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来使（一）
武德二年六月，李青书下朝以后就急匆匆的往立政殿去了。在立政殿门口李青书见到了忧心忡忡离去的宁王李道元。
“臣参见圣上。”
“你来啦。”才刚下朝，武德女帝李青岚就换下朝服，正坐在书桌前看今日群臣上奏的奏章。
“刚才臣在门口遇见宁王爷，宁王闲赋在家经常不上朝，今天是刮得什么风把这位王爷刮到立政殿来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为他的独子前来请罪顺便向朕讨封。”
宁王独子李存锐调戏裴东来女儿裴菀娘反被女儿家暴揍，这则趣闻早就传的帝都街头巷尾都知道，李青书也有所耳闻。李存锐是帝都有名的浪荡子，平日里斗鸡走狗，欺男霸女，流连青楼，其恶名连先帝都知晓。
“那圣上是应允了？”
“看在玉贞公主的面子上，朕自然是不能拒绝他。不过朕也说了，这个李存锐性子过于恶劣，连先帝都知晓他的恶名，所以此小子还需要好好磨炼才是。”
“这种纨绔子弟多半是金尊玉贵的日子过惯了，财宝美人轻易就来，久而久之就以为声色犬马是人生全部。”
“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给他封了个从九品陪戎校尉，把他发配去帝都周围最贫穷的楠县，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轻易调回。”
“圣上英明。”李青书这才理解为什么刚才宁王走出立政殿的时候一脸忧心。
“南梁节度使又给朕上奏疏，说是南梁迫切的想派使臣前来与咱们谈判。”
南梁如今的局势是水深火热。起义军已经攻下十座城池，这攻坚战打的那是势如破竹。南梁首都地处南方富庶之地。南梁皇室风气近年来越来越骄奢淫逸，皇帝陈文渊被人称作“歌舞天子”。皇室贵族常年奢侈无度的生活搞得民间怨声载道，特别是南梁边民生活十分困苦。起义军随便编一个名头，都有一堆人跟着加入造反，更有某些穷困的城池老百姓打杀了城里的长官，打开城门迎接起义军前来占领。
“圣上打算怎么跟南梁谈判？南梁朝廷不得民心已经很久了，之前南梁的边民有许多都变着法子渡过乌江前来我大周地界，哪怕南梁边地长官严令禁止这种行为，这种逃难行为也是屡禁不绝。”
“你觉得咱们应该如何应对？刚刚在朝上，孟同权跟朕说向南梁开出条件，条件合适咱们就出手帮忙。”
“臣觉得孟大人说的很有道理，咱们这次不光要收回之前被南梁侵占的益州、淮州，不如与南梁提出其他条件。秦将军刚刚整顿完南境八州的兵力，现在出师迎战一支起义军可是绰绰有余。”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宫人来报，纪王殿下求见圣上。
“臣参见圣上，此番前来面圣有一物要面呈圣上。”纪王说着，掏出一份信件呈给了李青岚。
李青岚接过宫人递来的信件，是一封家书，上面写着“父王亲启，女儿李玉仪拜见父王”。李青岚打开信件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给父母报平安。
“是玉仪寄给王叔的家书，为何呈给朕?”
“小女的这封家书是臣在一个月前就收到的，原本臣也以为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可是圣上您再仔细看这封家书用什么纸张写成的。”
李青岚拿着信件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信件上的墨水味道，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南梁特产的紫叶宣纸，这种宣纸产于南梁叶城，因为纸质偏硬且细腻，很受南梁贵族喜爱。再往年的国事交流中，李青岚自然也收到过这种紫叶宣纸作为礼物。上面写字的墨水也是叶城特产的松香墨。
“如今的叶城早就落入了起义军手中，南梁皇室也早就用不到这种宣纸和墨水了。”
“难怪纪王殿下寻遍整个大周国，都寻不到玉仪小姐的身影。难不成小姐是落到了起义军手里？”
“启禀圣上，臣这段时间派人在乌江边仔细探查，打听到了关于这支起义军的不少消息。这支起义军的首领名叫尉迟言，原本是叶城一个普通的富户，因得罪官府而被判流放到南梁边地，在边地杀了看管流放犯人的官兵，带着一群犯人起兵造反。”
“他姓尉迟，这朕知道。”尉迟这个姓氏在九州很是稀少，大周尉迟家族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神武女帝诛了九族。
“臣查过宫里的藏书阁，当年尉迟氏并没有完全被灭族，有一支逃出了大周逃亡到南梁。”
“尉迟氏与咱们李家说远了可是有着灭族之仇，看来这个忙朕还真是不得不帮南梁皇室。”南梁是对手，尉迟家是仇人，两害相较取其轻。南梁皇室肯定是知道了这个起义军首领的底细，知道大周李氏和尉迟氏的百年恩怨，才坚持前来求援。他们就赌大周皇室不会看着仇人逐渐做大。
“臣的人还在边境打探到这支起义军中，还有一个女子作为尉迟言的军师，人们都称她为玉娘。”
“玉娘......玉仪.......李玉仪？”李青书惊呆了，这纪王李茂的子女真是人才辈出，出去远游一番都能混上邻国起义军首领。
“尉迟言定然是不知道小女的真实身份，否则以我大周李氏和尉迟氏的血海深仇，玉仪又怎么能平平安安。”想到女儿如今落在仇人手里，纪王李茂担心的不行。
“李青书，朕把你调往鸿胪寺是想让你协助鸿胪寺卿卢谌林负责和南梁的谈判的，你们和众位宰相商议一下，咱们该给南梁开一个什么合适的出兵条件。你先草拟一个草稿在明日的朝会上提出来，具体可不可行就让众大臣一起商议吧。”
“臣遵旨。”
“纪王叔不如先修书一封给秦文斌，让他派人暗中查访这个起义军军师是否真的是玉仪，咱们先查访再见机行事。”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叶城的美叶行宫以前是南梁皇室夏日避暑的地方，如今富丽堂皇的宫殿犹保留的完好，只是暂时换了个主人。铜镜前的女子一袭华服，满头珠翠，丝毫看不出原先少女时洒脱散漫的样子。
“玉夫人，这是首领派人送来的南海黑珍珠。”南梁国境的另一边就是南海，南海的黑珍珠是顶稀有的宝物，李玉仪拿起锦盒里的珍珠，圆润饱满，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哪来这么好的宝贝？”
“启禀夫人，是从叶城太守府里搜出来的宝贝，首领说玉夫人一定喜欢，让我们拿来献给夫人。”
“收着吧。”她做女儿家时候王府里珍宝无数，她还真的不爱这些金玉珍珠，可是阿言说喜欢看她打扮的样子，她就打扮给他看。“等等，这珍珠是单我有还是卫夫人也有？”她嘴里的卫夫人是尉迟言的原配卫氏。起义军一打到叶城，尉迟言就命人去将卫氏和他们的两个儿子接了来。李玉仪质问他，他只说毕竟是骨肉血脉，总不能放任不管。她见那卫氏就是个姿色平平的妇人，性格唯唯诺诺，这件事情也就忍下去了。
“玉娘，你才是我一生所爱，世间其他女子皆不如你。”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尉迟言在床笫间是这么跟她说的。而她，也就这么信了。尉迟言的两个儿子爱护自己的母亲，总是与她为难，她忍了；尉迟言偶尔回去卫氏那里看她，她也忍了。尽管尉迟言待她依旧恩爱不衰，李玉仪心里总是堵得慌。
“启禀夫人，黑珍珠一共两串，其中一串成色较差的首领就送给了卫夫人。”
“这珍珠送给你吧。”听到宫女的答复，李玉仪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夫人可不要折煞奴婢，这等宝物奴婢受不起。”尉迟言并不是个宽厚的主，所以这美叶宫自从叛军入驻，所有人都变的小心翼翼。
“傻丫头，我跟你开玩笑的，收起来吧。”看着受了惊吓的宫女，李玉仪更无奈了。
李青书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终于将这个谈判章程拟定出来了。
“来人，更衣，本官要上朝。”
朝会上李青书将自己拟的章程一条一条罗列出来，供众大臣商讨。
“第一，要求南梁归还我大周益州和淮州两州领土。”
“当然应该让他们归还两州，若他们连这都做不到，那这帮助平定叛军的活计让他们去找别国吧。”对于第一条，众大臣皆无异议。
“第二，要求南梁向我大周支付一百万两白银，作为这次咱们出兵的报酬。”
“李大人，一百万两是否少了点，咱们出兵也不仅仅是出兵，后勤、粮草都是费钱的。依我看再追加五十万两还差不多。”先提出异议的是云麾将军韩让。久经沙场的老将很轻易的估算出这场战事若真的打需要多少花费。
“李大人，请将这个军费报酬提升到两百万两，在这一条上南梁总是要跟咱们讨价还价的，给他们留点议价空间。”宰相秦公明开了一个更高的价格。
“李青书，你就按秦相的意思去改吧。”
“第三，起义军一共占领南梁十座城池，若是灭了起义军拿回城池，让南梁再割让月之城、瓜州、叶城三座城池。”
“这一条南梁未必会答应，不过先加进去，价码开得越高越有谈判的余地。”柳长言这种顽固派君子，平时天天劝谏皇帝要节俭爱民，最是看不惯南梁皇室那种浮华的风气，如今有能让对手割城让地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兴奋。
“第四，届时起义军首领尉迟言若是在战场上被斩杀，尸体归南梁；若是被活捉，必须送到我大周国处决。”
“李大人这条提的好，这次最好能斩草除根。”朝堂上都知道皇帝家和尉迟氏的恩怨，这条一提出来就得到所有大臣的肯定。
“第五，为了表示对我国的感谢，今后南梁必须每年向我大周上供二十万两金银。”
“第六，出兵前，南梁皇室应先派皇子来我大周为质子，以免平叛以后南梁翻脸不认账。”
“南梁皇帝一共有多少个皇子？”
“启禀圣上，南梁皇帝陈文渊一共有儿子四个，还未立储君。四个儿子不是宠妃所生就是皇后嫡子且实力相差不大，都有竞争皇位的可能。”
“这么一来无论哪个前来为质子，今后都很有利用价值。李大人考虑的很是周到。”刘太傅对着李青书投去赞许的目光。
“没错，这一条务必要让南梁答应。”连柳长言看李青书的眼神都变的柔和了。
“一共六条，青书才疏学浅，如果各位大人还有其他意见请不吝赐教。”
“这六条是咱们务必和南梁谈判下来的，李大人还可以加一些其他条款，这样对方才猜不出咱们的底牌。”吴太傅又补充了一句。
“众位卿家可还有其他意见？”
“李大人考虑周全，臣等暂时提不出其他想法。”
“你们想不出别的，朕倒是还有一个想法。华榕山，把朕让你准备的工事图纸分发到各位卿家手上。”一时间，所有大臣手里都得到了一张工事方案。
“这是华榕山经过几年时间设计出来的新的水利工事。众位卿家都知道，乌江每年都江水泛滥，一不小心就搞得边境民不聊生。如今，朕想在乌江之上兴修水利，让江水不再泛滥而是滋润我大周边境。”
“圣上，这乌江夹在大周和南梁之间，这工程如果建成那南梁不是也得了便宜？”
“没错，朕没说不让南梁得这个便宜啊。只不过这个兴修水利工程的费用嘛，朕觉得乘此机会让南梁多出点，众卿家以为如何？”
“诸位大人，兴修这个水利工事是下官毕生的心愿，若是工程能成功，则能彻底解决边境水患，还天下一个太平。”自己苦苦设计的方案终于被搬上了朝堂，华榕山很是激动。
“圣上，臣觉得华大人这个提疑好，边民安则边境安，边境安则大周安。”陈若蕴早在几年前就与华榕山成为挚友，如今好友的构想即将实现，他怎么能不帮着谏言。
“如此一来，可保我大周江山后世无虞。本王愿意支持华大人。”纪王李茂站了出来。
“臣等也愿意支持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