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
言归心中数了一下，一共是7人。
最中间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块头壮汉，他穿着白色无袖，露出了壮硕强健的肌肉，脸上留着络腮胡，昂着头俯视着自己，看上去十分霸道。
壮汉的左边是一名身材干瘪的瘦弱男大叔，约摸着有四十岁，一米七的身高，相貌普通，浑身散发着职场老油条的气质，正笑呵呵着看言归。
瘦弱大叔左边上站着一对年轻情侣：女子五官普通，身穿一袭白色长裙，身材微胖，此刻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男子一只手搂着女子的腰，他是个大嘴小眼，挂着张扑克牌般方正的脸，个子不到一米七，胸前的大金链倒是值点钱。
壮汉右侧是一名面色冷漠的小女孩，模样稚嫩，身材矮小，看着年纪不超过十岁，她一头银色短发齐耳，穿着粉色蓬蓬裙，身后背着一把与身高无异的巨大折扇。
小女孩右侧的少年估计只有十三四岁，个子近一米八，但稚嫩的面庞尚未完全长开，肌肤充满胶原蛋白的柔嫩，可眉宇间又十分成熟，还留着一头黑色长发。
少年后边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他的身躯瘦弱，皮肤蜡黄，像是正在输着液就被送到这里来的重症病人。
言归将手背在身后，攥紧了手中的石子。
壮汉指着自己胸前的圆形银色徽章道，“我是你的组长，我的名字是王成，你的徽章可以带上了，那是【深渊世界】通行证。”
言归往其他几人看去，发现他们都别着一枚徽章，但每个人徽章中心的成像都不同。
小女孩的徽章中心雕刻的是一个散射着光芒的太阳，长发男胸口的徽章像是18世纪西方正在被审判的罪犯，那对情侣一个徽章画的是蝎子，一个徽章画的是条鱼，瘦竹竿的徽章很复杂，病人的徽章雕刻着一个细胞。
“我叫陈肖，这是我妹妹，陈盈盈。”长发少年微笑着向言归打招呼，他的口气成熟稳重，不似容貌这样稚气。
扑克脸矮个子赶忙接话，“我叫王子毅。”他搂着的白裙女子眼圈微红，朝着言归微笑道，“我叫周海儿。”
“嗨，”瘦竹竿大叔好地挥手，“我叫李真方。”
“你好，我叫李瑞。”穿病服的男人说道。
“言归。”言归报上名字。
王成傲慢又满意地点头，他指向边上的情侣，“既然你来了，那我再介绍一遍，你跟这对情侣、李瑞、还有李真方都是新人，这里是深渊世界制造出的【序列907空间】，你可以当做一场会死人的游戏。”
言归纤长的睫毛微动，生死游戏，这剧情听上去像是动漫游戏里才会出现的。
她扫了一眼众人，各人面上表情不一，特别是周海儿的眼睛红肿，泛着水润，似乎哭过一场。
但看来都已经接受了这所谓的【序列907空间】。
“在这里的规矩只有一个，【深渊世界】里禁止玩家直接杀害玩家。”王成意犹未尽地讥笑一声，他话锋一转，“我是组长，只要你好好跟着我，乖乖听我的话，我可以罩着你过关。”
周海儿自打来到这个人鬼不知的地方，心里已经害怕地不行。
她见到言归看上去比自己年纪小，又是个新人，心里反而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便极力装出自来熟的模样，露出笑容道，“你好，小妹妹，我们都是新人，可以互相关照呀。”
言归全身心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敷衍地冲周海儿点点头。
周海儿不觉得自己吃瘪，继续讨笑道，“我和子毅都是罗城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见了你觉得分外亲切呢！”
言归没搭理她，只是安静打量着对面那个打招呼的年轻男人，他穿着朴素的旧衣裳，身上没佩戴徽章，身高不到一米七，最多二十来岁，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歪鼻厚唇，淹没在人海里可能还会觉得略丑，看上去却诚恳老实。
“那个男的说自己叫黄杰，成哥说他是NPC。”周海儿很会察言观色，她见言归盯着黄杰，立马凑到言归边上小声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变得紧张，自己也将信将疑地低声道，“对了，你，你千万别忤逆组长，他会魔法！”
言归侧眸认真瞧了她一眼。
周海儿的面色越发苍白，说着说着自己全身颤抖起来，“本来，我和子毅想走的……然后……王成组长他变出了一团火……就跟小说里的超能力一样……砸到我们脚边上！”
“变出火？”言归愣了愣。
“就是，就是电影里的那种奇异功能，手张开变出一团火。”周海儿面露恐惧，神色里尽是诚恳。
言归的目光看向王成，轻轻抿唇沉思。
名为黄杰的NPC看到到的人这么多，显然十分高兴，他热情邀请他们进屋，喋喋不休道，“山路不好走啊，你们都累坏了吧？这些年村里人也都搬出去了，这路也没人修了。”
灰蒙蒙的光落在矮房子外，笼着薄薄的昏暗。
言归跟着王成等人走进木门，男人拉了拉开关，挂在房间内的白炽灯泡闪烁了两下，黄悠悠的光铺满整个房间。
言归扫视一圈土屋，屋子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地，墙都是裸露的砖块石头漆成，房子的东北角放着巨大的黑漆漆灶台，用的还是老式木柴烧火做饭的模样，灶台边上堆着一堆砍好的木柴，一些锅碗瓢盆剪刀筷等整整齐齐摆在靠墙的橱里。
整个昏暗的屋子虽然看上去陈旧贫穷，倒也干净。
屋子中间放着一张破旧的老八仙桌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破凳子，右侧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木床，床上的蚊帐原本应该是白色的，但过了很久已经发黄，也多了许多漏洞，陈旧的被子打满了补丁叠在床头。
李真方屁颠屁颠赶忙把一条凳子擦干净，哈着腰舔笑着请组长王成坐下。
众人围着八仙桌坐在长凳上，黄杰将瓷碗给他们一一在桌上放好，提起掉漆的老热水瓶给他们倒了几碗白开水。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银色短发女孩陈盈盈冷着声音问。
黄杰笑道，“哎，别打趣我了，你们还不知道吗，谁会看上我呢。”
陈肖温和地接话，“村子里好像没什么人啊。”
“能干的都出去打工了，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黄杰将热水壶放回地面，“对了，我给你们准备了睡的地方，就在隔壁房子，不过只有两个房间，还得你们凑合一下。”
听到“剩下这些人”，言归等人想起了村子里的村民，各个面色都不太好看，周海儿下意识往自己男友身上靠去。
“你有什么愿望吗？”王成直接问。
黄杰听到这句话，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闪烁片刻光芒，他挠挠头笑道，“我在这儿像皇帝一样自由自在，已经很满足了，能有什么愿望？”
言归收回扫视的目光，看向黄杰。
王成倒是丝毫不关注黄杰说了什么，他一只脚翘到凳子上不耐烦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赶紧说完。”
男主人黄杰呵呵笑着，“我们这儿附近都是山，晚上不太安全，你们晚上小心点就是了。”
听到这里，周海儿的脸色白了一度，她下意识看向王子毅，王子毅赶紧搂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海儿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周海儿怯生生地缩在王子毅怀里乖巧地点头。
“你们走了这么久一定都饿了吧，我这就给你们准备晚饭去，你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下。”黄杰说完出了门。
王成站起身一脚将长凳踢开，大摇大摆就跟上黄杰后头，陈盈盈和陈肖对视一眼，陈盈盈点点头，跳下长凳也跟了上去。
周海儿赶紧用胳膊撞了撞王子毅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王子毅犹豫了一下，为了自己和周海儿的安危，他也咬咬牙跟了上去。
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下言归等五人。
“陈肖小……”周海儿想和陈肖套近乎，抬眼便看到他平静成熟的眼眸，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小朋友，及时止住了嘴，说话语气也变地甜美软糯，“小……小前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们，一些关于这个地方的消息呀？”
李真方和李瑞机灵地动了动耳朵。
言归同样是个新人，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地方，脑海中又听到奇怪任务，那个王成还能凭空变出火，哪怕是全息游戏都不会这么逼真，恐怕科学已无法解释。
此刻她沉默不语，显然也在等唯一在场的“老玩家”发话。
陈肖虽然表面年纪是这4个人里最小的，但举止十分成熟，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太阳穴道，淡声道，“你们进来应该都听到琉璃塔发布的信息了吧？这是灵异探险型空间，一般都会存在邪灵，不过邪灵杀人是需要条件的，不要触发条件就没什么问题。”
周海儿本就胆小，听陈肖说到【邪灵】二字，恐惧之情冲上头脑，连嗓子都不夹了，颤抖着声音小声问，“怎么样才能不触发条件？杀了我之后，我真的会死吗？”
陈肖笑了笑，没有回答。
言归认真分析，“这可能类似真人密室逃脱吧，或者是什么元宇宙……全息游戏？此刻的我们也许只是一组数据。”
周海儿顿了顿，才小心翼翼说道，“我看过一种叫无限流的小说，就是莫名其妙穿越到各种地方完成任务……我们一定是穿越了……”想到，那些村民像僵尸一样诡异恐怖，她带着哭腔说，“你看到村子外的村民了吗，像是丧尸啊……我好怕……半夜的时候他们醒来吃我们！”
言归虽然不怎么看小说，但想象力丰富的很，周海儿这么一讲，她只觉得房子外头已经被各种不明恐怖生物团团围了起来。
陈肖不再管这几位新人，自顾站起身详细检查起破落屋子来。
李真方面色铁青，但他想想自己年龄最大，必须装出老成的模样回暖一下气氛，他滑头滑脑地凑近乎，“我是首耳的，今年四十五了，你们多大啊？”
言归抬眸看向李真方，她跟李真方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李真方说出来的话自己却能听得懂，简直比翻译机器还智能。
“你是朝国人？”周海儿吃惊，“我是花国罗城的。”随即她用朝语说了一句“你好”“早上好”蹩脚的发音。
“我，我是太国人。”李瑞弱弱地插话道。
李真方茫然，“花国人？太国人！我们的语言交流居然没有障碍！太神奇了！”
周海儿震惊之余也有些好奇，同李真方、李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三人聊着天，疑惑恐惧之情慢慢被冲淡了几分。
李真方是个会说的，三两下把自己的个人信息交代个遍，他是一个苦逼又贫穷的打工仔，老婆嫌他没用，扔下四岁的女儿跟一个搞酒水批发的小老板跑了。
李真方从怀里掏出钱包，给周海儿和李瑞看自己女儿的照片。
言归也瞥了一眼，照片中小姑娘肉嘟嘟的，笑起来挺可爱。
李真方说上了头，面容苦恼道，“我的生命中只剩下女儿，我做的所有都只为了给女儿一个生活，好好拉扯女儿长大。”
边上传来一声冷笑，几人抬头看去，冷笑声正是站在灶台前的陈肖发出来的，他充满朝气的面庞此刻在昏暗的黄色灯光下显得冷漠可怕，他嘲讽道，“装模作样，你只是没有变坏的本钱，等你有钱找了个新女人，你女儿在你眼里还算个什么东西？”
李真方被他呛了心中一股气愤就想反驳，但一想在这神秘空间里，陈肖是个老手，于是堵着一股子火不敢发泄，干巴巴地闭上嘴巴喝水。
言归对他们家长里短不感冒，她起身走到东边唯一一个窄口木窗边上，透过木窗能看到院外郁郁葱葱，照着花草树叶的颜色及生长趋势算，这里应该是四五月份，单单旅游的话十分有乡野田园之情，适合野炊。
言归正想探出窗口，窗外上头忽然掉落一团黑影。
言归瞬间浑身肌肉应激紧绷，她连连倒退，将边上的木具咣铛一声撞翻才停下来。
言归面色苍白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李真方几人正在拉家常，被言归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惊异地看向言归，陈肖也放下端详手中的物品，侧头看向言归。
言归反应过来，她马上快步走到破窗前，往下看。
三个新人也赶紧起身凑在她边上，一齐低头看向窗外。
“言，言小姐，你看见什么了……？”周海儿见言归脸色不对，她小心翼翼地咽了一下口水，紧张问道。
窗台下面只有一片杂草，杂草有被压倒的痕迹，此刻歪歪斜斜躺向北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爬过。
言归手心已经溢出了冷汗。
她的记忆力超凡，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转瞬即逝的画面。
那画面就像放到剪辑软件里一帧一帧减缓速度映现在她的脑海里，在落到窗户中间的时候被言归按下了暂停键。
那团黑色的东西是一颗头颅，黑色头发里裹着一张被拉长的惨白大脸，正面朝自己，女人的眼眶里只有眼白，直勾勾看着言归。
头颅是活的。
李真方害怕地缩在一旁，周海儿和李瑞焦急地在边上询问，言归此刻无暇顾及其他，指甲嵌进手掌心里也不感觉疼痛，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清醒地认识到——她是穿越到什么诡异空间了。
身后传来开门声，言归转身，看见黄杰两手分别端着饭菜回来，王成等几人跟在黄杰身后晃荡，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言归跟着回到座位上，周海儿和李瑞虽然满肚子疑惑，但言归没有提起，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坐下。
黄杰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吃饭，寒暄了一会儿就离开房间。
“NPC有什么异样吗？”陈肖问。
陈盈盈摇摇头，“我们出去之后，看到他进了院子左侧的土坯房，那个房子全是砖头砌的，没有窗，他把门锁上后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众人看向桌上的饭菜，米饭热气腾腾，看上去美味可口，那几道菜也香味四溢，再加上众人一路过来早就饥肠辘辘。
李瑞吃力地咽了一下口水，枯黄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盘鸡肉，又小心翼翼地瞧着王成一眼，他多少有点眼力见，不敢先动筷子。
“吃吧，都先吃饭吧。”王成和蔼笑道，他端起筷子，指示李瑞不用客气。
李瑞立马捧起饭，夹过鸡肉就狼吞虎咽起来。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也慢吞吞拿起筷子，犹豫地夹了几口饭。
言归默默看着桌上的饭菜，她几乎一天没有吃饭，但此刻一点食欲也没有。
李瑞吃的太快，他夹鸡肉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筷子咣当一声落在桌上，两个面颊鼓囊如皮球，面色涨成了猪肝色，一脸惊恐地朝王成发出“呜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