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个
——“在第二十五个冬天时,我想点一窝篝火,然后他伸出了手。”
Chapter1
要去和陈景明见面这天,江城下了一场小雨。
凌晨六点,雨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下得越来越大,姜温观察着窗外的景色,良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哪能不叹气呢,她实在很难想象因为自己的头脑一热,情绪上头,刚满25岁的她今天就要去相亲。
回想起答应母亲杨女士去相亲的那天,她甚至还觉得有点魔幻。
事情得从两周前说起:
周末是她第25岁的生日,因为朋友们都在外地,她个人对于生日的隆重程度这种事又没有太多热情,所以怎么度过那一天对于姜温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还有一点就是......据网上一些博主的“衷心劝告”,女人过了25岁好像要开始.......抗老?
姜温一边惊讶于自己一个连恋爱都没怎么谈过的小“青年”竟然就要因为年纪开始抗老,一边在身边人逐渐稳定下来的感情和越来越多的订婚请柬里慢慢感叹:
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成年很久了,不是小孩子了。
种种原因加持,姜温对于每年提醒自己又长了一岁的“生日庆祝”也开始有点抗拒。
可能在三十岁变成富婆就好了呢?
无从得知。
所以姜温对于生日这天本来的计划是在自己独居的家里点一桌想吃了很久的菜,毕竟她炸厨房的技艺尤其精湛;
看两场喜欢的电影?虽然姜温看到一半会睡着;
或者只是用音响放出歌单里所有符合心情的音乐,消遣的方式而已;
又或者是对家里做一个大扫除,同时也是对工作以后的情绪作一次整理。
总之在一天的最后可以再写点总结性的文字在笔记本上,算是对前一年有个好的总结和交代。
整个规划很符合姜温本人的性格,列出所有可以干的规划,再选择性地挑选一两件完成,既不会让自己太累又不会太过无所事事,毕竟是一岁里的最后一天和新一岁的第一天,虽说没有多热衷,但也不能过于平淡。
就在姜温完美地规划完所有事情在第二天早上九点还沉浸在久违的自然觉的时候,电话铃声吵醒了她。
哦,是杨女士,她的妈妈。
实话说,成年以后姜温不太喜欢再和长辈一起过生日,平常的时候无伤大雅,但是作为又涨了一岁的标志性“建筑”,这一天的她总会被问候两句:
“阿□□xx岁了有没有搞朋友啊,带回来给干妈见一下掌掌眼的哇?”
“温温今年的工作怎么样啊,考个编制还是稳定的嘞?”
“妈妈的一个老朋友给我看了一个男生,很清秀诶,去见见认识一下吧?”
无外乎谈话永远不脱离“稳定工作”“谈恋爱”“变相相亲”几个恒久主题。
姜温不喜欢这样,她也不是别人帮她做建议她就会听的人。
为了不让双方都身心俱疲,也为了不显得她过于逃避,姜温决定随口扯一个忙碌的借口遮掩一下。
善意的谎言嘛,佛祖会理解的。
她闭着眼睛清嗓,确保自己清完早起嗓子里的沙哑以后,尽管母亲看不见,姜温还是在电话这头对杨女士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掐着嗓子撒娇:
“诶?妈妈?怎么啦?我刚在工作室里准备下一个客人的拍摄呢。”
姜温毕业后独自经营了一个摄影工作室,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电话匆忙挂断也是常事,所以虽然下一个客人的拍摄时间在明天,但是姜温并不担心工作称忙这种借口会被拆穿。
“······”
“姜温,你要死啊!过生日不回家,还扯谎,我刚刚给你的工作室打过电话根本没人接。一个小时内我要在家门口看到你。”
短暂的沉默以后,杨女士还是决定撕下作为母亲想在长大成人的女儿过生日这天的伪善面具。
姜温工作室的标准就是个人手机可以断线,但是工作室电话上班时间不可以接不通。杨锦琴吃了几次姜温手机失联的教训,逐渐养成了打工作室电话的习惯。
甚至还会给工作室电话备注成“阿温”。
百乱之中必有一疏,姜温忘记有这回事了。
“······”
姜温觉得该沉默的是自己。
尽管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太会说谎,但是也不认为作为一个成年人为数不多的撒谎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更何况,第一次用工作当挡箭牌失败,下一次就会上演“狼来了”的经典故事。
挂断电话以后半晌,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后,起身径直往卫生间走。
*
到杨锦琴小区的时候已经五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虽然两地离得不远,但奈何姜温本身在成年以后就是一个不精致不出门的“铁人”,所以另外的半个小时被她用来极速画了个妆。
化妆这件事本身对于姜温来说就是一个高度提升愉悦度的事情。
姜温把车熄火以后没立即上去,坐在驾驶位上,她突然觉得熄了火的车里只穿一件外套加光腿好像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毕竟已经是十月底,江城的在十月初的时候就极速降起了温。
但是作为有可能接受盘问的人,她就像一个婚后的丈夫逃避回家。
于是她搓了搓腿,打开车前镜检查了妆面,姜温“名正言顺”地磨蹭了一会,才终于起身往单元楼走。
一下车,果然不出所料的寒风,身上迅速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姜温从加快脚步到逐渐小跑起来。
心里对江城极端的降温进行无数次唾骂后,姜温的脚步落在了单元楼门口。
有墙体的遮挡,电梯间的温度倒是舒服了很多,姜温一手臂弯处挂着手提包,把给杨锦琴和她的继父陶城带的礼物换到另一只手上,腾出来另一只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卷发。
正是中午的人流量高峰时期,电梯速度并没有那么快,等电梯的间隙里,电梯间里又一批又一批地涌进来许多人。
电梯门开的瞬间,姜温身后的外卖员着急上前,脚下蹭了一下姜温高跟鞋的细跟,姜温脚下一个不稳踩着没贴底的高跟鞋顺着那一股力道滑往另一边。
“完了,二十五岁生日的第一针血。”
在身体大幅度倾斜之前,姜温很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对自己开了个玩笑。
手里松开满当当的东西急切晃动找物体扶住的同时也还是没忘记用刚刚腾空了的那只手背在身后压住不长的裙边,防止一会摔倒的样子太惨烈以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走光。
那样会好不光彩的。
是了,疼不疼在姜温的字典里是小事,光不光彩才是大事,天大的事。
死要面子活精致的铁人。
失去重心的的第三秒,姜温的半侧身体带着乱晃的胳膊靠进一个温热的怀里——说怀里好不准确,因为只是裹着薄外套的胳膊的三百六十五面的一面和对方带着体温的身体触碰了一秒而已。
仅仅一秒。
下一秒倾斜的身体被对方绅士地扶正,胳膊被一双手虚握住,确保姜温站稳后,立即松开并且后退。
姜温在短时间内整理好所有混乱的不足,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带着笑的眼睛里。
姜温愣神的速度很短,随即也带上了微笑,跟工作中的职业假笑不太一样,姜温认为她是很擅长在不同场合改变笑容的类别的。
比如现在……尴尬又感激的笑?
尴尬又不失微笑,
多有礼貌呢?
“谢谢你,要不是你今天我可就出糗了噢。”同时姜温配合地皱了皱鼻子,以表她对于差点摔倒的后怕。
“不用谢,还好吗?有没有崴到脚之类的?”姜温看见对面的男人边说着,边浅笑着弯下腰帮姜温捡起来刚刚在慌乱中掉落的礼品袋。
绅士。
姜温为他盖章。
还是个帅气的绅士。
“没有的呢,谢谢您了先生,实在是太感谢啦。”
话音刚落,姜温就看见对面男人温润的微笑顿住,单挑起一下左边的眉毛。
很疑惑的样子。
疑惑她怎么口气这样绿茶吗......?
……姜温承认,她在和陌生人表达喜爱和感激的时候确实总会使用一些适当过激的方法,比如假笑又矫揉造作地添加一些语气助词之类的。
这可能会让她的感谢看起来有一点阴阳怪气……?
狠可恶又歹毒的毛病。
刚想尴尬地再说点什么为自己找点补,姜温就看见对面的男人笑意渐渐扩大,直到他到轻笑出声。
期间眉毛甚至舒展地扬了一下,姜温猜想这是表示理解的意思。
应该是吧?
“不用太客气,这个电梯到了,你的鞋子的话,还是小心脚滑。”
在刚刚的小插曲中,第一个到一楼的电梯早已经开始逐层上升,剩下两个电梯在降回地下室以后又升了上来,抢在姜温尴尬的时刻为她打开方便之门。
对面的男人顺势把捡起来的东西递给她。
好电梯。
姜温愿意夸奖整个物业。毕竟她对于和陌生人交际总是不太舒展,奇怪程度就像高度近视又没戴眼镜的人看一张被揉皱的报纸那样别扭。
姜温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冲男人重重地微笑点头示意,接过东西然后大步走进电梯。
转身后姜温发现他还在原地,姿势更加闲散,双手插在裤子兜里,笑容变得更大了。
啊?
在电梯门只剩最后一个手指长的缝隙时,从狭小的空间中,姜温才终于看见了陌生的,穿着牛仔外套的年轻男人转身。
是个很温和绅士的人呢,之前怎么没见过,刚刚搬进来的吗?
仔细回想一下……
对方个子很高,在姜温原身高170还穿了至少五厘米的高跟鞋的前提下,还能再高出姜温一个头,按照姜温长期做摄影师的经验,目测他应该已经超过一米九了。
头发温顺地耷拉下来,在电梯间黄色暖光的顶光下照得头发成浅棕色,让他整个人从温润中透出一种天然的少年感。
没有用发蜡,从刘海的零散处漏出一点额头。
狭长的桃花眼,鼻梁很高,不笑的时候略微上扬的眼睛让他整个人凌厉了很多,可是偏偏他很爱笑,笑容冲淡了五官的锋利感,但是又让他整个人在温润和腹黑两者之间横跳。
宽肩窄腰,好身材连休闲装都盖不住。
整体上就是一个很标准的踩在姜温审美点上的帅,她是一个很信面相和玄学的人,再加上工作经验加持,所以她很肯定自己对于一个人第一面的第六感。
一个腹黑大于温润的人。
但是又非常绅士。
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但姜温很喜欢这种类型的帅,
或者说最大的喜欢跟姜温自己的想象也离不开关系。
谁让她初高中是最早受言情小说荼毒的一批呢,想象猛如虎,现实二百五。
穿搭好像也很清爽,牛仔裤牛仔外套,脚上踩了一双品牌的小众黑白色板鞋,里面的内搭是很简单的白t,只有胸前有一行品牌logo。
跟他类似的是,姜温今天也是牛仔套装:
水洗牛仔色色的软A字裙,比裙子颜色稍微深一点的刚遮住腰部的短款牛仔外套,还有一双不算太高的高跟鞋。
整体衣服的色系比刚刚的那位男士要浅一点。
再配上姜温高挑的身高,细瘦身材上略微的前凸后翘,棕褐色的头发被卷成大的波浪卷披散在肩后,花瓣唇被红色勾勒出更模糊的边界和更明显的韵味,桃花眼吊梢眉,攻击性很强的一个整体,又莫名被摔倒前的蠢动作中和,漏出点不同寻常的边。
恰巧合情的是,姜温是个十足的外貌协会,看见好看的人或者和他们做朋友都会扫落她一天的心里雾霾的那种十足。
在电梯间遇见踩在她审美点上的男士,合得就是姜温心情的情。
所以当姜温站在杨锦琴女士门口的时候,自然醒被打断,撒谎被识破,独处计划被清空,差点被绊倒丢脸,穿的少快被冻死的一切苦闷被她抛之脑后烟消云散,
甚至她后标地感觉有点开心。
杨女士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姜温扬起来的大大笑脸,“妈妈~”
杨锦琴不知道姜温是在哪一年突然染上的滑腔油调,在不知不觉中脾气硬的像个男孩子一样的假小子突然就开始了奇模怪样的姑娘娇俏,撒娇起来嗓子腻得像喝了两斤蜂蜜水,声调能拐出十八个弯弯绕。
不知道她是认真的在用撒娇的方式故意烦人,还是认真的撒娇。
不过谁说他们家不爱看到这样的改变呢?
杨锦琴女士一边转身进厨房,一边空着斜了姜温一眼。
“进门换鞋,姜熠在房间里写作业呢,不是我说你啊姜温,过生日这样的事情你既不和朋友们出去聚会,又不回家来跟家里人聚聚会热闹热闹,整天蜷在你那个房间里面,看你浑身长不长毛。”
好事,多么缓和的语气,这证明怀柔政策对杨女士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有效。
所以不管是认真还是故意,有用是永远的必杀技。
姜温听了这话就直冲着妈妈哼哼陪笑,然后快速进门一股脑的放下手上所有东西,踢掉鞋子换上拖鞋。
“不是这样的啦,我忙了很久诶前段时间,今天还没睡醒不久被您电话杀来吃饭吗?”
“那还是我的错了哈?还和妈妈撒谎,不想和妈妈一起过生日了吗?”
“当然不是啊,本来就想着睡醒给你打电话的,午饭得带上我的一份啊,我都想你了妈妈,肯定是要回来陪你的。”
“当然,也想陶叔。”姜温笑容转向从进门到交锋一直默默低头笑着做饭的男人。
“好好,想陶叔就好,叔今天早上在超市给你买的新鲜龙虾和皮皮虾,先去客厅坐着吧,有水果吃,这油烟味太大了啊。”陶城一边掌勺一边对着姜温笑。
“你就惯着她作威作福,我还没教训她呢!”杨锦琴女士确实有些气急败坏的成分在。
“谢谢叔叔!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呦~”姜温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瞅准时间脆生生地一句谢,就脚下抹油溜之大吉了。
“诶呦,姑娘生日嘛,生日,你让着点她喽。”
身后传来陶叔安抚妈妈的声音,姜温长舒了口气。
是了。
陶城一向都是居家型的全能男人,和杨女士再婚后尤其是这样,杨女士的脾气姜温作为她的亲女儿有时候都要退避三舍,陶城不一样,作为标准的北方男人忍耐度出奇地高,甚至发完牢骚以后还会向杨女士道歉。
对于姜温和姜熠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陶城也一直抱得是“爱屋及乌”的想法。
两个人在姜温大一的时候领证,最开始在很偏的地方买了一个四室两厅,多出来的几间房间是给姜温和她弟弟姜熠还有双方父母空闲的时候过来住的,不过姜温一直很少留宿。
在姜温工作以后两个人又在收拾了手头上的闲钱在市中心区买了一套新平层,就是现在这个家,还是有多出来的空余房间,姜温也仍旧很少留宿。
渐渐的,姜温心里对于陶城的天平也从最开始的不平不斜到后来看着妈妈越来越年轻开心逐渐有了倾斜。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让妈妈在中间周旋,
再退几步讲,陶城对姜温也确实像对待亲女儿。
她也愿意接受一个好继父。
很多坚持,在她成年以后也就变得没有那样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