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矮胖少年似乎还有别的事急着做,他迈着两条短腿走得又快又急,此处雕栏玉砌,回廊有千百条,苏禾身处其中好似身处一个巨大白色迷宫,一时间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
路上她遇见好些俊美的少年和秀丽的少女,他们每个人都神采奕奕,有些在画画有些在看书,还有一些在追逐打闹,每个人都莫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她自小住在陋巷中,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竟呆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一动不动,一个穿着粉衫的小美人在放用大贝壳做成的风筝,那小美人跑得很欢快,路过她的时候肩膀不经意撞了她一下,她连忙回过神来,低下头跟上了前面急匆匆走着的矮胖少年。
走着走着,光线越来越暗,方才洁白的建筑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爬满青苔和田螺以及贝类的石头小屋子,屋子一个挨着一个很是拥挤,水草铺天盖地的生长着,淤泥很深,苏禾好几次把脚陷了进去。
这里住的人和刚才玉似的少年少女截然不同,他们就像苏禾在陋巷见到的人一样,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平平无奇的面孔,粗糙的皮肤。
“就是这里了,”矮胖少年对着一个几乎被水草淹没的小石屋一指。“你和水泥鳅住一起。”
他就这样把苏禾一个人孤伶伶的扔在了这个看上去阴森森不见天日的屋子门口。
苏禾咽了咽口水,她敲了敲爬满黏糊糊的肉色鼻涕虫的石头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几只鼻涕虫掉在了她的鞋子上,她好几次差点踩到它们的身上。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她感觉自己行走很吃力,她的鞋子就好像被什么给粘住了一样,费很大力气才能迈开一步。
“那个,有人么?”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就在此时她感觉自己的口袋动了一下,她正准备伸手摸一摸口袋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不要啊!不要!我不要呆在这里!”
那声音及其尖锐刺耳,吓得苏禾一个哆嗦,她在黑暗中把一个罐子打碎在地上。
“是哪个冒失鬼把我收集的水草种子弄洒了!”黑暗中传来恼怒的老妇人的声音。
好半天,苏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是新来的,我找水泥鳅,请问你知道水泥鳅在哪里吗?”
过了一会,苏禾听见窗子被打开的声音,透过窗子的昏暗光线她看见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泥鳅的老妇人躺在床边的躺椅上,她的脸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让她本就磕碜的脸看上去更加可怕。
屋外的惨叫声一直在持续,苏禾只觉得自己耳膜有点痛。
“回去吧,人类。”她只看了苏禾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
此时苏禾又感觉自己的口袋动了动,这次她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口袋里的东西动作实在太大了。
“至少让我替你把那些种子捡起来。”苏禾弯下腰借着外面的光把那些水草种子都捡了起来捧在了手心上,她在捡种子的时候发现地上粘住她鞋子的是水泥鳅身上源源不断渗出来的黏液,眼下她的手上也粘了好些这些黏液。
她走到水泥鳅面前把种子都放进了一个空罐子里。
“好了,这下你可以走了,讨厌的人类。”水泥鳅不耐烦的半耸拉着脸。
“我听说你专门哄陆地来的花儿,”她鼓了鼓勇气,“我来自陆地,或许我能够帮你的忙。”
“帮我忙?”水泥鳅冷笑了下,随后扭动着身躯面孔狰狞的来到苏禾面前,“你们人类自私自利,贪得无厌,我是疯了才会找一个人类帮忙。”
苏禾倒退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滚!滚出这里!”水泥鳅的五官挤在一起,离苏禾越来越近,苏禾觉得头皮一紧,跌跌撞撞不断往后倒退。
待她退出屋子的那一瞬间门“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门上的鼻涕虫被震下来一大片。
她望着紧闭的门叹了一口气,回身的一瞬间又被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跌坐在门口的淤泥中,她脸上的妆被哭花了,衣服也乱糟糟的,刚才那惊恐的尖叫声大概就是她发出来的。
苏禾盯着她的面孔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望着这个女子沾满淤泥的粉色衣衫,她才想起这正是方才那个在愉快放风筝的小美人,不知为何会在此处还搞得自己脏兮兮的。
苏禾伸出手要去拉她,却被人阻止了。
此人眼睛突出,有着两簇长长的胡须,弯腰驼背,手像钳子,看上去似乎是一只虾。
“殿下不喜欢有人怜悯不懂事的废品。”他严肃道。
苏禾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她是人不是废品。”
“她开始苍老了,那就是废品了,”男人撩开少女额前的一缕碎发,指了指她的眼角,“这里,有一条皱纹。”
“皱纹?我笑起来眼角还有两三条褶子呢?哪个正常人没有呢?”苏禾盯着那一条浅到可以忽视的纹路十分不解。
“所以你才会和她一样在这个鬼地方呆着,而不是在殿下的跟前。”男人语气很差。
苏禾脱口而出:“我看啊,你们这个殿下简直就是疯子。我才不想在疯子跟前待着。”
男人气得面孔通红,正准备和苏禾辩论一番,却见苏禾不知怎么回事,嗷嗷的叫了起来,“哎呦喂,我的口袋在咬我!”
苏禾把手伸进口袋,手指头也被一排尖锐的牙齿狠狠的咬了,没过多久手指就肿成了胡萝卜。
“哼,让你说我们殿下坏话,这下口袋被小水怪占了遭了报应,看你还敢不敢这般放肆。”
“水怪?”
“水怪小的时候就住在口袋里,等它长大了就会吃掉口袋的主人,如果你不想丧命我劝你不要打开口袋或者试图把它弄出来,每天喂它一点吃的,等它长大就好了。”
“它要长多久?”
“长得快的五十年,慢的一百多年。”
苏禾瞪大了眼睛,只觉得难以置信,“你在开玩笑吗?”
“我可没空和你开玩笑,”他指了指上方游来的一条衔着竹筒的大鲫鱼,“殿下传来指示了。”
他打开那竹筒里装着的写着字的水草,看完后对着地上哭泣的女子摇摇头,“你要和殿下说的我都让这鱼送过去了,我早就告诉你,殿下不喜欢被人打扰,可你偏要去打扰他,这下你连哄花儿的活都没了,殿下让你去扫厕所。”
“不!”那女子撕心累肺的喊道。
男人拽着女子的胳膊就往更远处拉,钳子似的手紧紧的钳着她的手臂。
“殿下明明说我是他们之中最完美最独特的,所有好看的好玩的东西都最先给我,他还说我微笑的弧度刚刚好,没有任何人笑得比我好看!不可能!你骗我!”
“得了吧,每个我送到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男人毫不留情的把这个女子越拽越远。
他们走了很远后苏禾还依稀能够听见那女子痛苦的喊声。
苏禾在四处闲逛了一会,不知不觉的,此处本就暗淡的灯光变得越来越暗,苏禾估算了一下大概是快到傍晚了,自己如果再不回家婶婶该着急了。
她抬头望着黑漆漆的水面,卯足力气往上游,却总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挡回去。她一筹莫展的站在原地,不知去哪里找给她带过来的两只螃蟹。
“小姑娘,你想离开这里吗?”一只背着龟壳的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从一个小屋子里走出来。
苏禾点点头。
“你不能离开,因为你口袋里装着属于这里的东西。”
苏禾看了一眼自己没有动静了的口袋,原来被水怪缠上后就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她焦急道:“可是我必须回去,我的家人不知道我去哪里去了。”
老乌龟笑了笑,“别慌,我能让你回去,但你答应我,在每天日出之时必须回到此处即可。”
她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回到这个诡异的地方,但总比永远回不到陆地要好,于是她点了点头。
乌龟挥了挥拐杖,一个气泡越来越大,随后把苏禾包裹,苏禾乘着那个气泡缓缓上升,她从那个她进到此处的盒子里出来然后被气泡安全的送到了岸上,她的衣服甚至一点也没有湿。
她愣在芦苇丛中,望着远方逐渐暗淡下去的夕阳,怀疑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痴梦,直到她把手揣进口袋里,她的手指又被狠狠的咬了一口后她无比确定,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和那个她从未蒙面的古怪殿下都是真实存在的,在这条她从小看到大的淮水河下存在着另一个不为人所知的世界,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以至于要跳出胸膛。
餐桌上,苏禾一直在发呆。
因为今日是苏禾生辰,婶婶做了苏禾平日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和油炸虾米,苏禾一筷子也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婶婶只好把菜都夹到她的碗里。
“吃啊,快吃啊。”婶婶催促着。
“我拿回房吃。”苏禾起身,在婶婶怀疑的目光下把装满菜的碗都端进了房里。
关上房间门之后她把这碗饭都倒给了窗外小黄狗吃,在目睹了水下一群会说话的鱼虾后她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些菜吞下肚子。就在她把饭倒了后,她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响。
她瞥见桌子上还躺着一袋前几天赶集买来没吃完的蜜煎樱桃,于是打来袋子,丢了几颗进嘴中。
她忽然想起那个想虾一样的男人告诫她要喂水怪东西吃,不然水怪就会把她给吃了的话,于是试探性的捏了一颗蜜煎樱桃进口袋里。
这次她的手指没有遭殃,似是有尖锐的小爪子轻轻滑过她指尖,接过了那颗裹着糖浆的樱桃。
口袋里的东西发出细小的咀嚼声,苏禾隔着口袋摸了摸它,它冰冷细长,手感并不好,苏禾收回了手。
天色漆黑下来,苏禾望着昏黄的烛火发呆。
就在她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口袋里的东西忽然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