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fore.信女
“所以、”今井信女一口咬下买来的甜甜圈,声音含糊不清,“你和那个叫土方十四郎的男人一起吃了午饭?”
“下午茶,”樱井千穗理纠正,她漫不经心地将糖块放入咖啡杯里,“会馆里熟人太多,干脆和其他人一起离开……有什么问题吗?”
问句后重复接问句都有避之不谈的意味,今井信女花了两三秒咽下口腔里的食物,语出惊人,“那个叫冲田的臭小鬼果然满足不了你吧。”
再良好的家教与礼仪课程都救不了这种鬼话,她瞳孔一缩,质疑的话脱口而出,“——你在说什么?我和冲田君,不,等一下,”樱井不可置信,“我没有说过吧,我是指,我没有提过我现在是和冲田总悟……”
咽下后续的话语,一个光是想到都觉得荒谬至极的观点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异三郎?是他?”
正中红心。
“我什么都没说。”信女答。
“信女桑,”用了敬语,她扶住额头,“你和异三郎都是——闲在家里的时候少看点电视剧好吗?算我求你。”
今井信女不可置否,她拿起果汁,冰块在玻璃杯间相互撞击。
她年纪不大,依旧是小孩子的吃饭方式,要将食物一口塞入嘴中,再大口咀嚼,直白而贪婪的欲,最不懂遮遮掩掩,在吃饭的处理方式上来看,信女能和神乐合得来。
她的腮凹下去,又鼓起。
桌子底下不小心相互触碰的双腿。
视线相互接触。
有熟悉的、不可遮掩的燥热感。
对视片刻,“但我和异三郎都对这场恋爱嗤之以鼻,”依旧是一如既往匮乏于情绪的声音,今井信女只是说,也有转移话题的意味,“他不太像你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的、类型?”她重复。
咽下第一口冰激凌,“老男人。”
樱井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顺便一提,这个观点来自我知道你和异三郎搞上之后,非常明显,得出推论不用费力气。”蓝发少女语气平静,能把所有荒诞不经说的让人信服,“他年纪很大。”
第二口,哦,今井信女眨了下眼,草莓的酸度刚刚好,“阅历丰富,出身名门,冷漠自负,像个混蛋。”
“或者,按你的看法,他就是个混蛋。”
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我知道。”
今井信女不会浪费时间在重复的命题上,“他结过婚。”
命中注定的关键词,舌尖微微发涩,意识突然恍惚。座位正好靠窗,有光线穿过彼此,阴翳和亮堂平分秋色,楚河汉界般分明。
一种危险的平衡。
——几年前,松平片栗虎似乎也这样说过。
【佐佐木那家伙作为人的底线,是由另一个人赋予他的。】
“……我知道,我知道,信女。”为了防止对方下一句冒出来更石破天惊的词语,樱井千穗理不得不打断对方的叙述,“异三郎和松平叔叔关系很近,幕府相关人员、不是吗?我已经……一开始只是玩笑,已经结束了,以及土方十四郎没有结过婚——重点是我现在不是在和土方先生——”
“重点在于你没和土方搞上,”信女把桌子上所有的甜品吃完,那双冷冰冰的暗红色眼睛里总算流露出一点显而易见的愉悦感,“我明白了。”
“以及——”
倏忽间身体凑近,距离荡然无存,她没来得及推开,或为自己辩解做对方的武力值可以轻而易举地碾压她所有的反抗。盘子系数被毫不留情地扫开,她逼近,穿着白色制服,做着如此熟悉的动作,融入骨血,有蛊惑意味。意识破碎的回忆,陷入不祥夜晚的泥潭,梦与醒的间隔,记忆里有浓墨般的颜色的瞳孔。互相紧紧贴合的身体曲线,衣物浮现手掌的轮廓,呼吸起伏,摇摇欲坠的光线打在对方的脸上,此时此刻与女孩的脸理所应当的重合。
她褪下衣物,手掌掐到腰,宽大的指节,被温度烫伤的色,暧昧的红,水,浴室,黑色的长发,镜子里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注视。
记忆车水马龙,如浮光掠影般系数闪过眼前,朝夕相伴的男人低下头,他的脸被碎片拼接,是模糊的色块,诱导不可知的结局,对方结实的手臂轻而易举地禁锢她的双手,黑发在指尖蜿蜒缠绕,鲜血在指缝间缓慢流淌。打着旋消失的水波涟漪,他低声说,想一想吧,千穗理,想一想吧。年长的男人脸上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宽容的举措,爱怜的动作,都是错觉、都是误解、都是谬论。如果爱不能血腥、撕咬,如果爱与暴力无关——
不。
她想,
不,不要,都结束了,早该如此,陈年旧事太过肮脏,从地底里掘出只会散发出如死去植物过度浸泡而产生潮湿而腐烂的腥臭。
仅此而已。
光线变换,楼宇在脸上投下昂长的阴影,窗外似有列车呼啸而过,她从幻觉中倏忽清醒,如从深海中拔出头颅,随后一把推开今井信女。
对方不强制,不恼怒,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态度,总是如此。今井信女垂下视线,将手指在唇上摩挲,然后慢慢舔去残留的血。
……非要说的话,是冰激凌的味道。
“异三郎建议我那么做的,”她说,信女的发丝垂落到她眼前,温驯的动作,和多年前如出一辙,“他说这样可以让你不要生气。”
闭上眼。
“……信女,”
艰涩的、缓慢的,
“到此为止吧。”
我到底在……
干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