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收网(三)
“听说了吗,吴师傅真的是奸细。”
“啊?”
“真的,主帅亲自审出来的。”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吴师傅在冀州五年,这么一看,居心叵测啊!”
校场上,一群士兵正围在一起议论着。
不知怎么的,吴林是奸细的事被传的人尽皆知。
“嗐,先不说这个,没想到那个苏珏还真把粮草借来了。”
其中黄石是北方营地的百夫长,之前是王城护卫军,后来听说是得罪了大人物被调到边防。
他大喇喇往中间一坐,跟一圈士兵侃侃而谈,他那张嘴说起话来极顺溜,能把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是啊,他还有两下子。”
有人附和,却也有人嗤之以鼻。
“什么啊,我听说他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才让王氏家主借粮的。”
“管他什么手段,能借到粮草还和主帅摆了一道元夏就是好样的!”
黄石嘴里头叼着一根草秸,对着那士兵伸出脚轻踹了一脚,嗤笑道:“你们要是有本事就也去借粮草,别在这说风凉话!”
“是是是,黄哥教训的是。”
“话说回来,不知道吴林能不能供出同伙。”
黄石话锋一转,又说回了吴林一事。
“怎么,那吴林还有同伙?”
“当然,我听说那吴林快招了,没看主帅加派了看守士兵,定是要亲自审问吴林的!”
黄石说的煞有其事,这是昨日主帅亲口对他们交代的。
果然,有人表现的急切。
“黄哥,您这消息可靠吗?咱们军营真有那么多的奸细吗?”
“去去去,少打听!”黄石似是不耐烦了,起身拍了拍尘土,大步走了。
徒留北方营地的一众士兵心思活络。
其他三营也是如此。
消息放了出去,李书珩也去亲自审问了吴林,军营里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
好风如水,月夜崇明。
元夏大营。
“大王,西楚那边,吴林怕是无用了。”
呼延庆带着情报低着头站在野利毛寿身侧,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大王对他有些不满。
“是让李书珩审出了什么,是吗?”
野利毛寿没接呼延庆递来的情报,同呼延庆问话的态度也不似从前。
“大约如此,怕就怕吴林扯出其他人。”
“一个死人,能扯出什么来?”野利毛寿略一挑眉,语气浅薄。
“大王的意思是要了结了吴林?”
呼延庆没想到野利毛寿真要斩草除根,吴林算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就算这次失利,也罪不至死。
“怎么?你要替他求情?”野利毛寿语气冷而重,一双鹰眼直直地盯着呼延庆。
呼延庆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臣不敢。”
“谅你也不敢,此次失利,确实是吴林太不小心,可呼延将军你也有责任。”
野利毛寿也不和呼延庆绕弯子,在他这里无能就是最大的错处。
“是,大王说的是,臣竟然轻信了吴林的情报。”
呼延庆伏低做小,在野利毛寿身边多年,他深知野利毛寿的脾性。
和他同脉连枝的野利将军他尚且不顾,更何况是一个小小臣子?
“告诉其他人,吴林这颗棋子不中用了,弃了吧,记住,下手干净些,别让人看出破绽,他们若是也露了马脚,那就也无用了。”
野利毛寿说的轻描淡写,在他眼里,这些暗探的性命是最无关紧要的。
“是,大王。”
见野利毛寿没有再追究他的过失,呼延庆不禁松了口气,至于吴林的性命,他也不甚在意。
……
临江连着下了三日的雪,昨天才放了晴。
苏珏这一走,便是三月。
天气越发严寒,眼瞅着要到年关。
雪又下了好几场,十二楼里挂起了灯笼。
青莲先生裹着厚厚的狐裘,手中捂着热腾腾的手炉,是少有的闲暇时光。
这三个月来,青莲先生以方老之名扩建了学堂,广纳女学子。
期间虽有波折,却也算圆满。
学堂名为见音,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而后觅得知音。
那门匾是当年苏珏亲手所书。
“马上就到年关了,这臭小子还回不回来!”
季大夫揣着手,他刚从外面回来,胡子上挂了不少雪。
“大约是不会回来了,并州那边来了书信,说他在那边一曲成名,眼下正好好的跟着冀州王世子做军师呢。”
对于苏珏的动向,青莲先生一直了如指掌,她只是不太明白苏珏为何会突然对冀州这么上心。
这其中固然有提前投诚的成分,可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罢了,罢了,那个臭小子不在,就没人和老夫了斗嘴了,没劲,没劲啊……”
一听青莲先生说苏珏不会回来,季大夫有些意兴阑珊,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那个臭小子过得好不好,出门在外能不能照顾自己。
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季大夫如是想到。
……
西楚军营,暗流涌动,苏珏故意将鲜卑暗探即将下毒的消息散播给了四方营地。
果然,有人按耐不住想要浑水摸鱼。
而那日许攸从吴林口中套出雪上一枝蒿的下落,之后果然在吴林所说之地挖出了雪上一枝蒿。
“这个吴林,果然是深藏不露。”许攸查点着那些毒药,心中啧啧称奇。
“许大夫,这些毒药您要如何处理?”
陆羽看着挖出来的雪上一枝蒿,眉头紧锁,这要是让吴林得手,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雪上一枝蒿,寻常人避如猛虎,但在我们大夫眼里可是难得的宝贝,是药是毒,皆在一念之间。”
许攸背着手,说的话意味深长。
毒药如此,他亦然。
又一次的探望,许攸特意叮嘱起吴林,“吴林,你记住,今晚我们就动手。”
“他们中招后我就带你出去,到时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是,许大夫,吴林明白。”
已经对许攸完全信任的吴林点头称是,心里隐隐期待着晚上的唾手可得。
……
雪霁天晴。
鲜卑校场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鲜卑王子可频胥律一早就命人准备好了一圈草人靶子,又网了一群飞鸟困在一旁。
两匹青骢宝马已经喂饱,李明月和可频王子整装待发,伫立在马侧,手执缰绳,背负长弓。
“李明月,这次你可休想赢过我!”
可频王子立于马上,恣意张扬,好似大漠上升起的骄阳。
“可频王子,我拭目以待!”李明月策马跟上,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些时日和这位鲜卑王子相处下来,李明月发现可频胥律是难得的赤子之心。
可频善奇那样的父亲,怎会养出这样的太子呢?
若他日兵戎相见,他们怕是再不复此时。
李明月这边心思百转千回,可频王子却一心只想着分出个高低。
他率先上马,一拽缰绳,纵马开始在校场上奔跑,弯弓搭箭,瞄准草人,三支箭矢断续射出,每一支都正中草人眉心。
而李明月放弃了他最擅长的连射,每一箭都稳扎稳打,二人算是棋逢对手。
不远处,鲜卑王可频善奇目不转睛地看着可频胥律和李明月的一举一动。
“有些意思……”
……
这日晚饭后,西楚军营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无他,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
见众人没了知觉,许攸慢慢悠悠地取走了的钥匙。
他随意瞥了一眼瘫倒的一众士兵,该是那些内鬼登场了。
按照计划许攸一路畅通无阻的救出了吴林。
二人于李书珩的营帐里寻了半晌,一无所获。
而在许攸离开后,四方营地里缓缓走出十个士兵,他们早就听说鲜卑那边的暗探要在今晚的饭食里下毒,虽不知鲜卑目的何在,但这对他们来说是个除掉吴林的好机会。
毕竟他们元夏和鲜卑是盟友。
呼延将军给他们传信,务必不留痕迹的除掉吴林。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李书珩将四方营地分做两班,每日巡逻都有定数,吴林那边又加派了士兵看守,他们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一但故意接近就会暴露,谁曾想那个许大夫竟然意外帮了他们。
看来,他就是那个鲜卑暗探。
趁着众人昏迷,他们便可无声无息地杀了吴林,若是他们中途醒来,大可将下毒的事情推到吴林身上。
无论如何,他们几个皆有退路。
“几位,跟在我们后面,是不打算现身了吗?”
许攸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吴林已经在这,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你们跟着许大人做什么?难不成你们也是我元夏的暗探?”
面对吴林的询问,那十人并不言语,只是手中的刀剑被握得更紧。
“是呼延将军有什么指示吗?”
到了此时,吴林还被蒙在鼓里。
“是,呼延将军要我们了结了你!”
十人拔刀相向,直指吴林。
“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吴林下意识地看向许攸,却发现许攸冷眼站在一旁。
“没错,他们确实是来取你性命的,我也想取你的性命。”
许攸说的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的实话,却足以让吴林。
“什么?”吴林不可置信,将军不是要他戴罪立功吗?
难道他错信了许攸?!!
“吴林,他是鲜卑人,也是来要你的命的!”
话音一落,几人对着吴林就是杀招,吴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赶紧出手抵挡。
“呼延将军不会如此对我的!”吴林虽然嘴上如此说,可霍丘山的下场历历在目,他自己也不过是想挣个活路罢了。
“吴林,你任务失败,将军岂能容迷!”
几人你来我往,招招都下了死手。
许攸至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他抿了嘴唇不再言语。
“几位,夜深风寒,这是在做什么?”
李书珩的声音于夜色中响起,方才那些“昏迷”的士兵也尽数醒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筹谋良久,等的就是今日的一网打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兵不厌诈而已。
“主帅,吴林意图下毒逃跑,我们正要拿下他!”
那十人反应迅速,可李书珩却是冷笑一声。
“下毒,下什么毒?吴林被关了那么久,他如何下毒?”
“他有同伙,这个许攸就是他的同伙!”
面对指控,许攸不紧不慢地开口,“忘了告诉你们,我既不是鲜卑人,也不是元夏人,我是西楚冀州人。”
“什么?”
许攸此话一出,吴林等人立马意识到被人摆了一道。
什么元夏鲜卑暗探,都是李书珩等人捏造出来的,可笑他们当局者迷,竟然中了他们如此错漏百出的圈套。
李书珩朝他们瞥了一眼,冷声道,“押下去,也不必审了,反正也审不出什么,直接杀了吧。”
“李书珩!!好一个统帅啊!”
“不过,李书珩,胜负未分,你们西楚未必一直得意,且等着吧!”
说完,吴林等人兀自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咬破唇齿中的毒药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