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明棠心觉得朔玉变得很奇怪。
不对，是这段时间变成人的朔玉一直都很反常。
她记忆最深刻的便是他大半夜给自己发了三条微信，次日开始性情大变样。
他不再和自己拌嘴，不再闹着要吃小饼干，主动揽了家务活，相当勤快。
之前他还是一只猫的时候，明棠心做饭的时候他都会在一旁陪同，如今他刚变成人身不久，用起厨房来也是得心应手。
做饭这件事他也包了。
......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知道自己蹭吃蹭喝不好所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吗。
毕竟，朔玉总是怕她将自己扫地出门。
随着日渐相处的过程中，那个爱笑的银发少年，再也不曾入了她的梦。
说到底那也只是个梦中人罢了。
在她身边的这位银发少年，不再像之前那样傲娇，变得稳重起来，也变得很喜欢盯着她看。
明棠心自诩长得有几分姿色，也有过那么几个追求者，但也不至于一直看。
看得她心里发毛。
“朔玉。”
她实在无法忽视这道殷切的目光，他本来长得就很好看，这样欲说含羞的模样，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好似下一秒他就会埋首痛哭起来。
他这副模样，她根本说不出斥责的重话，可是......
吃饭的时候一直被人盯着看，换成谁都吃不下去了。
她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段时间只要两人独处，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不是探究，也不是怒目而视，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眸光澄净，眼神温柔。
若是旁人随意看上两眼倒还好，偏偏他每时每刻地瞧着，还长着那样一副好相貌，尤其是明棠心对梦中的银发少年真的很有好感，她很难不觉得害羞。
见她主动与自己说话，朔玉眸光亮起来：“我想问公......问你，饭菜合不合胃口。”
明棠心面露复杂。
......就为了这？
这么多天的注视，难道就为了问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虽说她内心觉得奇怪，但面上却不表露，由衷地夸道：“好吃的。”
本以为朔玉会像之前一样翘起尾巴，王婆卖瓜式地自夸一下：“那当然啦。”
可她想多了，朔玉像是拿到了糖的孩子，脸上浮现出红晕，甚至松了一口气，目光依然追随她，说了句“那就好。”
“......”
明棠心实在架不住他这温柔的目光，不太能适应他的变化如此之大，迅速夹了一筷子他做的可乐鸡翅放进他碗里：“多吃点。”
“好。”
朔玉这才乖乖低下头，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他挽到耳后，做饭时候穿的围裙还围在身上，是她的粉色格子围裙，穿在他身上倒也没那么违和。
他是有些偏女相，但五官深邃，面部线条锋利，又略带稚气，显得精致许多。
明棠心在心里深深地叹口气。
总不会是所谓的雏鸟情节，变成人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她，所以把她当妈妈了？
不对......
这么解释说不通。
朔玉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要不然怎么解释她一直那样深情款款地看自己？
毕竟相处这么久，从他口中也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琐事，比如他从灵衔山来是为了变为人身，而她恰好就是那个有灵力的人族。
他来到这里没有和别人相处过，整天都和她在一起，若是这样解释他喜欢自己，似乎说得通。
明棠心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这个想法一出来便再也收不住。
该怎么问呢？
会不会一问出口，朔玉就恢复往常那幅傲娇的模样，炸毛一般跳脚，澄清：“本山君才不喜欢你呢，少自恋。”
......似乎，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明棠心顿时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可转念一想，怕什么？
问问怎么了。
他这样盯着自己看，自己误会也情有可原。
拿定主意，明棠心决定启用计划一：顾左右而言他，转移朔玉的注意力。
“朔玉。”
她从卧室里拿出一把梳子，站在房门口，朝阳台上正在晒太阳的朔玉喊道：“我给你扎个头发吧。”
“好。”
少年乖巧应声，进了主卧。
明棠心看着梳妆镜里的他，将手放在他发顶，象征性地梳了一下他的发，问：“头发太长了，洗起来不方便，我带你去剪掉怎么样？”
“听公......听你的。”
明棠心与镜子中的少年对视，他似乎在隐忍自己很深的情绪，可惜她看不懂这层情绪的含义，索性将目光落在他头发上，笑起来：“那要是剪坏掉就不好看了。”
这样无用的对白进行下去实在没意思，朔玉的目光太烫了，仿佛要将她烧灼。
她决定启用计划二：直截了当问。
明棠心将手放在朔玉头上抚了抚，另一只手自然地替他将耳边的长发挽到耳后，与镜中的他对视：“朔玉，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开始说个不停：“你肯定喜欢我吧，要不然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都发现了，你别狡辩。”
“喜欢。”
朔玉抬手按住了她将要收回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眼眶中升起一团雾气。
他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模样语气都十分认真：“很喜欢。”
明棠心顿时语塞。
承认的实在是太干脆了，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朔玉的目光太过真诚，明棠心不敢看他，随口道：“才认识多久你就喜欢我，肤浅。”
“喜欢了许多许多年，久到数不清。”
“我答应过公主。”
“一定会找到你，决不食言。”
“可是公主好像把我忘了。”
自那天他梦见了和明棠心长得一模一样的青衣女子之后，记忆便开始被唤醒。
灵衔山根本没有那样一条年满八百岁需得下山找一有缘人变作人身祖训。
他们灵族化形为人需要山中千万年来的灵力滋养。
他此番下山，便是为了明棠心而来。
“......”
这两句话信息含量太大，明棠心消化不了，也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
她下意识要收回手，却被少年温热的手掌牢牢圈住。
“八百年前，在我生辰那日许了个心愿。”
“我编织了一场美梦，迟迟不愿醒来。”
“我的心愿，便是将这场梦与公主共享。”
明棠心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些年来做的梦，那些与银发少年一同编织的光怪陆离的梦。
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注定？
似乎有了合理地解释。
八百年前？
那得经过多少岁月变迁，她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只觉得漫长无比，悠久到令她不可置信。
一只猫，在她眼皮子底下会说话，又变成了人。又说起距今为止的八百年前，以及自己从未开口对他提过的梦境他也了如指掌。
她突然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这些让自己觉得无比荒谬，无比匪夷所思的话。
明棠心忍不住开口：“过去这么久，什么都会变的，人也是。”
她本想说，没必要再执着过去。
更遑论过去这样久的年岁，需要用百年来计算，多少建筑物焕然一新，多少人转世投胎忘却前尘往事。
比如她。
毕竟她这样也不是他记忆中的公主，在她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朔玉这一号人物。
“你曾说，若是忘了我，便由我将你唤醒。”朔玉轻松一笑，完全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像是料到了她会这样说。
“我说过，不论公主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找得到。”
“我没有失言。”
他松开了手，在指尖泄出一抹流光，看着镜中的明棠心，轻触她眉心。
一霎时，记忆纷至沓来。
陷入沉睡时，明棠心听见少年语气闲适，带着笑意：“公主，等到你将一切都想起来。”
“我们一起回灵衔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