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卿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杞漯了,她也不记得是多久了,她活了很久很久,所以从来不会觉得等待漫长,可是这一次她觉得有些无聊了,墨三管这种无聊叫做空虚,她最近去人间走了一遭学了很多新鲜的词,还带回来几包蜜煎樱桃。
“最近人间很流行这种做法,把原本就很甜的樱桃做成蜜饯,外面裹上一层蜜糖,不但能够长久保存还十分甜蜜。我买了好几包,待我研究出做法就日日做给你吃。”墨三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说话,她望着漫山遍野的桃树,嘴中含着一颗甜滋滋的樱桃,心里却觉得空荡荡。
“墨三,你说空虚究竟是何意?”
墨三低头想了一会后道:“我也不太明白,大概就是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卿泽摩挲着手中蜜饯樱桃的纸袋子:“可我不想活下去,活了那么多年就这么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不活。”
墨三一面晒着太阳一面眯着眼睛道:“自从这混沌开元之时你我二人便存在这世间,但我们却不愿活下去,大概是因为我们看不清我们自己,认不出自己是何人。”
卿泽望向墨三:“这是何意?我就是我自己,我如何认不出自己是谁?”
墨三打了个哈欠,看向卿泽:“那你是谁呢?我们无父无母,无根无源,名字都是捡来的,你我究竟为何存在?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卿泽哑然。
墨三笑了,“我最近从司命手中讨了个有意思的话本子,这话本子十分凶险谁也不愿拿,司命正发愁,可我却瞧那话本子十分有意思,便想借此去人间体会一番凡人的酸甜苦辣,不知是否能够有一个活下去的答案。”
卿泽一听墨三要去做凡人,立马道:“那我也要随你一同下凡去!”
墨三摇头:“凡间危险,若渡不过此劫便是有去无回,你与龙族有婚约,玉帝是不会同意你下凡的。”
卿泽惆怅了一会,随后道:“我多日未曾见过那位小殿下,不知他去了何处,我需与他商讨剪掉红绳的事。”
墨三先是微笑而后嘴角越扬越高,“你若是真的有意剪掉红绳为何不寻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去,为何不在日日同他喝酒的时候说,为何他阻碍你你便停下不剪了?所以卿泽,我说你不认识你自己,你还不信,你不是不想活下去,是希望有人能阻止你以原来的方式活下去,你在等一个阻止你去死的理由,那个理由正是那位小殿下。”
卿泽一袖子打翻墨三面前的酒,气恼道:“你胡说八道!”
就在卿泽转身离开之际,墨三悠悠道:“天庭有谣言说之前见你的那位小殿下并不是真的小殿下,是西蚌公主因为过于思念亡子割下自己皮肉做出来的傀儡,你知道的,傀儡这玩意除非是自己愿意去死,不然很难销毁,现在真的小殿下九死一生回来了,西蚌公主为了销毁这傀儡抓着他去玉帝面前讨法子,后来怎样我就不清楚了。”
卿泽猛地转身,“真的假的?”
墨三微笑道:“不清楚,反正你也不在乎他,难道不是吗?”
卿泽没理会墨三,从天上抓了一朵云,腾着云就飞到了玉帝那里,只见西蚌公主、王母娘娘还有玉帝正坐在一起喝茶他们的旁边还站了一个银发少年,那少年看上去就像是杞漯可眼神却十分不同。卿泽降落得十分仓促,差点掀翻三人面前的茶壶,少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眼中透着一丝不屑。
王母娘娘慈眉善目道:“卿泽,你来得真巧,我们正在商讨你与杞漯的婚事,待人间开春,龙宫的水变暖后你便与杞漯成婚如何?”
“我听说之前的那个杞漯是傀儡,是不是真的?”
西蚌公主笑了:“没错,那是我照着杞漯模样做的玩意,不知怎的竟然不愿自己死去,说是与好友约好一同喝酒,不愿意食言,可他又配有什么好友,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卿泽走到西蚌公主面前,质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西蚌公主有些不满卿泽的态度:“自然是丢到人间,被丢弃的傀儡若是敢踏在阳光下出现太阳星君便会让太阳烧死他们,那东西险些被烧死,剩下最后一口气,自个儿爬到了一条臭水沟里躲了起来,不过没关系,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烧死的。”
卿泽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你怎能如此,就算他只是一个傀儡,你既然造出了他便要对他负责,怎能随意丢弃!”
西蚌公主也恼了:“既我造的东西,我便有销毁的权利!”
“他不是一个东西,他是一个人,是活生生的人。”
西蚌公主大笑,站在她旁边的杞漯也笑了,这个杞漯尖酸道:“卿泽上神大概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才会把傀儡当作一个人,他不过是偷走我人生的影子,他什么也不是,那红绳连的是你与我,不是你与他,我希望你能搞清楚。”
卿泽想着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年站在桃花树下拿着酒问她还缺不缺的朋友的真诚模样,一边后退一边道:“不,不是的,你们才是假的,他是真的,比谁都真,比你们全都真!”
卿泽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琉璃盏,狠狠摔碎在地上,随后捡起一块锋利的琉璃碎片,驾起云,急驰到姻缘树下,她毅然决然的举起琉璃碎片。
西蚌公主、杞漯、玉帝、王母纷纷赶来,此时红绳早已断掉。
卿泽道:“我要去人间寻我的朋友,我要找到他,这是我与他的约定。”
西蚌公主冷笑道:“卿泽你可知罪?”
还没等卿泽回答,几个天兵天将就把卿泽摁跪在地上。
玉帝颇为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西蚌公主说你方才摔碎的琉璃盏是她西蚌族的传家至宝,对整个西蚌族都意义重大。”
此时,墨三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匆匆赶来,见状怒道:“简直胡说,这等品相的琉璃盏怎会是传家宝?”
其实卿泽心里很清楚,西蚌向来骄傲,卿泽这下割断了与杞漯的红绳就是驳了她西蚌的颜面,她非得找个什么由头让她吃吃苦头,而玉帝这边又要稳定西蚌族和龙族的人心,就算想护自己也难。
“无妨,我甘愿受罚。”卿泽平静道。
司命被匆匆喊来,西蚌对司命吩咐道:“给她选几个苦命的话本子,最好是没爹没娘,年少早夭,孤苦一生的那种。”
司命叹了一口气,从话本箱子里抽出来两本递了过去,西蚌看后满意点头,随后对卿泽道:“你休想他能够认出你,我在把他丢到人间的时候剥夺了他所有美好的记忆,让他只记得仇恨,就是为了让他自愿赴死,你们注定无善果。”
卿泽苦笑道:“那又如何。”
在她被推下天庭的那一刻,墨三在她耳边耳语道:“你一定会找到他的,我听说傀儡变成人的秘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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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醒过来的时候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照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睛,揉了揉酸痛的四肢,自己方才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不知是真还是假,只觉得现在还半梦半醒,不知今夕何夕。
苏禾与杞漯站在一旁瞧着她,她正欲起身一把长剑便指向了她,杞漯目光幽深,眉头微锁,“姑娘,我想问问你半夜在此处鬼鬼祟祟与那妇人相会是在做什么?”
在杞漯身后站着的苏禾露出了嘲讽的微笑,这样的微笑让苏禾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一瞬间她觉得苏禾的脖子在阳光下白皙得诡异,仿佛上面长了一层细密的鳞片,可一眨眼却一切如常。
“苏家老爷发现了他女儿的尸体,他不知你身边这个究竟是不是他女儿,于是我便来替他瞧一瞧。”
“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可以去问苏家老爷......”
还没等阿禾说完,苏禾便掩面而泣,杞漯道:“苏家老爷今早忽发恶疾,人已经没了。”
阿禾惊异的看向苏禾,苏禾又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容。
阿禾对杞漯道:“此人或许并非苏禾,你莫要被她蒙蔽了。”
杞漯的剑依然指着阿禾,阿禾却起身道:“我只想驾船远航,这里的事情本就与我无关,你若放我离去,我不会再回来。”
“你一个姑娘要孤身一人去何处?”
“去一个能找到我丢失东西的地方。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完成一个约定。”
“约定?”
“我与一友人走散,如今事隔经年,我与他都忘却了彼此当初的样貌。我找到他与他再喝一杯酒便走。”
杞漯看着阿禾,她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眼仁乌黑明亮,他只觉得有些头疼,一些闪烁的片段的在他脑海里出现却又像转瞬即逝的流星一般无法抓住。
阿禾轻轻把他手中的剑压下来,这日的天空蓝得很清澈,一只麻雀从树梢上飞过,她开口道:“不知公子是否有空与我小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