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
隔天利威尔三人组正常出街,莎蔓则留在房子里做着每日的清洁。等到出门清理垃圾的时候,她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好在临近冬季,这样打扮也不算突兀。
下水道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涌动声,莎蔓不咸不淡地训自己的咒灵:“好歹也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吧。钻个下水道而已,环境和你以前待的地方又没差多少,别那么抵触。”
没了动静,看来是乖乖顺着通道爬走了。地下城就方便在和王都共用一套排水系统,中央宪兵总不至于连下水道也要防。
她折返路上顺路想去酒馆坐坐,临进门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钱已经不多。默默在心里算了算,还是踏了进去。
“一瓶麦芽酒就好。”她示意到,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下。
因为是白天,店里客人很少,但寥寥几个人都是熟客,这让莎蔓恍惚间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新接替的老板是个年轻小伙,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大概跟利威尔有什么利益相关才能坐稳这个位子。
他利索地上了酒,还送了一小碟下酒菜:“小姐,您的酒。”
莎蔓一边倒酒一边打量他:“我们在哪见过吗?这里的人可一般没这好心。”
店老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指了指路口:“我出门理货,刚好看到您从利威尔家里出来。您是他的朋友吧?既然是利威尔的朋友,那这点东西就不算什么。”
她视线扫过他的手掌虎口:“他的名头还挺好用。”
“这里就你一个人,晚些时候忙不过来吧。”莎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考不考虑再招个人?”
老板见现在事不多,也乐得消磨时间:“是啊,再晚一点就该有大批客人要来了。不过要找个安分的家伙还真是难,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宪兵来这附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别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宪兵不就是一群喜欢找事的家伙嘛。”莎蔓附和着感慨:“总是莫名其妙地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之后就轻飘飘离开,丝毫没有考虑过地下街明明也是普通民众。”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话不能在外面乱说,要是因此被抓走可不划算。”又有客人推门进来,他结束话题:“好好享受美酒吧,小姐。”
莎蔓拎着一瓶刚开封的酒,将几张纸币压在分毫未动的酒杯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鬼知道附近有没有中央宪兵,现在这样太被动了,利威尔的名头迟早压不住宪兵团的线人耳目。
理智来讲她最好立刻离开王都,尤其是在不确定中央宪兵和利威尔关系的情况下,一旦他们合作给她下套,她将很难全身而退。
但坦白说,她觉得利威尔不是很会掩饰情绪的人,尽管他看起来像个面瘫,眼神也死板得如同被晒干了的鱼。
而且他还有法兰和伊莎贝尔。
地下街的景色永远贫乏得让人丧失所有想象力和热情,莎蔓这时候想来几句酸了吧唧的感悟都说不出口,万千思绪不上不下的卡住,最后听见的只有一声叹息。
“待在门口干什么。”法兰笑眯眯地从背后拍拍她的肩膀,尔后又冒出一个红毛脑袋来。
伊莎贝尔拉住她的手催促:“别发呆啦,你没带钥匙吗?”
“请多些耐心,伊莎贝尔。”莎蔓提起酒瓶:“我出去买酒了,你喝吗?”
她立即苦着脸悄悄睨了利威尔一眼,故作小声地轻咳:“虽然我是不爱喝啦,但你都已经邀请我了,那当然......”
利威尔这时候已经大致检查了房子的卫生,路过她们的时候轻飘飘甩下一句“要是把家里弄得到处都是酒味你们就死定了”。
“他同意了。”伊莎贝尔喜笑颜开:“晚饭时喝好不好,我很早就想这么试试了。那些上流的贵族是不是经常这样做?叫什么来着......宴会!”
当然是可以的。
法兰煞有介事地弄来几根蜡烛摆上桌,说这是烛光晚宴,还贡献出自己珍藏的几瓶好酒。
“太慷慨了法兰,你今天吃错什么东西了吗。”伊莎贝尔嘴上这么说着,下手一点不心疼,倒了满满一杯。
他不怀好意地和她碰杯,看起来是想把她灌醉:“庆祝一下我们又多一位伙伴嘛,能够有人陪伴着走下去可是一件很珍贵的事情。”
莎蔓眯着眼睛举杯:“说的好。法兰适合当一位诗人,说起来就连名字也很有忧郁的气质,长相也很适合在微雨中漫步,然后向美丽的姑娘倾诉哀思。”
“得了吧。”法兰笑出声:“我可是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敢去当诗人。”
利威尔挑眉:“那可不一定。我看莎蔓说的没错,法兰你去多读点书说不定真的能变成诗人什么的。”
“欸!利威尔你也开这种玩笑!”
莎蔓笑着附和说利威尔说的有道理。
法兰毕竟是个对情绪出乎意料敏锐的家伙。
晚上喝了点酒,在不刻意控制的情况下身体已经开始沉重,但大脑却越来越清醒。像当初避开曼蒂一样,莎蔓小心地避开了熟睡的伊莎贝尔,借着微弱的烛火给埃尔文写信。
‘亲爱的埃尔文·史密斯队长,展信佳。’莎蔓在心里默念:‘......士兵的工资,我是说补贴,我应该也是有的吧?’
“你就那么爱在大半夜写信,真是独特的爱好。”
墙壁隔断处倚了个人,像是什么从阴暗的角落里专门长出来吐槽的蘑菇。
“打工人的辛酸可是能让人半夜想起来就流眼泪的东西,请你尊重一点,不要笑。”莎蔓用笔盖点了点信纸:“我这是在要回我的血汗钱。”
利威尔双手抱胸不为所动:“哦,我还以为你知道自己是个黑户,现在看来调查兵团没打算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她隐秘地笑了笑,竖起手指左右摇:“不,不。就算是自掏腰包,埃尔文也会让我留下来的,户籍根本不是问题所在。我很抢手的。”
“那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了,”他似乎早就在怀疑她的动机,这时才抓住破绽质问:“可别说是因为宪兵。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样的本事成心要躲谁能找到。
莎蔓反问:“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宪兵?连地下街这样的地方都遍布他们的耳目,外面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利威尔短促地笑:“这种话骗骗伊莎贝尔就得了,你觉得我会信。”
大概是不会。于是莎蔓换了一种说法:“你高看我了,我没学过什么反追踪技巧,在专业人士面前藏不了多久。利威尔,中央宪兵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利威尔暂时接受了她这种说法。
他凑近去看莎蔓写的内容,只认得开头的几个字,当即扬起眉头。莎蔓疑惑地看他莫名其妙的表情,过一会才反应过来,颇有些哭笑不得。
“利威尔,当人们给某个人写信,一般都会以‘亲爱的’作为开头,但意思是‘尊敬的’。”她把信纸挪出去一点:“尤其是给上司,更需要注意格式和措辞,而且我这还是去要钱。”
“上次你就很敷衍。”他评价。
莎蔓手指向下一个词组:“那个时候不一样。这里的意思是‘希望您在打开这封信时一切安好’,写在开头,称呼的下一行,而且要空格......”
结果这封信到底还是没能送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总之她教利威尔认了一整晚的字,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神话传说。
“我的家乡那边常常会有地动,很久以前人们认为这是一只巨大的鲶鱼翻身引起的,就叫大鲶。”她扯出一张崭新的纸,在上面描绘着夏油杰所持有的大鲶咒灵。
“这个东西,和你的鸟是一样的吗?”利威尔眨了眨酸涩的眼。
莎蔓一愣。
“是啊。”她抚摸着纸上的画像:“白鸟可是武家的守护神,是被神社供奉着的。”
只是时间久远,她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
虽然很多词汇都不懂意思,但利威尔粗糙地得到了一个‘神明’的印象。
“豁,”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他难得用看到什么离奇东西的语气感叹:“来头不小。”
“哇!利威尔大哥和莎蔓!你们一夜没睡吗?!”揉着眼出门的伊莎贝尔大呼小叫。
这声大喊惊得法兰也连忙探出脑袋来凑热闹,一脸被吵醒的蒙圈。
“不必惊讶,伊莎贝尔。”莎蔓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换成你们也会这样。”
面对一直向往的、未知的新事物,人人都会这样。
利威尔知道她这是在给他解围,勉强镇定地进厨房准备早餐。
哎呀,某人耳朵尖都红了。
莎蔓笑眯眯地揉乱伊莎贝尔的头发,心情明显往更高一个台阶去了。
再拜托埃尔文弄一套更好的茶具来吧,说起来王都的红茶品质也应该比地下街倒卖来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