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每一场大型考试前,尽管埃尔弗里德实际上已经准备得过分充足,她还是会怀揣着一点人之常情般的紧张不安,这时候她往往依靠想象考完试解放后的自由与快乐、来缓解那一点不利于发挥的情绪。
然而今天来看,专属于她的愉快暑假首先就被毁了一半,这其中少不了三个又蠢又坏男生们的努力——该死的、酷爱没事找事的波特,跟好友呆一块儿时完全不动脑子的布莱克,以及恩将仇报、嘴毒得该在死后受一受地狱火刑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当然,这些想法都只是在她内心进行,不论她多火大,当着他们的面愤怒地表达自己的怒意、并不是她所擅长的事。何况,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群幼稚的家伙,她再也不要跟他们有任何交集了。
比起自己的难过,她更在乎莉莉的感受,那一个侮辱程度最深的糟糕词汇、远比形容她虚伪严重得多,回塔楼的一路上,她都特别害怕对方会哭出来,不过幸好,她低估了挚友的心理素质,莉莉一双绿得惊人的眼睛里只闪烁着几分泪光,连哽咽都不屑,她们深知为这种人哭泣很愚蠢,所以选择以决裂作为反击。
到了宿舍,她们才大声地你一言我一句宣泄愤懑:
“男孩都是傻瓜!”
“傻得不能再傻啦、巨怪都比他们机灵!”
“不止愚蠢,心眼还很坏呢!”
“对!谁跟他们沾边谁倒霉!”
“真是晦气!呸呸呸……”
几分钟过去,她们早骂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坐下椅子,彼此的情绪沉淀下来,怒火转为伤感,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给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很抱歉他这么说你,亲爱的。”
“我也是。”
果然,时间会证明究竟谁是真正值得深交的朋友。
精神上的连结及感同身受令她们渐渐平复好心情,礼堂的晚餐可不打算去,看见那几张臭脸就吃不下饭。
于是俩人在宿舍一边复习明天要考的变形学,一边分享家里寄来的好吃的,把上午的糟心事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
“明早考完最后一科一起回家,再撑一会儿!”
“好!”
考试周通常睡得很早,洗漱完调好闹钟,刚要钻进被窝,隔壁宿舍的玛丽·麦克唐纳敲响房门,无奈地传达说西弗勒斯·斯内普今晚见不到莉莉、就直接睡在格兰芬多塔楼外边了。
面面相觑一阵,埃尔首先回过神来:
“……或许,借这契机顺带说清楚也不错。”
莉莉皱深了眉沉思半刻,轻微点了点头,才抱着双臂走出房间。
休息室的肖像外,斯内普苍白着脸,一见到她,他急促地辩解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上午的那句话……!”
“我对你怎么想不感兴趣。” 莉莉冷冷地说,“我肯出门,纯粹是看在玛丽的份上,她说你叫嚣着要睡这儿,你省省吧。”
“莉莉、对不起!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只是——”
“说漏嘴?” 她冷笑一声,“够了,我认为我对你容忍已经够多的了,这些年我一直在为你找借口,我身边的朋友们都不理解我怎么还在跟你来往……你和你的那些珍贵的食死徒朋友们、瞧啊,你甚至都不否认不是吗?你等不及要追随‘神秘人了对不对?’
他语塞了一下,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我装不下去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你的路,我也选择我的。” 莉莉平静地说。
“不、听着,我绝不是有心——”
“叫我泥巴种?但你管我的每个朋友都叫泥巴种,我又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西弗勒斯?”
斯内普的声线颤抖着:“我真的没有那么想!韦勒克、我就从来没那么说过她……”
“哦,你居然还有脸面提埃尔。” 莉莉翠绿的眼睛里充斥着恼怒,“你上午的时候也攻击了她、如果你记得的话!”
对方还想辩白,她却毅然决然钻回肖像画里,再也不理会他了。
变形学考试的考生顺序及考场分布恰好避开所有尴尬的可能,埃尔弗里德和莉莉都被排在了最前面,她们先后考完,早早离开教室。
O.W.L.s成绩出得会比一般期末考试要晚,以猫头鹰邮寄服务的形式贴心地送到每位考生的家中。
今年的暑假比以往任何一学期都要长,经过一场不愉快的荒谬插曲,两个女孩的友情演变得更加深厚,鉴于十五六岁已经算得上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双方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她们决定结伴出游,从意大利到德意志,中途路过埃尔的老家奥地利时、还一同探望了她的祖母蕾妮,蕾妮奶奶相比往年看着要衰老几分,不过精神气很好,热情地招待了她们,在奥地利俩人一共待了十天。
“以后我们可以冬天再过来,奥地利的雪是我见过最美的……” 她对莉莉说。
沿途一路上拍下无数张照片,胶卷不知道重新补充购入过多少次,除了拍风景,她们互相为彼此拍了很多纪念合影,说来有些遗憾、麻瓜的照片不会动,也控制不了色彩——诸如博物馆等旅游景点更适合黑白的构图,若是在学校,改变相片颜色是挥挥魔杖的事,在外未成年巫师被限制使用魔法实在很不方便。
“……没关系,再过两年我们就能自由了。” 莉莉安慰道。
整整一个多月,这一趟旅行下来可谓是收获满当当的愉快,回家那一天,瓦伦娜前去接机,她热切地留莉莉在家吃晚饭,等待大餐开始的间隙,埃尔领莉莉到自己的卧室整理照片和手信。
前段时间瓦伦娜用魔法改造了女儿的房间,让它更宽敞与舒适,装潢风格也变成比较成熟的色调,莉莉好奇地打量环顾四周,看见窗台的几封信,上面的邮戳已经积了一点灰,标注的日期大概在上一周。
“啊呀,有人给你来了信,你快看看。”
“嗯?我才留意到……” 埃尔弗里德拿过一瞧,当中两封都来自西里斯·布莱克这倒不意外,最后一封则是詹姆·波特要写给莉莉·伊万斯的,她猜他苦恼于手头上没有莉莉的地址,干脆连同他傻瓜朋友的信一齐寄来自己家。
“怎么啦?” 莉莉奇怪地注视着她,“这是给我的吗——你确定……?” 三两下拆开一看,竟是波特这大蠢蛋写给自己的,她瞬间不太想接着阅读下去。
埃尔沉默着看完布莱克的两封信,扬手将信封撇在了沙发边。
信的内容属于预料之中,简单而言无非是翻来覆去的“认为她没必要为了鼻涕精跟自己冷战”、“他道歉总行了吧” 这种不仅起不到丝毫缓和作用、还让她罕见地产生嗤之以鼻心理的措辞。
抬起头,读完波特的信件,莉莉脸上的表情反而少了一开始的不耐烦,多了一丝复杂、一丝介于烦闷与欣喜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精准猜测她心情不坏,换言之,波特写的信还颇具效果。
思及此,埃尔弗里德的内心涌起几分不悦:布莱克大可在写信时抄一下作业,何必寄这种晦气的东西给她啊?
真没想到连波特这个显眼包都比他会说话。
“……你打不打算回信?”
“才不要。” 莉莉冷哼道:“就波特这话痨精,我要是回一次信,准被吵得无日安宁。”
“也是……喔,那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凑凑热闹看看我怎么回敬布莱克。” 埃尔兀自点点头,拿起了羽毛笔,在一张崭新的信纸上大写特写,莉莉兴冲冲地一边看一边快乐地笑出了声。
从小秉持着平心静气、息事宁人的原则,埃尔弗里德虽然没跟任何一位同学吵过架,可是一旦把她惹毛了还想招惹她对此的回应,她也不会客气,难听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直白的文字她倒很擅长写下,字里行间隐藏着平静的愤怒只会更具备杀伤力。
洋洋洒洒简练的几句话写完,猫头鹰波比践行主人的高效率作风,飞快地扑扇着翅膀,来到波特家的住址,通过大大敞开着的窗户把回信扔进屋内。
下午陪詹姆玩了几场家庭版魁地奇,勉强充当游走球的附魔石头多次“不小心”击中院子的珍稀花种,尤菲米娅心疼得很、却没半点教训的意思,还叫他们从飞天扫帚下来进屋吃点下午茶。
假如问西里斯世界上有没有完美的地方,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詹姆·波特的家。
“晚餐想吃啥尽管说,孩子们。” 弗莱蒙特最近淘到了一部崭新的麻瓜电视机,几乎足不出户,兴致勃勃地观看各种频道,色彩眼花缭乱,他最喜欢看电影,电视机有时候会重映几十年前的经典黑白片,他能一下午坐着看得津津有味。
詹姆刚想回答说要吃圣诞节才会做的烤鸡,被正在拆信的西里斯吸引了注意力,暂时闭上嘴不说话,凑了过去也一起读信——
“布莱克,
不太理解你给我写信的用意,如果是为了让我假期不太好过,那么你确实做到了。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说这么多,营造出你置身事外、我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在这里我就选择直说:我觉得你那一天很恶劣,本质上的恶劣,我知道你又要不服气地把西弗勒斯·斯内普扯出来一起讨论,所以我干脆告诉你,斯内普从此的确不再是我的朋友,但至于你,我的态度也差不多,因为我完全没有义务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的荒谬,说到底,我们只是同学罢了,谁也不欠对方什么。
我猜你现在依然没搞懂我不想再与你有过多交集的原因,那等你哪一天真正搞懂一切,等你哪一天不再那么幼稚,不再精神空虚得四处找乐子,你再来找我吧。
韦勒克”
哇噢,好狠的一封信。詹姆情不自禁努了努嘴,要是莉莉·伊万斯也写这么一封信给自己,他得伤心老半天。
与预想一致,读完信的西里斯愤愤地将信扔到了一旁,开始生自己的少爷脾气。
“……大脚板,往好的一面想,起码她还回信了呢。” 詹姆违心地安慰说。
“我宁愿她别回。” 西里斯没好气地说,“一点旧情都不念,心比石头还硬。”
听罢,詹姆也难得愁眉苦脸起来,不知道伊万斯有没有看他的信,还是说一见到他的署名就把信扔壁炉里烧掉了……女孩子真难哄啊,早知道那天不教训鼻涕精多好呐。
平生第一次,詹姆感受到强烈的悔意,尤其在看清莉莉眼中的泪光之后。
调半天频道没找着钟情节目的弗莱蒙特转过身,见两个平时心眼比天大的男孩郁郁寡欢的,像发现新大陆般稀奇地问:
“唉哟,这是发生什么啦?”
相比传统中父亲这个角色,弗莱蒙特和詹姆更像是“好朋友”“好哥们”的关系,平等地沟通,真诚地交流,以至于詹姆从小到大有哪些开心不开心的事都会和爸爸说。
而此刻也是一样,当詹姆在痛快地大吐苦水(当然,他主观地添油加醋了不少斯内普平日惹人厌的体现)西里斯在旁边忍不住连连捧场地附和,他们的重点不谋而合:言语辱骂她们的明明是鼻涕精呀,她们怎么连带着跟他们两个绝交?这有违常理!
听半天儿子激动的转述,弗莱蒙特的神情逐渐从乐呵呵的和蔼转变为肉眼可见的严肃,他沉默不语好几秒钟,才慢慢道:
“……我不得不承认,詹姆,你这次的做法,我非常不赞同。”
俩男孩双双一怔,弗莱蒙特接着说:
“开玩笑,得对方也觉着好笑,才叫玩笑。”他的声音透露着一缕极淡的、身为父亲独有的严厉,“况且,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对那个‘鼻涕精’男孩的厌恶可不太公平,更多是源于那‘伊万斯’姑娘对你们的态度差别,我没猜错吧……”
“但是爸爸,伊万斯对我的评价也很不公平啊,自大是用来形容没有实力的家伙的、我又不算其一!”詹姆不甘地反驳。
“既然你想讨好她,你是得参考她对你的评价。”弗莱蒙特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笑道:“女孩子不喜欢没诚意的人、特别是不把她的话听进脑的人。再说,针对她身边的异性来引起她的注意可不太光彩,你不想她越来越讨厌你,就必须做出改变,毕竟无论如何,不是她需要你,而是你需要她,基于这一现实,你又怎么能忽略她的看法呢。”
默默听着经验之谈,他们恍然大悟、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从某种意义而言,匮乏的共情能力是他们这个群体最鲜明的特点,这其中得归咎于整个社会对男子气概一词毒药般的规训:异化的情感表达,过剩的自我意识,甚少执行换位思考……今天要不是被直白地指出,他们可能会被蒙在鼓里好多年。
这一晚,睡前聊起白天的事,詹姆郁闷地叹息出声:“下学期该怎么办?”
躺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西里斯心不在焉地回答:“你低调点。”
“怎么低调法?举个例子。” 詹姆急躁地追问,翻过身面对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好友。
“学学韦勒克。” 西里斯睁开眼,若有所思道:“得了再厉害的褒奖都不炫耀……啧,说起她,我真不理解,她原谅得了害她论文出问题的虫尾巴,偏偏对我要求高得过分!” 他说到这里,再次浮现出愠怒的神色。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不在乎别人。” 詹姆的情商有了些许长进,条理清晰地说:“也许在意你,才难免严格。”
“……她才不在意我。” 西里斯冷哼道,不过他的眼神比刚才平和得多,“她是我遇到过最难打动的朋友。”
在黑暗中詹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着实料不到这世上存在着比他还嘴硬的人。
“没关系,你失去了韦勒克这位朋友,起码还有我——詹姆·波特永远不会拒绝你。” 故意整个人靠过去恶心他。
“麻烦滚远一点,谢谢。” 西里斯假装不领情地锤了詹姆肩膀一拳,倒没用半点力气。
在布莱克家长年睡不好的缘故,往往回到霍格沃茨或是待波特家后他才能睡得较为安稳,但同时他还是很容易早醒,常常是大清晨,他醒了基本睡不回去,要么接着闭目养神要么起床翻翻柜子里摆着有趣的麻瓜玩意儿;詹姆则不同,总是能够呼呼大睡到天荒地老,再大的动静都吵不醒。
对此他很羡慕,尽管实际上、他对詹姆的感情一向已经包含着许多向往与崇拜。
这天一早他又是突然之间清醒,起身慢吞吞地走出房间,客厅的电视机居然开着,坐在沙发上的弗莱蒙特见到他很惊讶:
“你醒得真早。”
屏幕上正播放着黑白电影《蝴蝶梦》,他饶有兴趣地坐下另一张沙发椅观看,弗莱蒙特问他:
“你看过其他麻瓜电影吗,西里斯?”
“唔,只看过一部,我舅舅放电视上的……好像是叫……《乱世佳人》?”
“哎是的、《乱世佳人》是好电影!” 弗莱蒙特喜气洋洋地说:“早期舍得花大成本制作的彩色片,那时候可没多少制作组有这勇气投入无数金币做彩色电影,多的是比它晚的电影以黑白形式出炉。”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那部电影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当时他的年纪太小,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恐怕真的是一帧帧宏大绚烂的彩色画面。
“不管是黑白片亦或是彩色片,经典的内核在于它们的艺术精神呀,麻瓜们的文化艺术可真比不上、比不上……” 弗莱蒙特自顾自感叹着,忽而陷入了回忆:“我像你和詹姆的年纪,也觉得生活多空洞、多无聊啊!总以为,欢乐是要扑面而来的欢呼、是闹哄哄的,太过静谧的东西不喜欢,瞧着死气沉沉很没意思不是吗,我年轻时天天都在想,怎么屠龙的英雄不是我,怎么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不够戏剧化,不够轰轰烈烈……到了后来,我开始失去真正重要的存在,我终于发现原来我们并不需要非得亲身经历每一件跌宕起伏的滑铁卢、才算是感受自己的生命力……体验不同的东西,有其他渠道替我们实现,好比说,现在我们看的电影。”
他一时回不过神来,从未听过任何一位父辈类似的感慨,自然听得一知半解。
“啊,你看看我,年纪大了,总是不知不觉说多。” 弗莱蒙特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摆摆手道:“你当笑话听听吧。”
就算目前他没揣摩明白所有深意,他不是傻瓜,明白这一大段话中的每一个词都跟笑话毫不沾边,它们是西里斯所听到的最值得深思的语句。
收到沃尔布加命令他周六要赶回来的讯息,假期已过去大半,他仔细在脑海过了一遍日期,思索不出周六到底是哪个重要日子,起初他不予理会,但到了周四,雷古勒斯也捎来一封信,警告他最好按母亲说得做、否则当心开学回不去霍格沃茨……见状,暗暗在心里咒骂几百遍那位疯癫女人,西里斯收拾好行李,不情不愿地回到布莱克老宅。
父亲奥赖恩苍白的面容比上次憔悴,似乎仍在生病,西里斯对他不至于憎恶,却始终亲近不来,基于他永远站在沃尔布加的立场,无条件支持她的做法,从不制止蛮不讲理的她……在西里斯眼中,奥赖恩无疑是一个陌生人,说难听点,学校的教授都要比他关心自己。
沃尔布加一如既往不给好脸色,瞥了瞥儿子一眼,勉强地开口叮嘱道:
“……这两天安分点,宴会当晚敢出岔子,你就别想回去读书了,这辈子你就关在这儿关到死,听懂没有。”
紧闭着嘴不搭话,西里斯拼命回忆着在波特家的美好生活来稳定自己的心情。
忍忍,剩两个星期不到就能开学了。
除了吃饭时段,他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天跟詹姆通信好几封,猫头鹰送信送得太频繁,偶尔拍打着大翅膀咕咕叫两声抱怨,他就拿多点吃的去喂它们。
这个暑假少了一个重要的通讯人,他不太好受,翻来覆去看她回过的信,想象她摆脱自己后无忧无虑的模样……回一趟负能量满满的家,骨子里的傲慢更被感染得愈演愈烈,他近乎赌气地写道:
“韦勒克,
我觉得你并未尝试过设身处地去为我考虑。”
他们只是同学而已?不好意思,恕他没法认同,从她一年级入学前晚到拉开他坐着的车厢门,他打量了一下她,这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可能再只是同学,连同她说过的话,一切都印刻在他的记忆,她现在想跟自己脱离关系、简直是做梦!
说他极端也好,说他偏执也无所谓,看看生他出来的女人是什么德行,他已经尽力让自己不像这破家庭当中的任何一个了,还想他怎么做?成长、别太幼稚……这些劝诫对他来说,过于抽象,谁能行行好来给他举举例子,比如告诉他这些形容的反义词是什么?起码得照着指引才知道如何行动吧,大家都是第一次当人类,不是谁都像她悟性高得好比圣人的呀。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装死不回信的间隙,他的脑回路仿佛已经走了几英里,犹如彩电失色,没有她联系的生活是无聊黯淡的黑白电影。
直到周六下午一家人齐齐整整赴约沃尔布加提过的“晚宴”。
礼服长袍,领结襟花,上次穿得一等一的正式是在圣诞舞会,而现在,如果这场合称得上“普通宴会”、那他内心的反应确实不至于这么大——
然而很可惜,忽略不计所有象征上流的、无意义奢华的表面,剩下的全指向同一个残酷的现实:被邀请到场的这群人都是臭名昭著的食死徒极其背后家族,这意味着、布莱克家今晚过后和他们会是一伙的了。
……沃尔布加和奥赖恩他们是疯了吗?
莱斯特兰奇、特拉弗斯、塞尔温、卢修斯·马尔福等等……全场只差那位神秘人,就能举行恶魔的狂欢。
难道他所谓的父母们是在天真地以为,他会妥协地坐以待毙、一辈子当受他们操纵的傀儡——笑话,他才不会冷血得眼睁睁看着这群激进分子顶着血统的名义滥杀无辜……想到这里,他蓦地发现,对比起眼前这堆嗡嗡作响的臭苍蝇,鼻涕精的问题的确不算问题。
随着悄然无声流逝的一年又一年,开学后升上六年级,距离毕业也不远了。
他想他不会等到毕业才断绝与这丑恶家族的联系的。
临近开学,霍格沃茨嘱咐六年级生需备文具的信件到达,波特夫妇照例叮嘱詹姆在学校若有花不完的精力、就多点考虑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同学,往常詹姆并不太放在心上,但当上了特快列车、见着一个暑假不见却异常光彩照人的莉莉·伊万斯,詹姆即刻打消原本要大声炫耀自己被选上当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队长的念头。
另一方面,向来很有行动力的埃尔弗里德信守承诺,拿出自己一二年级时当对方不存在的架势,对掠夺者们(准确来说重点人物只有西里斯)主打一种“他们是透明人”的态度,本来她就是出了名的繁忙优等生,甚至不用刻意为避开他而改变自己的行程,如今她才意外地认识到、事实上她跟他正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他们的志向相差甚远。
并且他高贵的出身也不会容许他有任何热脸贴冷脸的举动,因此开学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们都默契地互不搭理对方。
她靠着自己走到阿尼玛格斯最关键的一步:第一次变形,眼看自己的形态即将揭晓,她兴奋地将魔杖尖端指向心脏,念出咒语然后一口喝下了魔药——
只感觉一个更加剧烈的心跳声显现,连带着自己本来的心跳,两个富有节奏的、鼓点般的声响渐渐合拍,体内的血管好似猛然张开又忽而皱缩,器官开始被压缩,一阵阵痉挛的疼痛传入神经,禁不住蜷伏一团在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出混乱的画面,衣服正融进她的皮肤,并向外冒出了浓密的毛发,眩晕的反胃感充斥大脑,她趴在床边缓了很久,再度抬眼时,宿舍中的每一件家具忽然间变得很巨型。
转头看向角落的落地镜,倒映着的是一只淡灰白的小型穴兔——
……怎么又是兔子啊!她挫败地想,守护神已经是兔子了,阿尼玛格斯却还是兔子,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叼着魔杖跳上安全的抽屉并藏好,她察觉到自己真的太小只了,按理说以她的身高,她是只大野兔才对。
不够威风。她遗憾地自我评价道。
好吧,得变回来去吃晚餐了,改天再跟莉莉展示展示。
照着书上的说明,她尽量清晰地想着自己的人类形态,等待复原魔法起效果。
可是过了快十分钟,她依然是那只小兔子。
怎么回事?!她尝试了将近三十遍,却压根变不回来,不免感到慌张。
别、别慌乱,第一次变形不太顺利是正常的,冷静。
结果耗了大半个小时,睁眼闭眼的功夫,仍与镜子前的穴兔大眼瞪小眼,终于急得团团转起来:梅林的胡子、她真的——变不回去了!
怎么办?首先的反应是找到她的好朋友莉莉。
作为一名优秀的魔药大师,莉莉肯定会有办法。
她用毛绒绒的爪子推开重重的宿舍门,轻盈敏捷地一路穿过走廊向礼堂飞奔,这个时间点莉莉想必已经在礼堂等自己一起吃晚饭,莉莉这样聪明,绝对能认出她,她一边忽视某些视力好的同学异样的目光、一边给自己打气。
下了课的学生们纷纷涌进礼堂,她费劲地躲避着人海熙熙攘攘的裤腿与长袍,大老远地一眼看见那抹亮眼的红色秀发——她的光、她的救星——
突然,有只手拎起她的耳朵,她感觉自己瞬间腾空,两条短腿在半空中吊着,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慵懒之中带了一丝惊奇的声音:
“咦,哪来的兔子。”
不!!她的内心在无声地、崩溃地叫唤。
“这下我是真养了只兔子了。” 一旁的莱姆斯笑着说,他显然没认出自己,哦不、是掠夺者中没一个认出了自己!他们正好奇地围着她,朝她的耳朵动手呢!
“哈哈,它的鼻子动了、它在害怕,你们快离我远点。” 西里斯·布莱克将兔子揣在怀里,像抱着一只橄榄球、护在了胸口处,另一只手在撸着柔软的兔耳朵。
“我都不知道霍格沃茨有人养兔子。” 詹姆在餐桌前坐下,抓起一个三明治狼吞虎咽,训练完他的胃口恐怕能吞下一整只八眼巨蛛。
“霍格沃茨还能养龙,兔子算什么。” 西里斯找了点胡萝卜和青菜叶怼在她跟前。
我又不是真的兔子!我也要吃肉和面包!她不肯动餐盘里的东西,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爪子把餐盘推走了。
“哇哦,这兔子好挑食啊,它在嫌弃你。” 詹姆笑嘻嘻地揶揄。
“我养的猫头鹰都没吃得那么好。” 西里斯挑了挑眉,手却在给兔子顺毛,“你的主人是谁,一位娇气的大小姐?”
胡说!她气呼呼地垂下兔耳朵,心想布莱克你给我记着……等我变形成功……
“……波特,你的朋友偷了谁的宠物。” 莉莉·伊万斯面露不悦地走了过来,忍不住开口问,她可不相信他们有这耐心和爱心养小动物。
“偷这个词太难听了吧!我们才不干下三滥的事呢!” 詹姆放下刀叉,大声回道,“这兔子是大脚板在路上捡的!”
“捡的?”
莉莉狐疑地重复一遍,她认真地注视着兔子,只见它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可怜兮兮地垂着兔耳朵,深颜色、在灯光下趋于蓝绿色彩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委屈巴巴得像是想要哭……这神态,奇怪,怎么觉得很眼熟——
脑中线索蓦地串通,莉莉脸色一变、难掩目瞪口呆,小兔子立即挣脱西里斯抱着它的右手,跳进了莉莉的怀抱。
“啊?怎么回事?!” 他们惊讶地喊出声,西里斯站了起来,怀疑地紧紧皱着眉头。
“……我……我刚刚想起来,是玛丽养的兔子!” 莉莉赶忙抱紧怀里的好朋友,稍显语无伦次地、蹩脚地撒谎道:“谢谢你们啦、我找了好多天……!”
不等他们反应,立即火烧屁股那样快步离开礼堂。
留下错愕的四人组——
“……原来麦克唐纳有养兔子?” 莱姆斯沉默片刻才说。
“谁是麦克唐纳?” 西里斯淡漠地道。
“其实养兔子是比养猫好……” 彼得保守地发表观点。
“伊万斯刚跟我道谢了、你们听到了吗?”詹姆快乐地问。
又是四个人各说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