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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与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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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非花竟踮起脚尖,伸出一根春葱似的手指,点着萧凤岐的额头说道:“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爹娘生你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作贱自己。”

萧凤岐不由得怔住。他出身王侯之家,三岁习武,十八岁封侯,二十几岁便名动天下,从小到大还从未被人这样训斥过,偏偏谢非花说的话又是他无法反驳的,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来。花阴见状便走过来,拍了拍谢非花的肩膀道:“他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他。”

谢非花一扭头,见花阴那只被野蜂叮了的耳朵肿得老高,咬着下嘴唇又掏出一个瓷瓶来,用指甲从里面挑了一点碧绿的药膏,轻轻地抹在了他耳廓上。花阴只觉耳朵上一阵清凉,方才那种又麻又痛的感觉顿时消失了,乐得一个筋斗翻上屋顶,不等谢非花叫住,就跳下去不见了。

谢非花气得一跺脚道:“你属泥鳅的?有本事就一辈子躲着我!”花阴的声音从风里远远地传了过来,“不,我属蛇的,专吃泥鳅!”

花阴这一出去,便真如泥鳅入水,不见踪影。谢非花自己开了方子抓了药,又盯着萧凤岐喝了三天的苦药,终于坐不住了。萧凤岐见她坐立不安,便提议到山下去看看。谢非花果然立刻说好。

两人对着镜子易容一番,转眼间已经变作一个中年书生与小丫鬟,不禁相视一笑。他们沿着山道走下来,萧凤歧见谢非花一路哼着小曲,全然不似忧心焦虑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难道你不是因为担心小花才下山去的吗?”

谢非花噗哧一声笑道:“他不去祸害人家就不错了,哪用得着我来担心?我去找他是想找他理论,为什么总躲着我,不肯带我一块玩去。”萧凤岐察言观色,微微一笑道:”你喜欢他吧?”谢非花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稀罕他。谁喜欢他,谁就是小狗!”萧凤歧轻摇纸扇,但笑不语。

他们下山又走了好一阵,隐约瞧见前方有个市集,萧凤歧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正有些踌躇,谢非花却已经按捺不去地跑了进去。萧凤歧自忖脸上的易容足可掩饰,加上久居山寺也有些气闷,便也信步走了过去。只是集市上的冷清景象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以为云南乃是边陲之地,集市也必定萧瑟得很,谁知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吆喝议价之声不绝于耳。反观江南原本是富庶之地,如今听说偌大的市集上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位,百姓人人饿得面黄肌瘦,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侯景乱国之祸由此可见一斑。

萧凤岐正在感慨,一队人马突然闯入市集,共有十二骑,簇拥着居中的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通体雪白,拉车的几匹白马神骏非凡,远远看来好似天边滚过来一片白云,气势夺人。

萧凤歧一见着那素车白马,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听说过这辆马车和马车里的人,正是侯景座下几大绝顶高手之一的“玉面阎王”秋如意。此人面善心恶,手段毒辣,据说他曾经将一个人杀了七七十四九天,直到最后一天那人都还吊着一口气,就连他亲爹都不认识他了,真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从秋如意投入侯景门下,不知多少忠义之士都丧命于他的手中,令江湖中人谈之色变。若是自己没有受伤,自然无需惧他,只是此刻却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萧凤岐忍不住担忧地看了身边的谢非花一眼:要是“玉面阎王”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怕连谢非花也会有危险。恰巧这时谢非花也转头朝他看来,似乎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只是她的目光中居然充满了安慰之意,令萧凤岐有些哭笑不得。

秋如意的马车径直穿过市集,又朝谢非花他们来时的路疾驰而去。萧凤岐和谢非花对望了一眼,心中暗自心惊,看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直到秋如意的车队完全看不见了,谢非花才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得想法子通知小花,不能再回那间寺庙去了。”萧凤岐了然道:“你放心,我并无怀疑小花的意思。侯景耳目众多,被他的爪牙找到也是意料中事。”

谢非花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小花虽然惫懒了些,为人还是很可靠的。”萧凤岐见她那副为了小花而紧张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异样,便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已经快到正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没想到他们刚在一家酒楼的二楼坐定,楼下便立刻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谢非花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飞快地缩回脖子说道:“不好,秋如意回来了。”萧凤岐略一思忖,微笑道:“无妨。只管吃我们的饭便是,万事有我。”

谢非花将信将疑地坐了回去,眼睛虽然看着菜谱,耳朵却恨不能竖起来倾听楼下的动静。过了好一会,秋如意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楼来。谢非花一看见他的脸就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秋如意的脸或许曾经非常英俊,可是现在他的脸却被一层可怕的死灰色笼罩着,而且变得骨瘦如柴,不但上楼的时候需要人搀扶,而且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咳嗽两声,看那样子简直随时都会倒下。谢非花一眼就断定,他中了剧毒,已经活不过这个月底了。

江湖上的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毒王谢守信是制毒和解毒的大行家,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妹妹谢非花也同样精于此道,在解毒方面甚至隐隐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所以谢非花一看见秋如意的脸,立刻拍桌子喊道:“小二,再来两笼包子,要肥肉馅的,越肥越好!”

萧凤岐几乎失笑出声,连忙端起茶碗来掩饰。秋如意只是淡淡地扫了谢非花一眼,就坐进了楼上仅有的一间雅座里。谢非花等到她的肥肉包子上来,立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吃得眉开眼笑。萧凤岐笑着摇摇头,也拿起筷子来吃饭,吃相却比谢非花斯文多了。

二人饱餐一顿。谢非花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正准备抬手叫小儿来结账,没想到小二却告诉他们帐已经被人结过了。谢非花左思右想,实在不记得自己在这里有什么朋友,不觉环顾左右,没想到却看见雅座里的秋如意隔着屏风朝自己点了点头。

谢非花觉得自己就像被毒蛇叮了一口,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连忙在桌子底下扯了一下萧凤岐的袖子。萧凤岐略略一怔,顺着谢非花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然而出乎谢非花意料的是,他竟然主动站了起来,又走到秋如意所在的雅间外施了一礼,文绉绉地说道:“所谓‘无功不受禄’。在下主仆与这位公子萍水相逢,岂敢有劳公子为我们会账?”

秋如意隔着屏风说道:“二位一望便知是中原人士,我也可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区区一顿酒饭,何足挂齿?我有意邀兄台同游云南,不知兄台是否肯赏我这个薄面?”

谢非花立刻扬声道:“公子,老爷不是说要我们八月前便回去,如今都已经九月了,您还赖在这里不走,回去定要挨老爷的板子。”秋如意一拍桌子喝道:“主人尚未发话,岂有你这小丫鬟插嘴的道理?”

谢非花一瘪嘴作势要哭,萧凤岐急忙回身安抚道:“我多早晚说要跟去了。这就跟你回去还不行?”秋如意冷冷道:“只怕此事由不得兄台了。来人,送这位公子上马车。”

萧凤岐被秋如意身边的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起,心中暗叹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不到他堂堂梁国第一高手,如今竟连这样的杂鱼也应付不了。没想到两个大汉却几乎同时“哎哟”同叫一声,竟双双松开了手,抱头在原地转圈不止,几只硕大的野蜂围着他们上下翻飞,将他们蛰得上蹿下跳。

秋如意一拍桌子,一支竹筷穿破屏风电射而出,竟将那几只乱飞的野蜂钉成一串,正好落在谢非花脚边。谢非花想不到秋如意身中剧毒竟然还有此等功力,而且一眼就瞧破这几只野蜂是自己搞的鬼,这才知道“玉面阎王”名不虚传。

谢非花正暗自讶异,忽觉眼前一花,秋如意竟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正用一双鬼火一样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自己。她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准备应变。

就在这时,秋如意突然对着谢非花跪了下去。

这个变故大大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谢非花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秋如意拜了下去,连眨眼睛都忘了。

秋如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恭恭敬敬地朝谢非花行了三个大礼,抬起头神态自若地说道:“请神医高抬圣手,为秋某诊脉。事成之后秋某必以生死相酬。”

谢非花好像已经被秋如意的举动吓傻了,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其他人都以为秋如意是病糊涂了,才会拿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当神医,请她给自己救命。秋如意却坚决地跪在谢非花面前,充满期盼地仰视着她。

谢非花被这样一双饱含着希望的眼睛注视着,心里也不禁犹豫起来。她自幼便被教导“医者父母心”,虽然明知道秋如意是个大恶人,可是眼看一个好端端的人被毒药折磨成这样,终究于心不忍。

秋如意似乎看出了谢非花眼中的犹豫,朗声说道:“我此次来云南,就是为了寻访名医解毒。前些日子无意中在山下的药铺中见到一张方子,我自己也略通歧黄之术,知道此等良方可与而不可求,几经周折,才打听到神医住在那座山寺中,只是没想到竟在山下与神医失之交臂。总算苍天垂怜,教我在这里又遇到了你们。”

谢非花听得哭笑不得,摇头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神医,我家公子倒是看过些医书,你不妨让他替你诊诊脉。”

秋如意淡淡一笑道:“方才我确实以为开方子的是那位兄台,对神医多有得罪。只不过您方才露了一手驱蜂之术,不知您与谢毒王有何渊源?”

谢非花索性装傻到底,“我不认识什么谢毒王。只是我家以养蜂为生,自幼便与这些蜂虫为伍,所以可以操纵他们。”秋如意见谢非花抵死不承认,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坦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掸掸衣服下摆上的灰尘,一拱手道:“叨扰了。”说完竟掉头带人离去。

萧凤岐看着秋如意远去的马车,不无担忧地说道:“秋如意诡计多端,此事恐难善终。非花,是我连累了你。”谢非花抓起桌子上剩下的肉包子,笑嘻嘻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要救你,那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萧凤岐看着谢非花那张年轻乐观的面孔,心中生起一种异样的情愫,连自己都有些吃惊。这些年他为了刺杀侯景光复大梁,每时每刻都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这种心动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了,久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有几分陌生。侯景之乱让他的家,他的国,顷刻间都毁于一旦,少年王侯沦为天涯亡命之徒,期间的种种颠沛流离,实在不堪回首。

谢非花察觉到萧凤岐的异样,立刻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萧凤岐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中隐有泪光一闪而过。他摇摇头道:“我没事。秋如意迟早会再回来找我们,此地不宜久留。”

谢非花点点头,出门打了个唿哨,一辆马车立刻从街对面赶了过来,正好在他们面前停下。萧凤岐微带讶异地说道:“原来你早有安排。”没想到赶车那人却压低了帽檐喝道:“秋如意的耳目就在附近,还不赶紧上来!”

萧凤岐听出这是花阴的声音,心中更加放心,连忙爬上了马车。谢非花跟着他钻进马车,顺手一拍花阴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花阴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径自扬鞭朝城外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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