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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渺只请了三天假,她回老家了一趟,算是处理了父母的后事,亲戚之间已经来往淡薄,也就是走了个过场,父母为数不多的积蓄她也不打算拿着,江渺回了一趟家,这个房子空空荡荡,仅有的家具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江渺四下看了一眼,越发觉得心酸难受,或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提醒她,江渺没有在这多待,怕自己情绪崩溃,她只是回来看了看,就买了当夜最后一趟车赶回G市。
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江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脚步异常沉重,她路过楼下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
这样匆忙的方式处理了父母的后事,她不知道是对是错,但她知道再多待几天她的情绪就会崩溃,李明琮应该也会希望她别沉浸在痛苦和悲痛里吧。
江渺久久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也仿佛空了一块。
既往的日子都好像变成了一条流水线,江渺会在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去小区附近晨跑几圈,顺道买回自己的早餐,她积极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填满每天的空隙,像逃避,也像一根紧绷的绳子——她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目的和希望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歇下来,否则悲痛和空茫会将她淹没。
或许是期待能再见到李明琮,又或许是习惯性将自己的生活塞满不敢停歇。
何慧常说她最近有些奇怪,有一种迟暮老人的错觉,原话说:人还活着,但心思不知道去哪儿了。
江渺也不知道。
她满心以为有一天能够与父母相见,却不知道父母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满心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可生活却像一场不讲逻辑的闹剧,好的坏的,都无厘头地突然发生。
江渺变的沉默了,她也抵触去医院,可她偏偏营造出一切很好的样子,旁人也挑不出毛病来,何慧还关心她,以为是年底将近,最近市里承办的文娱演出不少,大家压力都很大,所以何慧也只能安慰她一句:多注意休息。
直至年底时,社会新闻被一个叫“华腾集团”的名字霸占了数月的热搜,周围的人纷纷都在讨论。
江渺两耳不闻窗外事,奈何周围的工作环境与之相关,她也听了个大概。
大意就是华腾集团是东南亚过来的,说是来国内发展投资金融业务,当时在国内一线城市开了分部,后来资金链频频出问题,引起了几个中小企业的维权和举报,后来发现这华腾集团根本就是庞氏骗局,用中国的古话说就是空手套白狼,投资诈骗,于是引来了相关部门的严查,继而又发现这个公司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顺藤摸瓜摸到了一个国际犯罪集团,案情牵扯极大,还是跨国案件,难度也高,警方控制了主要的负责人,供述出了国外的犯罪分子。
江渺不了解这个案子,也不了解金融和投资。
但在这个案子成立了国际专案组远赴东南亚的时候,她接到了李明琮的电话。
在一个寻常不过的周末,在江渺坐在阳台上第无数次给黄木香浇花的时候。
李明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强撑的意味,他问了一句是江渺吗,而后是好久的沉默。
“李明琮。”她握着手机,一时之间只能叫出他的名字,她有些哽咽,却又不知道这种哽咽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委屈酸涩,还是因为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是我。”
“你在哪?”
“你还好吗?”
“李明琮,我还能见到你吗?”
-
江渺是在一个冬天的午后抵达了燕京第一人民医院。
她默默地记着病房号,寻找到了住院楼,然后又按照指示去了那个楼层,电梯的墙壁上贴着标牌:16楼,肿瘤康复病房。
江渺睁大眼睛看着这行字,愣了好半天。
“叮——”
电梯门开了。
这一层不算静谧,因为居住的大多是一些老人,有家人陪床。
江渺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后走,她忽而感觉很安静,去贡川时那种窒息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更多的是一种无措、茫然。
李明琮不让她来的,他没有告诉她他在哪儿,江渺长久的沉默,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无声地拉锯。
她没有央求,也没有哭诉,她没有让李明琮担心,她只说了一句,“李明琮,我已经很坚强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是他于心不忍,又或者是顺从了自己的欲-望。
江渺走到那个病房前,这里格外安静,是一个位于走廊尽头的单人房。
江渺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房门。
这里安静的不像话,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和百合花的味道——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花篮,摆着几根香蕉。
床上有个人靠坐在那儿,羸弱的,枯瘦的,他穿着蓝白的病号服,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江渺没看到他的脸,先看到的是他瘦削的下巴。
李明琮已经很累了,他强打起精神看着她,扯起了一抹微笑,“江渺。”
江渺眼睛一酸,才多久不见,他没有消息,瘦的几近成了一把枯骨。
她很难把现在的他和以前那个结实的他联想到一起。
江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无措地站在那,好像接受不了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对不起,吓到你了,”李明琮别开视线,将自己的手藏回被子里,“你这么大老远跑来……”
江渺摇摇头,像拨浪鼓,“没有……你没吓到我,李明琮,你怎么瘦这么多……”
“人生病怎么会不瘦,”李明琮低声说,“别担心我。”
江渺仍旧摇头,眼泪滚落下来,她想憋回去,却怎么都忍不住了,李明琮咳嗽起来,拍了拍床边,让她坐下。
江渺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抬手抹了抹眼泪,“你在这多久了?”
“一个月。”
“有人照顾你吗?”
“同事轮班。”
江渺点点头,她深吸了口气,“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李明琮压低声音咳嗽,他好像很想同她轻松一点开个玩笑,“你变很多……”
这句话让江渺心里又一次酸涩起来,“你现在要休息吗?”
李明琮摇摇头,“一个小时吧……”
江渺又点点头,她拿出手机翻到相册,低声跟他讲自己这半年的生活,她看了许多话剧、音乐剧,看了演唱会,看了舞蹈剧……
李明琮认真听着,他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到后面他有些昏沉,强打起精神听着,江渺帮他拉了拉被子,“你睡会吧……”
李明琮说好,“你忙的话回去就好,别耽误工作。”
“不耽误。”
“江渺。”
“我在。”
房间里安静的不像话,窗户也关着,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
李明琮躺在病床上看着她,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和疲惫,他努力地看着她,唇动了动,“我有试着保护你……可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生活,你过得快乐我就放心了。”
江渺伸手攥住他的手,他的手枯瘦,冰凉,手背上贴着输液的胶布,李明琮的手指动了动,最后伸手攥住了她的。
“你教会了我那么多……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让我重新找到生活,我想陪在你的身边,”江渺说,“李明琮,你不能拒绝我。”
他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江渺固执,他也知道——其实本不该见的,但他知道江渺对他的感情。
“会让你难过吗?”
“如果你让我走,这会是我最大的遗憾。”
李明琮深深地吸了口气。
江渺就坐在他的身边,李明琮体力不太好,一会就沉沉睡了,医生来查房了一次,李明琮没醒。
江渺看着病房的窗外,北方稀薄的阳光,凛冽干燥的空气,枯槁的树枝,阳光都没什么暖意。
她发了会呆,又静静地看着睡着的李明琮。
很奇妙,她已经不想哭了。
时间变成了可以度量的空气,随着每一次的吞吐而陷入了一种倒计时的荒芜寂寥。
下午五点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人,是李明琮的同事。
他带来了一些吃的,看到江渺的时候他认了出来,他没叫醒李明琮,压低声音跟她打了个招呼,而后对她颔首示意,去外面借一步说话。
江渺跟着他来到了走廊。
“他这样多久了?”江渺问道。
“半年多吧,队里给他安排了医院,琮哥之前在东南亚,负责国际人口贩卖的专案抓捕,那年有个案子的线索是有犯罪组织贩卖人口运毒,所以我们跟国际缉毒合作,抓捕的时候琮哥在佤邦失联,被当地一户留守老人救助,那里没什么医疗资源,琮哥的肺炎一直没有治好,后来被那里的赤脚医生治疗,反而耽搁了,发展成了纤维化,再后来是肺部肿瘤,做过手术切除,又复发恶化,”他坐在椅子上说着,“现在案子解禁了,他愿意见你,应该不会想瞒着你,所以我才能告诉你。”
江渺点点头。
“半年前华腾集团的案子,队里没打算让他去的,他执意要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找到了江凛。”
“……”
“他想把江凛带回来。”
“……”
“江凛已经不是你妹妹了,她是傅家致的情人,你知道的,傅家致是傅敬文的弟弟,江凛在曼谷更名改姓,帮傅家致打理着他的红/灯/区产业,我们安排了人想把她带回来,最终牺牲了一位线人,刚好我们收到消息,傅家致想到国内发展,我们需要安排人进去打探到最准确的消息,琮哥执意要去,因为队里的人都有家人,他说他没有,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他说的时候垂着视线,手有些颤抖,“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和东南亚警方的专案组里有傅家致的人,琮哥的身份差点暴*露,华腾集团落地S市是我们设的局,这样才能顺藤摸瓜抓了傅家的人,让华腾集团落地S市的消息,是琮哥拿命换来的。”
“……”
“所以江凛也回来了,但她在S市看守所,现在你见不到。傅家致和傅敬文目前也已经被控制,能怎么判我们还不知道,江凛可能要判十年起步。”
江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她突然这才明白李明琮说的那一句——
“我有试着保护你。”
试着保护你。
试着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被制裁。
试着保护你的家人。
“耽搁的这些日子,琮哥的肿瘤也恶化了,恶性肿瘤扩散了,队里给他请了最好的医生,化疗放疗都做过了,”他说,“但就剩这些日子了。”
“多久?”
“几个月吧,或许。”
“这几个月里我能见到江凛吗?”
“不能。”
江渺又点点头。
男人看着她,江渺和江凛截然不同。
江渺瘦弱,清冷,平静,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又如此冷静地坐在这里,像是任凭风雨吹打的浮萍。
江渺同他道了谢,重新折返回了病房。
进去之前,他叫住江凛。
“琮哥没有亲人了,但我想你对他是重要的,江小姐,我想请求你……”男人的眼圈微红,“能不能陪他走完最后的这段日子?”
“我会的。”
2019年12月21日,李明琮又做了一次化疗,效果不佳,呕吐反应剧烈,江渺不忍看,主治医生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天夜里,李明琮看着沙发上的江渺,低声说他想出院,他不想在医院里了。
江渺一夜未眠,联系了医生,医生也联系了李明琮的领导,三天后批准了李明琮的出院。
江渺问他想去哪儿,李明琮坐在床上摇摇头,他迟钝了一会,也想不出要去哪儿,队里给他配了一辆车和司机,给他在燕京安排了一处临时住处,一个部队闲置的小院。
江渺陪同在他身旁。
大约也是因为离开了医院,不用输液打针,李明琮精神比之前稍好了些,江渺给他做了些清淡的饮食,李明琮强忍着不适还是吃了几口。
院子里很肃静,江渺不想让李明琮最后的日子过的如此枯燥,她宁愿推着他出去走走,这也不是江渺第一次来燕京,但这是江渺第一次慢慢地走在燕京的胡同和大街小巷里。
她推着他,沿着一条街走,看看落叶,看看黄昏,随便去了热闹一些的地方解决三餐。
江渺买了一些小吃,把第一口给他。
李明琮没有胃口,仍然慢慢吃下去,他不想让江渺担心。
江渺每周带他去复查一次,情况没什么变化。
李明琮看淡许多,也不甚在意。
跨年前夕,江渺带他去看了一次交响乐,也是李明琮愿意去的。
为了他能舒适一点,江渺买的最后排。
这是国内某个乐团为了致敬坂本龙一的演出。
李明琮精神状态不算太好,他打起精神,钢琴的声音和缓,提琴和声,曲调灵动而有力量。
李明琮好像看到了短暂地幻象——
一个原本健康的他,和江渺并肩走在一起,或许应该是他先告白,或许应该跟她走完这平淡的人生。
或许如果不是癌症,是任何可以康复的疾病,他会期待大病初愈的那一天……
一个半小时的演出,最后播放了坂本龙一的一段采访,一段关于与癌症共生的采访。
温和的教授用幽默的语气去讲述死亡——
“我只想不虚伪造作的活下去。”
2020年1月19日,李明琮发了一次烧,他的免疫力降低,江渺尽可能地不让他着凉。
2020年1月25日,李明琮退烧康复,人的精神好了许多,至少能慢慢站起来,扶着江渺跟她在公园走走。
2020年2月16日,天气稍稍回温。
江渺心想,春天不远了。
两人公园坐着晒太阳,旁边有个商场,李明琮说想尝尝稻香园的糕点,江渺看也不远,就是店门口有台阶,李明琮说自己在这等她,江渺叮嘱了他半天,李明琮笑,说我能走到哪里去,他的笑容有些苍白,江渺不忍,只好起身去买,她挑了枣泥糕,挑了凤梨酥,结账回来的时候,李明琮从另一边慢慢走,江渺也不忍责怪他,他象征性的吃了一口枣泥糕,说好吃。
江渺有一种错觉,李明琮好像故意支开她。
2020年3月25日,李明琮又一次发烧,江渺给他贴了退烧贴,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只喝了一杯蜂蜜水。
他的身体情况很差,已经不能再吃药打针,江渺期待着像上次一样能够慢慢退烧。
2020年3月27日凌晨。
李明琮睁开眼睛,外面恰是黎明。
江渺在他旁边,他身上潮热的汗褪去,人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
“江渺。”
“我在。”
“……”李明琮看着窗外,唇动了动。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轻轻伸手,牵住了江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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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渺三十五岁生日后不久,江凛出狱,派出所的民警联系了她,江渺挂断了电话,拒绝了与江凛相见。
她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工作,攒了一些钱。
挂断电话那天是个周末的早上,江渺在客厅坐了一会,拨了另一通电话,并很快跟对方订了时间见面。
江渺买了车票,收拾了行李,又折了一棵黄木香包好,楼下的阿婆看到她,跟她打招呼,“出远门啊?”
“是啊阿姨,”江渺笑起来。
“几时回呀?”
“不知道呢。”
“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是呀。”
仿佛一切如常。
江渺临走前约钟嘉慕吃了顿饭,以示这些年对他的感谢。
钟嘉慕觉得她过于平静,却又挑不出毛病,想来也是这些年她经历了太多,钟嘉慕只当她是要出去散心,“你回来时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你。”江渺点头。
钟嘉慕送她去了车站。
江渺买了一张车票,是去春新的。
墓地销售早早在等她,江渺看了看合同,签了自己的名字,销售“咦”了一声,“你家去世了三位亲人吗?”
“嗯。”江渺点点头。
销售公式化地跟她说节哀顺变,江渺转了账,春新是个小城市,但墓地价格还真不算便宜,尤其是指定位置的。
李明琮过世时,没有葬在燕京的警察公墓,而是葬在了他的故乡春新公墓,位置是江渺选的,周围比较安静,她照旧生活,顺道存了自己的积蓄,十五万。
刚好三个墓地。
销售说随时让工作人员联系她。
江渺点点头,约了当天中午——
当初父母过世时,她没有足够的钱安葬父母,江渺让工作人员将父母的骨灰安置,附近不远便是李明琮的墓地。
她弯下腰来,擦了擦墓碑。
李明琮的墓碑上连照片都没有,只有他的名字和去世的日子。
李明琮。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名字,凹凸的刻痕,微微地剌手。
“我终于能来和你说会话了,”江渺从包里拿出了一沓门票和一小叠信封,“这还是这些年,我头一回来看你。”
周围静悄悄的。
“李明琮,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我还是看了很多演出,我还体验到了许多东西,应该也是你希望的,我学了一次潜水,在三亚看了一次珊瑚,我还去跳了一次伞,尝试过蹦极,我一个人去看了洱海,我还去骑了骆驼……”
江渺絮絮地说,“我体验了很多很多东西。”
“李明琮,你给我写的东西,后来你同事整理你的遗物的时候都给我了,我都看了,你真行,给我写了这么多小卡片,不过你真的蛮厉害……你写的这些我都遇到了。”
江渺笑,信封里装着一些小卡片,她不知道是李明琮什么时候写的。
【当你受到挫折的时候:没什么大不了,好好睡一觉,吃一顿想吃的,事情总要解决嘛。】
【当你获奖的时候:你一直都很棒,要是领导让你致辞,不要害怕,这都是你应得的,放心大胆地致辞,至少我会一直为你鼓掌、为你骄傲。】
【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或许试试去看一场电影?想哭就哭,大不了明天请假——要是我在你身边,我肯定会自作主张帮你请假,我希望你快乐,哪怕不开心想哭那就哭,你知道李明琮永远会把肩膀借给你。】
【关于尝试:可以去试试从没做过的事情,如果是我在你身边,我一定陪你一起去,大胆做,人生只有一次。】
【江渺,你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勇敢,我希望你的人生没有遗憾。】
……
江渺默默地看了一遍,周围安安静静的,半点风声都没有,她却忽而感到难过,李明琮再也无法回应,再也无法安慰她。
她想,这是没有遗憾的一生了。
只是这原本的一生太过漫长。
江渺坐在他的墓碑旁,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戒指盒,她弯弯唇,打开盒子拿出来,一枚素到不能再素的戒指,她戴在手指上,低声说,“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买的……你最后那天,是不是原本想把它送给我?”
没有回应。
依然是一片安静。
江渺鼻酸,眼泪滚出来,她却仍然笑着,“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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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接到社区电话的时候,表情木然。
社区工作人员只是象征性的告知她,江渺也去世了,她处理好了她们父母和自己的后事,墓地在春新公墓。
江凛嗯了一声,呆呆地看着窗外。
工作人员说等会把遗物送来,江凛说随便吧。
下午工作人员来了一趟,给她送来一个袋子。
江凛看见里面一盒崭新的颜料,还有一张褪色的全家福,她呆愣了几秒尖叫出声,她捂着耳朵嘶吼,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翻。
她又笑又哭,仿佛疯魔。
—
钟嘉慕赶到春新公墓时已经是傍晚。
他脚步匆匆地上去,那儿有三个新墓。
他知道位置,是李明琮在那,这么多年江渺没有来看过,原来不是放下,而是为了有一天回到他的身旁。
她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快乐地体验了许多美好。
钟嘉慕以为她在向前看。
就像江渺以为自己可以不想他。
钟嘉慕无法想象她到底是有多么决绝,才能忍住痛苦喝下一整瓶百草枯。
一处旧墓,一处新墓,旁边插了一棵孤零零的黄木香。
冬天又来了。
黄木香会开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