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那个约定
林月乔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开始重新思考上一世,沈宴辞究竟为什么在婚事黄了后,还那么讲义气的接济她。
原本,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扮乖巧可爱的能耐,骗过了沈宴辞。
可沈宴辞这样一个几句话就能看穿一个人的顶尖商人,真的能被十六七岁的她蒙混过去么?
他俩最初依照父母之命见面的几次,沈宴辞一直带着温柔有礼的假面。
直到一次上山游览,沈宴辞突遭凶兽袭击,被一旁一直扮柔弱的林月乔挺身救下之后,态度才渐渐改变。
林月乔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当时因为也受到惊吓,慌乱展开防护盾后,笨手笨脚,几次结印都出错了。
她急得对着那只凶兽商量:“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有准备好!”
在几次尝试出击,终于成功击晕了凶兽之后,林月乔陷入了受惊后的呆滞。
跟方才果断展开防御盾时英姿飒爽的举止完全不一样。
当时的沈宴辞疑惑地注视林月乔,而林月乔则一脸呆滞地低头看着地上的凶兽。
沈宴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林月乔这才转头看向他。
她第一次卸下了乖巧顺从的伪装,气呼呼地凶他:“我吓坏啦,你难道都不会哄我一下吗?”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沈宴辞那双一直带笑的桃花眼里,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他竟然有些不礼貌地哈哈大笑起来。
林月乔当时很庆幸,他没有因为她闹脾气而嫌恶她。
她觉得有可能是因为她那时候吓傻的样子很滑稽。
如今重活一世,第一次见面,她如此任性无礼,他却显露出那种面具下的生气来。
林月乔突然想起,她临死前几个月逃亡的路上,曾经对沈宴辞说过:“二爷,你别再冒险跟着我了,回家去,忘了我吧,我从前在你面前装出的乖巧可怜,全都是假的,我不是个值得你舍命保护的人。”
当时沈宴辞沉默了许久,苦笑了一声,说:“你从来都不假,假的一直都是我。”
“阿乔,不论你如何想扮成旁人喜欢的样子,都始终藏不住真正的你自己,藏不住你鲜活的灵魂,这真是奇迹。
我从出生起,就好像已经丢了自己的灵魂。
如果整个世间都没有人期待你存在,你的灵魂,为什么还能如此倔强的活着呢?
我只不过是一具空壳,死不足惜,只有在你身边时,我才能感觉到灵魂一点一点地生长。”
那时的林月乔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以为他随便找些话来安慰她。
可此时回忆起来,她忽然心口发颤。
沈宴辞感兴趣的,会不会并不是那个拼命假装可爱可怜的她?
而是偶尔暴露真实性情的她。
同样是家中不被期待的孩子,沈宴辞能那般由内而外的让所有人喜欢。
那是林月乔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的样子——
平和快乐的接受现实,让所有人满意。
她上辈子一直没能做得到。
沈宴辞明明已经成为了她想成为的样子,心底反而渴望找回像她一样——挣扎不甘的鲜活灵魂。
林月乔忽然皱眉低下头,心慌得厉害。
若是果真是她误会了,方才表现出的叛逆任性,可能反而能让沈宴辞对她产生兴趣。
命运对待她向来如此,不想要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她想被所有人喜欢,却适得其反。
重活一世,她唯独不希望沈宴辞对她有好感,此刻,偏偏却让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沈公子。”林月乔抬起头,不再故作叛逆,只神色真诚地注视着男人那双温柔的桃花眼,低声说:“我方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激怒你,你该知道我与楚家公子有婚约在身,是爹娘逼迫我来见你们,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
沈宴辞微微一笑,摇摇头:“我现在知道你是被迫的了,林姑娘,但你该是误会了,我爹娘并未逼迫我来见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林月乔一皱眉,毕竟前世虽然只来往两年,她心里早把这个男人当做至交好友。
此刻看见尚且活在麻木中的沈宴辞,林月乔有些心疼,轻声道:“恕我无礼,沈公子,你如今已至及冠之年,一身经商谈判的好本事,没了爹娘的照看,也不会冻死饿死,早已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不需要担心被父母嫌恶了。我知道你年幼时便开了灵根,且又对修行很感兴趣,何不离开沈家去做想做的事呢?这些其实都是该你自己决定的事。”
沈宴辞眼神愈发惊异起来,沉默片刻,自嘲地一笑:“没想到,会有姑娘家用这样的话劝我,可惜我的勇气远不及你。”
林月乔摇头:“你没有什么不如我,只不过是你为了过得好些,选择了顺从,我为了过得好些,选择了反抗。”
沈宴辞挑眉感叹:“这真不像十五岁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你比我想象中通透得多。”
林月乔否认:“别轻易下定论,我若是有你半分通透,也不至于成天一肚子闷气。你或许觉得我说破了你的心思,那只不过是因为我俩自幼处境太过相似罢了,我们或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好友,但绝没有夫妻的缘分,说句不知羞的话,我不希望你把知己误当作红颜。”
沈宴辞定定注视她,半晌,难得态度强硬地反驳:“现在看来,轻易下定论的是姑娘你了,我们见面不足一刻,你便能断定我并非良人?”
林月乔皱眉急道:“我不是说你不好!刚才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跟旁人有婚约了,他下个月就会来提亲!”
沈宴辞低头微微一笑,抬眼看她:“那方才姑娘说,我们能成为惺惺相惜的好友,此话当真么?”
林月乔困惑地注视他神色,不确定他有没有放弃他俩的婚事。
沈宴辞这个人,从来不会正面与人冲突。
她说她不愿意嫁给他,他改口问她能不能做
朋友。
这不代表他决定就此放弃,这是他迂回争取的惯用手段,林月乔对此十分了解。
所以,“不。”她警惕地拒绝:“我未婚夫或许不喜欢我有一个你这样的才俊知己。”
沈宴辞眯眼笑起来:“若换做我,绝不会阻止自己的夫人与知己至交坦荡来往,况且,姑娘方才还劝我,这些事该自己决定,如今又为何甘愿受制于未婚夫?”
“哈!”林月乔在谈判话术上毕竟没有顶级商人的经验,立马就咬住鱼饵反驳道:“我不过是抬出未婚夫当做挡箭牌婉拒你,我担心的是公子心里是否真的够坦荡。”
沈宴辞抿嘴微笑,继续激她:“林姑娘这究竟是不信任我,还是太过自信了?”
林月乔睁大眼,憋了半日,眼睛一亮,反激道:“好啊,我可以交你这个朋友,但你得拿出点诚意来——你回去主动向你爹娘拒绝这门亲事,我就相信你对我是坦荡的。”
沈宴辞微一颔首:“一言为定。”
散宴之前,二人回到父母身边。
为了避免林月乔回去后挨骂,沈宴辞不露痕迹地夸赞了林月乔一番,原本僵硬的气氛完全被他化解。
林月乔回去后,林惠丰甚至夸她总算“懂事了一点”,对她的看管也松懈下来。
第二日学宫休假,林月乔立即主动跑去楚家“咣咣”敲门,准备拉着楚湛一起去海市,置办聘礼。
她敲这么用力是因为猜想楚家现在雇不起门房了,她得搞出能惊动三进院的动静,才能引楚湛来开门。
结果她才“哐哐”砸了没几下,大门就打开来。
一个穿着十分讲究的门房神色震惊,看向门外“来客”,怀疑林月乔是上门寻仇的。
“呀……我以为楚湛家里没人呢……”林月乔尴尬坏了,对那门房解释自己跟楚湛越好今天一起去海市了。
门房惊魂未定地把她请进正院,告诉她少爷一大早就被学宫里的长老派人请走了,估摸着过会儿就回来。
等林月乔落座,门房便请来管家,亲自招待客人。
林月乔惊讶极了。
她本来以为,楚府里最多只剩下几个有卖身契的杂役。
可这楚家阵仗,连门房的衣着布料,都比她穿的讲究。
眼前这管家的言谈举止,更是一看就是那种年俸能有上百两的派头。
那楚湛前日为何反复提起自己有多穷困?
这小子不会是故意吓唬她吧?
他连跟她假成婚都不乐意?
林月乔刚准备气闷。
又提醒自己,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不能再动不动怀疑楚湛不够喜欢她了。
虽然现在楚湛确实不喜欢她,但她还是得往好处想。
兴许这是楚家在京城雇了三年的管家,楚家落难后,管家忠心耿耿,跟随小少爷回老家继续伺候呢?
紧接着,管家吩咐侍从将茶点端上桌。
林月乔远远闻了
一口茶香味,就彻底坐不住了。
她抬头问管家,这茶叶不便宜吧?
楚湛兜里仅剩的六十三两白银,可别是已经被这管家买茶叶花完了吧?
林月乔看管家的眼神如丧考妣。
没想到这小姑娘只闻着味,就能判断茶叶的品质,管家由衷赞叹她懂行。
林月乔对世间万物的气味颜色本就有超乎常人想象的敏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此刻只在意这茶叶要谁来结账。
还没嫁给楚湛,就已经提前暴露了抠搜女主人的做派,林月乔开始委婉探讨茶叶的开销,如今的楚府是否能承担得起。
管家没有应对计较茶叶价钱的客人的经验,好半天才明白,这小姑娘在担心什么,赶忙解释——
这茶叶是他从凤川来时,和其他用品一起搬上马车运来的,都是姜老太太亲自为外孙挑选,价钱自然是不便宜的。
林月乔松了口气,继续探问一番,才知道,凤川派来楚家的侍从,昨日刚赶到楚府。
这管家是姜闻笑娘家派来的人。
他坦白告诉林月乔,用不着担心府里开销问题,少爷往后的开销,可以直接从姜家宗帑拨用。
林月乔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开始委婉打听每个月最多可以拨用多少银两。
管家说,老太太并没有明确的限制,只要是正常开销,都没有问题。
可怎么样才算是正常开销呢?
林月乔紧张地吞咽一口,羞涩地看向管家,壮着胆子估了个数,小小声问:“哪怕一个月花五两,也是可以的吗?()”
管家:……()”
这跟姜拂梅前日说起姜闻笑的儿子跟她借五两银子的笑话,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管家憋笑憋得很痛苦,逐渐眼含热泪,唇角颤抖,哑声回答:“该是可以的。”
恰在此时,楚湛回来了。
原本还想打听的林月乔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像只被麻雀吸引的小野猫一样“噌”地蹿出去。
她冲到楚湛面前,仰头撒娇:“我都等楚湛哥哥好久啦,快走吧,我们今天去海市,把聘礼置办齐备!”
楚湛低头看着林月乔,神色很吃惊,似乎已经不习惯这个小姑娘出现在自己的领地。
林月乔不等他回过神,就抓住他胳膊往门外拉:“走吧走吧走吧!”
“少爷要出门买什么?”管家急忙上前询问:“需要安排马车拉货吗?”
“不用不用。”林月乔摆手说:“东西不多,有楚湛就够了。”
楚湛当即凶恶地质疑:“一个楚湛是等于两匹马么…有楚湛就够了?不带马车,乔乔就得自己抱着货回来,楚湛哥哥光是带着仅剩的六十三两白银已经不堪重负了。”
林月乔一仰头,危险地询问:“哥哥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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