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手下留情
“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这个小狼崽子…”僻静的便道尽头，两个衣着华丽的孩子正兴奋无比地挥着拳头，指挥着里面几个侍从模样的孩子殴打一个人。外面的人喊得起劲，里面的人打得卖力，只是苦了挨打的那个孩子，抱着头蜷缩成小小一团，刚开始他还举起胳膊略略挡一下，可换来的是更密集猛烈的拳头，慢慢的他不动了，将头深深埋到两腿间，任由众人欺负。
“皇长兄、皇长兄，快别打了，皇后娘娘唤你呢。”便道的入口远远又跑来一个男孩，努力摆着手朝这边喊，而他的话也终于让这场群殴停了下来。个子最高身穿一身亮紫色锦服、神情傲慢的少年皱了皱眉从人群中走出来，冲着气喘吁吁停在面前的瘦弱男孩翻了个白眼：“老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破坏本殿下的兴致，回头就让母后把你关起来惩戒一番。”跟在紫衣少年身后的是个穿湖绿色锦服年岁相仿的孩子，他快步上来一把将报信的男孩推倒在地，同时扭头对紫衣少年讨好地说道：“皇长兄别急，臣弟替您教训这小子，一点儿都不懂事，冲撞了皇兄就是要了他的小命也赔不起。”
说话的绿衣孩子叫秦霖，今年十二，是岄述国皇帝秦御泽的二儿子，而他口中的皇长兄便是大他两岁的秦震——岄述国正宫皇后唯一的孩子。作为嫡子，秦震原本就比别人高上一等，再加上他之前的几个哥哥都早早夭折，皇后养他是近乎疯狂的仔细。不仅吃穿用度上比正常皇子翻上几番，就是寝宫都安排在自己旁边的偏殿里，时时刻刻都要守着，决不允许脱离自己的视线太久。皇后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早早就请了太傅教导。
但奈何众星捧月一般养大的，终究是将秦震惯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性子，打杀宫人乃是家常便饭，就连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一向是看不上眼，轻则出言辱骂重则伸手就打。而秦霖之所以有资格做秦震的狗腿跟班，除了他们同样乖戾的性格之外，还因为他的母亲丽妃是皇后的同族妹妹。自从丽妃被选入宫，十几年如一日的对皇后殷勤巴结，小意讨好，哄得皇后很是受用，便总是带着她在左右，故而在一众皇子皇女中，资质平平的秦霖才能跟着秦震作威作福。
被秦霖推倒的是他们的弟弟，也是秦御泽最小的儿子，名唤秦霍，排行老七，刚满十岁。方才狠狠被推倒在地的他并没有生气害怕，而是身法娴熟的一骨碌爬起来，对着秦震拱手施礼道：“二位皇兄莫急，打人不急于一时，但如果皇后娘娘寻不到皇长兄，肯定是要着急的。”秦震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倒是秦霖眼珠一转，凑到秦震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秦震才一甩袖子带着众人离开。
看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便道那头，秦霍才慌忙跑到墙角拉起缩在地上的孩子，拍了拍他身上灰尘关切问道：“云弟，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来晚了。”被打的孩子慢慢放开环在头顶的手臂站了起来，瘦弱的脸上挂满泪痕，黑白分明的杏眼圆睁，眼神中满是惊恐。此刻他嘴唇干裂，头发凌乱，袖口也被扯破了，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抖个不停。秦霍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看他有些站不稳，便连忙扶着他靠墙坐下。
“霍哥哥，我是不是会被他们打死？”瘦弱的孩子半天才缓过神来，伸出手背抹了抹眼泪问道，声音轻若蚊蝇。秦霍心底涌上一阵心酸，天地何其大，为何他们二人活的如此艰难，想着想着，眼眶便有些酸胀。他急急换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挨着那孩子靠墙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云弟，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我也总受欺负吗，今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原来，虽同为皇子，但秦霍和那两个哥哥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的云和脚下的泥。他没见过自己的生母，打他记事起，没有母亲、没有兄妹、也见不到父皇，身边永远都只有伺候他的奶娘和宫人。以前他也会问起娘亲，可没人能回答，也没人敢回答。大概六岁的时候，因为实在太想亲娘，他偷偷一个人躲进御花园中，等到秦御泽路过时突然冲出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恳求：“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孩儿想知道我的母亲在哪儿？孩儿很是想她。“
秦霍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思念母亲的一个冲动之举，竟会带来那么严重且不可挽回的后果。皇帝听了非但没有理会他，反而龙颜大怒，罚他即刻回去闭门思过，更是把伺候他的所有人都直接赐死。秦霍永远记得，奶娘喝下毒药，疼的已经面目扭曲奄奄一息。他吓傻了，哭都哭不出来，只一个劲儿抱着奶娘摇晃。
“殿，殿下，据说您的生母、是个丑陋宫人，陛下醉酒后才不慎有了您，生了您难产而亡。陛下、极其、厌恶她，所以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奶娘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断了气。
秦霍被独自关在偏殿整整三个月作为惩戒。原本以为这样惩罚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已经足够重了，没想到，三个月后，皇后下令将他迁出原来的住处，扔到了一处位于皇宫西北角上年久失修的旧殿里。从此，秦霍的待遇一落千丈，除了每日里往来送饭的，身边竟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过得再不像一个皇子。
再后来，小小年纪的他，从只能整夜整夜无助的哭泣，到后来慢慢学会了存口粮、赶老鼠、抓麻雀。不到两年的功夫，成了宫人眼中的“皮猴子“，成了皇后口中的”皇家耻辱“。他既不怕脏也不怕累，比那些刚入宫的小内监还能吃苦，挨打了会一个劲儿道歉，受委屈了也笑一笑跑掉。如果饿起来找不到吃的，他会去抢内监的饭吃，甚至还被一群宫人偷偷按住狠狠打过一顿。不过，虽然无人照顾，倒也无人打扰，每年只有除夕和中秋这样大的场合会许他换了朝服参加，当然也不过是远远坐在末尾，其余时间，除了不慎遇上两个皇兄会受些委屈之外，基本是无人问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