,边慈往窗外看了眼,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她拿了把伞,又拿上手机才打开门到楼下。
便利店在小区外面一条街,有点远,中间还隔着个新修建的公园,平常外婆他们晚上老喜欢在空地那块跳广场舞。
公园修建的很不错,是这附近绿化环境最好的,原本这边老小区是不该有这么好的城市配置的,但前两年的时候小区对面新修建了一个高档小区,公园也是跟着一块的。
不过这会儿下着小雨,迎面吹过来的风也又湿又冷的,边慈也没心情去观赏公园的绿化,只想赶紧去前面便利店买完酱油回家。
但经过前面公园那块的时候,边慈忽然看见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又不太确定。
她停下脚步,看了会儿,才有些迟疑的开口,
“梁老师?”
对面花坛那边的男人听见声音也抬头看过来,看见她似乎也愣了愣。
梁靳白站在前面的花坛边上,他穿着件透明的雨衣,里面是件黑色冲锋衣,手上牵着根黑白相间的绳子,绳子那端是只体积很有些庞大的白色萨摩耶。
萨摩耶套着件明黄色的狗狗雨衣,四只脚掌上还套着雨靴,看上去很是有些滑稽可爱。
不过此刻画面却有些僵持着,因为萨摩耶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在原地不肯走,梁靳白也牵着绳子站在雨里跟狗狗对峙着。
“你怎么在这里?”边慈看见他没打伞,虽然有雨衣,但还是走到他身旁,将手里的伞举高几分帮他挡雨。
梁靳白个子太高,边慈手举得很高也才刚刚过他头顶,他微微弯了下腰,牵着手上的狗绳又把狗狗往这边拉了拉,开口语气有些冷淡,像是带着点置气, “出来遛狗。”
边慈看着绳子那端的萨摩耶,耶耶也正看着她,因为身躯太过庞大,明黄色的雨衣又有些偏小,雪白的毛发有些已经被雨淋湿,但还是可爱极了。
“好可爱。”边慈看着萨摩耶,开口夸了句,又问,“我看它好像不太愿意走?”
梁靳白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了眼萨摩耶,口吻有些冷漠,“嗯,要我抱。”
他说完,萨摩耶好像能听得懂一样,往他们伞下这边靠过来,仰头看着梁靳白,发出点汪汪的声音,像是在撒娇。
边慈愣了愣,感觉眼前这情况有些奇怪,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其实心里是有点害怕梁靳白的,不止因为他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导师,还因为程京淮那层关系。
毕竟自己好几次狼狈的情况都被他撞见过。两个人那天在私房菜馆见过后,在医院也见过几次,但都没什么交集。
但此刻看见他在雨天穿着雨衣遛狗,被狗狗气到站在路边对峙,才终于觉得他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觉得距离远。
“你住在这附近吗?”边慈看着靠在两个人脚边的耶耶,还有梁靳白手里拎着的一大包东西,猜测他估计是拎着东西不太方便抱狗狗,毕竟按照这只萨摩耶的体重也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
梁靳白嗯了声,仰头往对面的新小区看了眼,“这对面。”
边慈哦了声,看着他手上拎着东西,犹豫了下开口问,
“我可以帮您把东西拎上去,这样您会好抱一点吧?”
下着大雨在这里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梁靳白牵着手上的狗绳,沉默了两秒,侧眸看了她一眼,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问她,“方便吗?”
边慈举着伞仰头看着他,“我就住在您对面,帮我外婆出来买酱油,很方便的。”
梁靳白像是觉得可行,看了眼狗狗,没再拒绝,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那麻烦你了。”
边慈连忙接过,把雨伞侧了侧,“不麻烦的。”
梁靳白从雨伞下出来,将狗绳重新拉了拉,弯下腰蹲在萨摩耶跟前。
萨摩耶立刻小声的叫了声,摇摇尾巴,伸出两只穿着黄色雨靴的爪子扒拉在他肩膀上。
梁靳白站起身,把狗狗抱起来,转头看一旁有些呆愣住的边慈,眉梢微动,“东西重吗?”
边慈愣了愣,立刻回过神,摇摇头,“不重不重。”
梁靳白嗯了声,没再说什么,背着萨摩耶往前走,边慈撑着伞,立刻跟上去。
萨摩耶整个趴在他背上,走在雨里画面有些滑稽可爱。
边慈撑着伞跟在他们后面,看了会儿,没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赶紧保存下来。
梁靳白的家在小区靠近外面的地方,不算很远,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区电梯里面。
梁靳白把萨摩耶放下来,转头看跟着一起进来的边慈。
走了一路,边慈裤腿有些打湿,拎着袋子衣服也湿了点,她把伞收了,将手里的袋子还给梁靳白,似乎是并不打算跟着他一起上楼,
“梁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梁靳白接过她递过来的袋子放在地上,看了眼她有些湿的袖口,
“上楼喝杯热茶再回去。”
边慈摇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外婆还在家等我呢,下次吧。”
“也行。”梁靳白没强求,但脱下身上的雨衣,又把黑色冲锋衣外套递给她。
边慈愣了愣,摇头拒绝,“啊,我不用,我很近的。”
梁靳白依旧举着手递过去的姿势,没有回绝的余地,“你不是感冒才好吗?穿上,下次再还给我。”
边慈愣了愣,没再拒绝,伸手接过,“谢谢梁老师。”
萨摩耶在边上摇了摇尾巴,走到她跟前仰头蹭了蹭她的衣摆。
边慈把冲锋衣套上,又套上雨衣,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拜拜,下次见。”
她说完抬头又看了眼梁靳白,脸上笑意收了收,“那梁老师再见。”
梁靳白嗯了声,看着她又说,“我只是暂时带你们而已,以后不在医院不用叫我梁老师,叫我梁靳白就好。”
“……”边慈当然不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但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好。”
她说完转身要走。
走了两步快出到外面,梁靳白声音又从身后响起,冷不丁有些突兀,
“听说你跟程京淮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