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十的岁数五十岁的脸
月亮高悬于黑丝绒一般的夜空上，翠绿的累累硕果泛着皎洁的冷意。
高大的青年抱着一筐筐苹果放在了酒馆的侧门处，那戴着圆帽的酒馆老板数着钱币，将手中的钱袋交到了青年手中，“一共两百朗登币。”
他满脸笑容地握着钱袋回到了马车上。
“拿到钱了。”卢克跳上车板，莫媞法打开钱袋子，一看里头沉甸甸的银币，“快分分。”
卢克取出十个银币，随后将其他钱币交到了那赤身的男人面前，男人接过钱币，瞅了眼里头的钱币，“这点钱，对我来说看都没必要看。”
“这点钱？”莫媞法大为震撼，另一只手拿起银币便塞到嘴里咬。
“如果你们能帮我，我送你们双倍的朗登币都没问题。”肖恩将那钱袋子随手扔到了二人面前。
“我怎么不信？”卢克嚷嚷着，“你不会是坑我们的吧？你真那么有钱，这么多朗登币都不在乎？可你脖子上挂的那条项链顶多值两个铜币，而且都破成那样了，你还在戴。”
莫媞法看到肖恩脖子上的项链，廉价的草编绳，只有坠着的髹银苹果形吊坠还算工艺精巧，却摔得残缺不全，只剩半个。
肖恩握住草编项链，仰头说:“你们懂什么？这是我远行的妻子给我留下的！我当然说什么也不可能摘下了。”
“你还挺深情的……”卢克翻了个白眼，“可我还是没搞懂，你怎么就变成了山妖了？”
“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老镇长对我施加了诅咒，就是最近的事，我总会时不时变成魔物的形态……”
“他干嘛诅咒你？那镇长瞧着是个和蔼的老头啊。”卢克莫名其妙地说。
“和蔼？”
肖恩冷笑一声，“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他十年前走丢的儿子回来了，他的儿子，原本是个英俊的少年，却不知为何，变成了满身鳞片和毛发的魔物，除了一张脸勉强辨识出是他以外，简直看不出是个人，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儿子扛着一个小孩的尸体从屋顶掠过，他要杀我灭口——”
莫媞法放下口中的银币，“所以说，真正绑走那些小孩的人，是镇长的儿子，镇长用恶毒的诅咒将你变成了山妖，他这么做是为了……杀你……”
“借刀杀人而已。”肖恩叹了口气，“他想找骑士团和随便哪个术士，将我杀了，证明山妖已经消失了，这样便可以为他那个魔物儿子洗脱罪名，也可以平息众怒。”
卢克拍了拍手，“这还真是一箭双雕啊！”
肖恩脸色苍白，“我根本不敢说出去，没人会信我，毕竟我就像童话中的狼人一样，稍不留神就会变成面目可怖的魔物。今早，我听闻骑士团的人来了，我就知道，我的死期不远了，所以我才会躲在苹果堆中，企图偷偷潜逃出福纳镇，没想到差点被他们抓个正着。”
“的确如此，可我也不了解诅咒啊，怎么帮你？”卢克推了推莫媞法，“你呢？搭档。”
“我只会预言。”莫媞法翻了个白眼，“既然诅咒是老镇长下的，我们就只能找镇长解决了。”
卢克提议：“想办法把那老头子绑过来？”
“这是个好主意。”肖恩点头。
“你脑子坏了，别说他了，我们现在还是抗拒执法的逃犯呢，找不到魔物，我们都没理说话了！还去绑人？”
莫媞法想到这里，冷汗涔涔，“万一真去绑了镇长，还被抓个现行，搞不好真要成通缉犯了，被白狼骑士团追杀的通缉犯，想想都可怕。”
“唉，到时候，你和我只能做对亡命搭档了。”
卢克摸了摸腰，“连袋酒都没有，我去酒馆买酒，回来再说。”
他悻悻地去买酒，莫媞法盯着肖恩看，肖恩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你一件衣服都不穿，跟个流氓似的。”莫媞法将身上披的袍子扔给了他。
肖恩清咳两声，红着脸披上黑袍，“话说，莫媞法，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车上的？”
莫媞法将那七个银币塞进自己的钱袋中，“你光着屁股躲在我旁边我还能发现不了？”
“……”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肖恩皱眉，“刚刚你说你会预言，你预言到我了？”
莫媞法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预言到你，是预言到这车苹果，我没那么厉害，只是知道事情肯定和青苹果相关。”
“好吧……”肖恩颔首。
“但我们还不能完全信任你，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你的底细，万一你真的是那只拐人的山妖怎么办？你得想办法证明你自己，证明你不是作犯的山妖，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你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还是得把你扭送回去。”
“我明白。”肖恩点点头。
莫媞法悠闲地嚼着苦甘草，正抬头仰望着低垂的星空，忽然看到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她跳下车，只见卢克握着一袋酒狂奔而来。
“莫媞法！”
“怎么了？”
他灌了口酒，这才气喘吁吁地说：“那只山妖现身了，就在石阵村，听说拐走了一个农夫家中的孩子，那家人正哭天抢地的呢，村民说骑士团的人正在追杀那只山妖——”
“在哪儿？我们得去看看！”莫媞法往前走了两步，身后肖恩喊道：“我也去！”
卢克将他摁住，“你去干嘛？万一被当成山妖杀了怎么办？”
“我得去，我得证明自己没问题啊。”肖恩固执地说，“而且我说不定能帮上忙，抓住那只山妖呢？”
“就你？”卢克笑了，“你就算变成那副地精的德行，也是瘦栾栾的，能帮上什么忙？”
莫媞法拉着卢克往前走，“算了，让他跟着吧，多个人多份力！”
“好吧，大叔，你走快点儿，可别落在后头被骑士团的人抓住了！”
“什么大叔？我三十都不到。”
“不到三十！？你看起来都有五十了吧？”
“年轻人，我劝你善良一点。”
离开酒馆后，三人一路沿着石阵村小路前行，小路上灌木丛生，也照不到居民聚居地的灯光，黑漆漆的，一点儿也看不到路。
卢克又喝了口酒壮胆，喝完还递给肖恩喝了一口，肖恩砸吧了两下嘴，“维克·巴顿酒馆的黑啤酒，你倒是识货。”
这么好喝？莫媞法也接过啤酒好奇地尝了一口，喝完立马喷了出来，“这味道，跟小绿芽的漱口水一样难喝……”
她将酒袋甩给了卢克。
三人沿着小路来到了农田边上，一个接一个地跳入了农田，穿梭在翠绿的小麦中，远处光亮光亮的，仿佛隐约能听到那魔物的咆哮声。
三人从绿油油的麦田中探出头，往前望去，却见远处的火光逐渐往此处逼近。
“怎么回事？”卢克疑惑地问，“我们还没过去呢，那些人怎么过来了？”
莫媞法愣了愣，蓦然回过味，“那个魔物，在往我们这里跑！”
卢克拔出剑，一道黑影掠过，他立刻追了上去，莫媞法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他，夏风炎热地吹拨着尖细的麦苗，她却感觉后背发凉。
一扭头，却见肖恩双腿打着颤，他指了指下方。
莫媞法低下头，却见地上匍匐着一只浑身布满鳞片与毛发的怪物，那怪物紧紧地抓住了肖恩的小腿，他尖叫了一声：“救命——”
然后便呜咽着晕倒在了地上。
看起来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胆子这么小……
莫媞法抽出靴子里的短匕，那怪物朝她飞扑来，她早有预料，及时地躲过了袭击，侧身的同时，用匕首深深地扎进了怪物布满毛发的手臂，她甚至都不知道匕首扎进的是他的皮肉，还是那厚厚的毛发。
她拔出了匕首，猛地后退了一大步，看到匕首上头的血迹，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注视着那怪物，一边小心翼翼地撤身。
那怪物死盯着她，一双乌黑眼珠中闪烁着凛然的红光，那分明是看猎物的眼神。
莫媞法举着匕首，只能祈祷卢克快点儿回来。
夜色实在太浓了，她看不清那怪物一点面容，连它的方位她都辨识得艰难，怪物摇摇晃晃地向她走去，高高举起一只布满毛发的爪子。
莫媞法咽着口水，正要格挡，忽然感觉后颈一麻，“哐当”匕首落地，她栽倒到了地上。
夏风吹得小麦田上绿苗曳曳，等到卢克回来时，也不过只过去了三分钟的时间，地上却只剩一把带血的短匕了。
冰凉的剑刃吻上了他的颈间，男人厉声道：“那只怪物呢？”
卢克缓缓转过头，看到紧掐眉头的金发男人，他颤声说道:“莫媞法，它抓走了莫媞法……”
空气忽然凝如死寂，直到风再次吹起他额头柔软的金发。
剑刃飞快抽回，刮过卢克的脖子，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最后落入剑鞘，男人对身后奔来的手下冷冷说道：“走。”
“喂，你走哪儿去？你得去救她啊！就算你们是仇人，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啊！”
卢克伸出手，正要去追那无情离去的男人，却被一脚踹到了地上，好几个白袍骑士将他围住，那绿眼睛的骑士从人后走出，“啧啧，苹果运得开心吗？逃跑游戏玩得爽快吗？可惜咯，你白白嫩嫩的小情人就要被怪物吃了——”
“是你……”
年轻骑士笑道:“把他捆起来，找个地方关了。”
“绿眼睛的，我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得去救莫媞法！”
“救她？”年轻骑士笑了笑，“你还是想办法救救自己吧，一介平民公然袭击骑士，我可以把你告到这辈子都出不了牢房！到牢里悼念你的情人吧！”
“我呸！你他妈的，黑心肝的狗东西，老子……”
卢克骂了几句脏话，还没继续骂下去，便被布团塞住了嘴，捆成一团，扔上了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