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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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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田村人们七嘴八舌的叙述中,陈泥大概拼凑出了陈秋月失踪的经过,那天陈秋月一个人提着两大桶衣物去河边,洗着洗着陈秋月就不知去了何处,河边留着洗了一半的衣服和桶,他们都说陈秋月掉进了河里被水淹死了,陈泥不信,在她的心中陈秋月刀枪不入,怎会被河水淹死。她很确信,陈秋月只是在和她赌气,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出现。

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陈秋月都没有再出现,某天,她一个人坐在屋里望着昏黄的烛火,她猛然意识到陈秋月只不过是一个和她一样由血肉组成的女人,她和她一样需要呼吸,会被各种意外毁灭,陈秋月并不是由钢铁铸成的,她看上去坚不可摧但她和所有普通人类一样脆弱,或许她真的一不小心跌进了河里,河水填满了她的肺,把她冲走了。

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她踉跄着起身,在庭院里漫无目的的四处走着,她停在一处凉亭边上,听见前面的湖畔有人在窃窃私语。

“沈兄真是好福气,娶了相貌才情俱佳的陈泥姑娘。”陈秋月认识说话的人,那人是沈赋的一位朋友。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是沈赋的声音,他洋洋得意道,“你别看她虽然才华横溢,但她终究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会被情爱所困,只要略使小技再厉害的女人都会臣服在我们男人的脚下。”

那人大笑:“沈兄说得极是。女子气度小,办不成大事。”

沈赋忽然压了压声音:“想不想知道如何让女人安心做妾?”

那人凑了过去,“哦?”

“我教你,你可以骗她你早已经订了娃娃亲,因此不能娶她做正室,你还要强调你有多么爱她并且会把她像正室一样对待,至于娶到后是否办得到这并不重要。”

“哈哈,受教了。不过,沈兄为何不娶她为正室呢?”

“虽然她是出了名的才女娶了她不但会让我沈家出名布料生意更加兴隆还会让我很有面子,但是她家中贫寒祖上都是农民,以她身份怎能当我沈家的正室,我爹娘已经替我物色好了一个官家小姐。”

陈泥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那个亭子的,她只觉得自己身上很冷,她发着抖说不出话来,这几个月她所认为的柔情蜜意其实都是一场被精心设计好的骗局,她很想去找陈秋月,陈秋月看上去总是那么的胸有成竹,她总是有办法告诉她如何走出困境,可这次陈秋月消失了,或者说她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告诉她之后的路怎么走,她应该怎么办,失去陈秋月庇护的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冰凉的恶意,在这一瞬间她发觉原来这个世界从始至终都是被各种恶意充斥着的,只是陈秋月在的时候这些让人感到悲伤和难过的东西会先落到陈秋月的身上,陈秋会骂骂咧咧的替她挡下一切,以至于让她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荒唐。

“陈娘子,你还好吗?下雨了,这样会着凉的。”

陈泥扭头,见一个小侍女正撑着伞站在她旁边,小侍女的眉毛很浓几乎要连在一起,她皮肤很黑,嘴唇出奇的薄,眼睛小小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是?”这个侍女长得十分有特色,她如果见过一定会有印象,可她却完全不认识她。

“我叫舒儿,是新来伺候娘子的。”她对着陈泥笑了笑,目光十分狡黠。

陈泥对着这个好心给她撑伞的小侍女挤出一抹微笑,“谢谢你。”

“我也听到了。”舒儿忽然道。

“听到什么?”

“他们说得混账话。”她眉毛拧成一团,这让她看起来更丑了。

“我娘死了,我已经没有家了,就算遇人不淑又能怎样,我又能去哪里呢?”悲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泥说着说着眼泪就要往下落。

看到陈泥哭泣,舒儿的表情有些惊讶,她颇为忸怩的把陈泥抱在怀里,她穿得是那种用麻布做成的廉价衣服,布料十分粗糙,把陈泥硌得很痛,这个舒儿好像从来没有抱过人,她抱陈泥的时候十分笨拙,她试图拍拍陈泥的背安慰她,可是她的巴掌落在陈泥的背上时力度之大让陈泥险些被她拍死,于是她又慌忙的松开了陈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那双豆子似的小眼睛执拗的盯着远方,“你要信我。”

陈泥被她那副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陈泥觉得她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她深知自己已经嫁做人妇,再也没有什么回头路,此生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她拉拉她的袖子道:“雨下大了,你撑伞,我们回去吧。”

舒儿正准备撑起伞却忽然一顿,一下子把那把伞给撕了,她目光灼灼:“撑在你头上的伞不在了,你就得学着跑回去。”

“什么?”陈泥目瞪口呆,她觉得这个侍女保准是脑子有点毛病,干嘛下大雨把伞给撕烂啊。

舒儿丝毫没有给陈泥任何发火的机会,她提起裙边就往前跑,她步履灵活就像一只在林间奔跑的鹿,眼看着她就要消失在雨幕里陈泥连忙抬脚追了上去,她跑得很快,陈泥追她追得很费力,冰凉的雨水像刀锋一样割在陈泥的脸颊上,陈泥疯狂的迈着步子,有好几次她都险些跌倒在地上,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追着那人跑,跑着跑着她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走路总是摔跤,陈秋月就是这样跑在她的跟前。

“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小孩,连路都走不好,你听着,要是你追不上我,我就不要你了。”当年陈秋月说完就开始跑了起来。她那时个子很小,走路也走得不太利索,她很竭力的想要追上陈秋月,可她却怎么也追不上,她在陈秋月身后边跑边哭不停的摔跤,生怕陈秋月会把她丢掉,她本以为自己再也追不上陈秋月了,可是最后陈秋月却忽然慢了下来,待她追上来后陈秋月冷冷道:“哭什么哭,你看,只要加把劲你还不是追上我了。”

此时雨幕中那个矫健的身影也逐渐慢了下来,那个叫舒儿的姑娘从狂奔到慢跑,最后信步走在雨中,直到陈泥追上她。

陈泥气喘吁吁与她一同走在雨中,雨水把整个庭院都模糊了,她身材干瘪面孔丑陋,可她走在这雨中却神采奕奕,她扭头,微笑着对陈泥道:“你看,只要迈开腿,再大的雨都阻止不了我们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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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醒一醒。”姜白拍了拍莫桑的肩头,莫桑松开灶台看向姜白,“怎么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掌柜你有找到菊面煎的做法吗?”

莫桑点点头道:“找到了,不过需要菊花苗而这里只有菊苗菜,有些棘手。”

姜白想了一下然后打开窗子,窗外的枯树上站了几只鸟儿,姜白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那几只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姜白微微低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这些鸟儿全都振翅飞去。

“等一会。”姜白立在窗边道。

没过过久,灰白的天空中传来几声鸟鸣,方才飞走的那几只鸟儿全都飞回来了,莫桑注意到它们的口中都衔着东西,它们扑簌着翅膀落在姜白的手臂上依次把嘴中的菊花苗放在姜白的手掌中。

“幸苦了。”姜白温柔的注视着它们远去的身影,它们飞走后姜白把菊花苗全都放在了莫桑的面前,“这些够了吗?那些鸟儿太小,衔不了多少,要是不够我再麻烦它们跑一趟。”

莫桑接过菊花苗:“够了。你能和鸟说话?”

姜白笑了笑,“动物都能听懂人的话。”

莫桑不解:“可它们从不理我。”

“大部分时间它们会塞住耳朵不去听,因为人很可怕。”

“它们不怕你,因为你人很好也总是很和善。”

“不,”他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正因为我比所有人都可怕,所以它们连躲开我的胆子都没有了。”

“ 嗯?”莫桑愣了愣。

姜白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个小玩笑,“你怎么什么话都当真?”

莫桑笑着摇了摇头,拿着菊花苗来到灶台前,开始着手做菊苗煎。

她把菊花苗洗净然后在沸水里煮了一小会后全都夹出来放在一个小瓷盘中,随后她把面粉用事先准备好的甘草水调成了糊状,团成了团的菊花苗放进面糊中滚上几圈,最后扔进油锅里煎至熟透即可。

站在边上的姜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他吃了几口后皱着眉头道:“怎么是苦的?”

“因为这是用菊花苗做的,原本的菊苗煎要用菊苗菜,沈老夫人的母亲一直都搞错了。”

莫桑把煎好的菊苗煎全都端了出去,此时沈老夫人已经睡着了,舒娘坐在沈老夫人的旁边替她掖好了被子。

“放旁边吧。”舒娘淡淡道。

莫桑把菊苗煎放好后走到屋子外面想要透透气,却见舒娘也跟了过来。

“我方才看了看,掌柜的菊苗煎做得不太对。”

“怎么了?”

“掌柜你用菊花苗做菊苗煎这样会很难吃,我担心掌柜在食肆里这么做恐怕会把食客都吓跑。”

莫桑笑了笑,“大多数人自然会被吓跑,但有些人不会。”

“什么人?”舒娘有些疑惑。

“就比如沈老夫人虽然看似憎恨厌恶自己的母亲,但从来没有说过一次她做的菊苗煎难吃,而她母亲一直都做得是错的。我想这是出于爱。”

舒娘笑了,“掌柜知道沈老妇人的母亲一直做得都是错的,果然掌柜不是一般人。”

“在来之前我听闻沈老夫人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她年纪轻轻便凭一己之力把沈家的布料生意越做越红火,就连沈老爷生前也要畏她三分,后来她又在全国修建了许多免费让女子上学的私塾,这些年来她一直向朝廷上书建议陛下让女子参选科学考试,听闻陛下为她的诚心所感动,已经着手要开放一部分官职给女子,如今临沽城中各家各户都以女子有才为美德,这些都是沈老妇人的功劳。”

“没错,”舒娘顿了顿,“掌柜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莫桑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泥巴怪,某天她做了一个人类小女孩的母亲,有人托付它让这个小女孩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泥巴怪什么也不懂,有一天它听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群女人想要识字但是没有人教她们,她们就自己创造了属于她们的文字,它被那群女人感动了,它觉得文字是有魔力的,那些方块符号能带领这个小女孩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于是泥巴怪经常偷偷去私塾外偷听,勉强学得几个字,她把这些字教给小女孩,小女孩很聪明,比泥巴怪聪明得多,泥巴怪笃定她会有大所为。”

“后来村中来了个算命先生,它想让他算算这小女孩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算命先生告诉它这个小女孩的八字是童子命,天要收她,她活不过十岁,泥巴怪不信,可是有一天它发现阴曹地府的小鬼要要趁着夜色把她偷偷抬走,它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泥巴怪但它依然要和苍天抢一个小女孩的命,每天晚上都是一场凶险的博弈。”

“后来这个小女孩长成了一位大姑娘,她要离开它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泥巴怪认识到自己总是把她栓得太紧,于是便重新化做她房前的一滩泥,静静的在每个夜晚与那些从地府来的小鬼厮杀,它有一个愿望,它想让这个孩子活到寿终正寝。”舒娘注视着远方目光沉沉。

“舒娘,沈老妇人在喊你。”莫桑听到屋内传来沈老夫人虚弱的喊声。

舒娘连忙跑回了房中,莫桑跟在她的后面走进了房间,只见虚弱的沈老夫人拿着半块菊苗煎很激动:“就是这个味道。”

舒娘坐到沈老夫人的床边,替她把额头的一缕白发别到了耳后:“老夫人慢慢吃。”

沈老夫人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舒娘,你说我娘到底去了哪里,她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莫桑望着床前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一个哭得像个孩子,另一个把她的头放在胸口,轻轻的拍着她道:“我们方才见到她了。”

沈老夫人一下子抓住了舒娘的手,她很虚弱,神情也有些恍惚,随后她看向莫桑,“真的?”

“是真的。”莫桑道。

她有些失措,“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不进来?”

“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赶着要去做,她让我告诉你,你很做得很好,你一直都让她很骄傲。”

“你骗我,”沈老夫人咳了几声,“我没有听她的话,我嫁了人,走了她最不想我走的路。”

“不是这样的老夫人,她说,虽然你走了一条她不认可的路但并不代表你走得不好,她很欣赏你的勇气,你比她期待的还要出色。”

“是真的吗?”沈老夫人的泪水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是真的。”

“舒娘,你记不记得从前你给我唱过一首儿歌。你能不能再唱给我听?”

“好。”舒娘清了清嗓子,“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妈妈,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她爸爸我做她妈妈,永远爱着她......”

这一夜,莫桑和姜白在外面看星星,里面传来舒娘温柔的歌声,莫桑看向身后,屋内的灯火散发暖色的光晕,沈老夫人在舒娘的怀中睡得很安详。

清晨,莫桑迷迷糊糊的从毯子上醒来,姜白告诉莫桑,沈老夫人在今天清晨已经走了,遗体被沈府的人接回去厚葬了。

沈府举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给沈老夫人送棺的长达数十里,其中大多是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的女子,其中大多数人和沈老夫人都并不相识,但她们自发的前往临沽城给沈老夫人送葬。

莫桑拉着阿善阿恶与姜白一同走在人群当中,她想起在沈夫人去世的那天清晨舒娘和她说了很多话。

“我从前啊想要一张漂亮的面孔,然后去烟花柳巷当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后来我做了娘,我发现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听她这么一说莫桑忽然想起了什么,“和你有着相同面孔的那个姑娘是只老鼠精,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老鼠精从前在这屋子里的时候总是陪我说话,我说起了我从前的理想,后来便成了她的理想,她说总有一天她要变成我那样的面孔,成为一个大美人。”

“她死了。”莫桑有些悲伤道。

“拥有美丽的面孔,有时并不见的是一件好事。”她淡淡道。

舒娘在目送沈老夫人的棺椁被抬走后,重新化作了一滩泥,她告诉莫桑她会成为沈老夫人墓穴的一部分,永生永世的守护在她的孩子身侧,给她说这世间女子的传奇。

———菊苗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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