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之篇
林楠之大学毕业的时候,准备请三姐万橦之和小九过来参加毕业典礼,那一天系里请了很多前辈大佬。
入学的时候辅导员带大家参观名人堂,沪上一半的商业老板都是从我旦走出来的,她还没有入学的时候,还有一半存疑,但看过了哪一面墙的风云人物,疑虑从此打消。
三姐忙着全世界飞收藏快要绝矿的宝石,小九在国外常年不见人影,她的毕业典礼愣是没有一个亲人来参加,和两个姐姐生气了好一阵子。
拍完照的那天,有人给自己打电话说送花,她高兴的走到教室门口,快递员很认真的朗读了卡片上的内容:“祝愿十一学业有成,九姐献上。”
林楠被她弄的啼笑皆非。
林家这一辈的儿女,十来个,男丁占了大半江山,能带她玩的屈指可数,所以她小时候就是小九的跟屁虫,但是她太爱哭,林霖老嫌弃她。
她赌气就不喊她姐姐,老是小九小九的喊,但是也只敢偶尔作一下,碰到长辈和大哥的时候,她非常懂得什么是收敛。
架不住她撒娇卖乖,和林霖的感情也极好。她进大学的那一天,林霖专门给她订的机票,又从虹桥把她接到学校。平时出差也不忘带礼物给她。
就算平时忙的两脚朝天,对她也是关爱非常,室友们很好奇的问道怎么和这个姐姐感情这样好,又不是亲生的。
林楠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家重男轻女,所以我们三姐妹,空前一致的团结。”
这倒不是她危言耸听,实在是林家吧,迷信的不像话。
跟封建时代裹脚布不同,林家的迷信表现在儿女的命名上,说是爷爷那辈的时候,有个兄弟跟着赤军走了,打仗后一直没有回来过。
说是林家男丁会就此断送,算命先生给出了一个主意,儿女辈一定要谨言慎行,家族方得平安。
儿子女儿都长大成人了,改名字来不及,只能从孙儿辈下手,哥哥们名字还真的跟了这算命先生,他们三姐妹聊天:“你看吧,名如其人,那几个哥哥,没一个好说好话的,个个都是冷冰冰的。”
林家家世放在全中国那是小河之余大海,微不足道,但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从几个哥哥的建树来看,也被人称之为“家风严谨”,不然怎么各个成材。
迷信之二,表现在女子辈不能出现在族谱上,她曾经在大伯父手里看到过那本“族谱”,称之为“谱”有点过,也就顶多往上数个四五代。
她的名字能上族谱,那还是因为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
大伯父年轻时候有个红颜知己,爱的死去活来。但是大伯父最后另娶他人,那个女人终身未嫁,开始还被称之为一段佳话。
后来没成想两人暗度成仓,搞出了一个女儿出来,年纪和她小九姐差不多大。
这个大伯父吧,要说他是重男轻女,可对这个女儿那是极其宝贝,连小九姐都要让道,小时候三姐和小九一起还揍过那个女孩,最后挨了一顿好打。
毕业时候,家里有条关系弄了个省厅歌舞剧院不错的缺,小九姐姐当然没那么好运气,被这个女儿顶了空缺,大伯多年的区别对待,让小九姐愤恨的远走他乡。
也幸亏小九姐有出息,打拼了几年,混出来了个公司,还是个跨国的。
林楠在招聘软件上投递简历的时候,还看到过。室友们都对她竖起大拇指。她很是骄傲了一番。
话说回来。
为什么她们三姐妹的名字能够上族谱。
她记得那还是2017年,在海外打拼的小九姐回嘉州,和那位许先生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听六哥说,差点连大哥的事业都受到了波及。大伯父气的不行,在家里和小九大闹一场。
小地方的熟人圈子,一点破事,第二天就传的沸沸扬扬,大伯父的那位红颜知己偶尔和大伯母撞见,很是嘲笑了两人一番。
多年破碎的婚姻,烂了一地,依着林楠之来看,小九姐姐和那位许先生那本是正经的男欢女爱,分手就分手,扯什么道德问题。
大伯父和大伯母离婚后,两家人的关系倒是没有疏远,
但那一场事情后,让林蒋两家人差点站在了对立面。
小九回道嘉州后,大伯母病了一段时间,随后和大伯父离了婚,他们两人现在儿女双全,走到现在这一步,很多人都劝解没有必要。
离婚后的大伯父更加的肆无忌惮,接回了那个叫做吴之之的女孩,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啼笑皆非。
学生时代也是听过她的风云事迹,长相颇佳,遗传了林家人的高个子,是市区的三好学生,去过省上交流,拉的一手绝妙的小提琴。
和她比起来,各方面平庸的小九就显的中规中矩。
接回来那天,大伯父请众人吃家宴,宴席在江边的一家饭店里。当着几个伯父姑母的面说要给那女孩改姓,她坐在父亲下手,和小九同仇敌忾:“想的美,什么人都能行林吗?”
父亲横扫了她一眼。她识趣的没在接话。
小九没说话,她坐过身去,捏了捏她的手。那个吴之之那天也在,用时下最流行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就是太**的绿茶了,缩在角落里显的娇小玲珑。
大哥和小九没说话。
她心里嘲笑:这是没有了制衡,迫不及待的要给在外流落的女儿认祖归宗了。
席间上没有人说话,几个伯父碍着大伯父的威严,没有明面反对。
还是温和从容的三姑母道:“按照道理,你的女儿姓什么我们是无从过问的,但是既然要认祖归宗,改姓林,那么也得有个顺序,我记得只比阿霖小了半岁,那就只能是排在老十了?大哥你也敢想,不怕大嫂撕了你的脸吗”说完脸上挂着讽刺的笑,盯着吴氏母女。
那个吴之之抬起头一脸雀跃的样子看着她妈妈。
林楠耻笑,就这行为举止,真的是小家气,哪里上得了台面,小九姐姐纹丝不动,脸上看不出喜怒。
一向毒舌的六哥开口:“怎么大伯父,我们那个死去的十弟,要给一个私生女挪位子吗?”
这话无疑是在林家人的伤口上撒盐,六哥口中的十弟,也就是她的十哥,生下来才养到三岁,就夭折去世,那是林家这一辈里面最后一个男孩。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疼爱非常,几个哥哥姐姐也是疼爱有加,只是可惜她生得晚,没有见到过。
大哥在这些年在席上极少喝酒,那天端着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席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林楠之在心里拍手称快,三姑姑和六哥这配合打的好。
十哥怎么去世的,母亲也稍微透露过,那个时候大伯父和大伯母感情已经不好,每日早出晚归,发着烧的送到医院监护了几天,大伯母在医院寸步不离,累得狠了。
那天晚上招呼大伯父守夜,没成想这个没有良心的男人,以为在医院就万事大吉。溜着跑了出去,去了哪里大家心知肚明。
大伯母第二天醒来一摸孩子,烧得一塌糊涂,没有挨过第二天,就去了。
虽然那孩子是福气薄了一些,但是大伯父的做法,让人不敢苟同,这也是多年来家里的兄弟姐妹没有明着支持他的原因。
大哥在蒋家的扶持下,未来虽不会身居高位,但定前途定是无量。
四哥在教育系统熬日子,离不开蒋家的资源;五哥在医疗系统和大嫂单位相互依靠,六哥还在基层熬着,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得罪大哥和蒋家?
就连远在边疆的七哥,身份极为敏感,需要一个身份清明的家族,怎么会成为拖后腿的人。
自己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父母也不会断自己的路。
也就只有的大伯父看不清,但是他多年来横行惯了,仗着自己是大哥,身份重要一些,做起事情不管不顾起来。
就连跟着他做事的八哥也忍不住说道:“大伯父,,我知道你对吴之之心里有亏欠,但大家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大伯母为家里也是操劳,为着大哥和小九……你还是……”
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吴之之率先哭了起来,哭的一颤一颤,吴母看着这样的场合所行破罐子破摔:“我现在和你们的大伯父结了婚,我的孩子随她姓林,有什么不可以。”
林楠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蠢的人,她当时气愤的想站起来直接走掉,看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小九,她忍了忍,母亲和三姑母也转过头心疼的看着大哥和小九。
以大哥的身份当然不会说掉台面的话。
小九姐握着那酒杯干笑了两声:“爸爸,是不是今天我和大哥只要点了头,以后您就不会拿这些肮脏事情来恶心我们兄妹?”
大伯父被她这话气的脸一红:“你怎么和你老子说话!”手在桌上重重的一拍。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刻。
话音刚落,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脸疲态的大伯母走了进来:“今天你要敢让这个贱人的女儿姓林,明天我就让谨之和霖之改姓蒋,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伯父伯母姑母姑父众人立马起身喊道“大嫂”,连过去给她顺气,招呼她落坐。
吴氏母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赶忙起身站到大伯父后面。
大哥闭着眼在座位一动不动。
三姑母劝道:“你别动气,你这身体才好。”
大伯母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她本来不想来的,但想着今天这个家宴定然没那么简单。哪里想在外面听到了这些话,她这些年轻易不动气,但是踩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她再平静的心都无法冷却下来。
众人又是轮番劝慰,包间里吵杂非常。
她还在扶着小九的后背宽慰,谁知道那个死女人开口说了句“还不是当了小三”,这一句话等同于原子弹的威力,在包间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二伯父震怒道。
三姑母讽刺道:“我们都知道那是个误会,你非要以讹传讹,害得我们家小九颜面扫地你才安心?真是最毒妇人心!”
林楠之真是没想过有这么蠢的人,真不知道除了那张脸大伯父是看上这个女人什么了。
那个吴之之接着哭,林楠之咬着后牙槽:“真是贱到一块去了。”
大伯母本就离她不远,眸子在大伯父脸上停顿了片刻,见他未发一言,由着别人污蔑自己的女儿,当即上去,两步并作一步,抬起右手一个耳光扫了过去,还不解气,拽着那女人的头发就往锅里按,因着今天谈事情,大家都没怎么动筷子,锅里的水一直沸腾着,林楠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个吴氏女人的尖叫。
大伯母连续两三下,等到她看清的时候,那女人的脸已经红的发紫。
大伯父眼疾手快,一把拽了那女人过来,右手使劲一推,大伯母一个没站稳,向后栽去,众人发出惊呼。
三姑母上前使劲拽了一把,才避免那后脑勺撞在橱柜上。
吴之之看着自己母亲被伤着,哭也止住了,手里拽着酒瓶当即就要往大伯母脸上抡上去,二伯父二伯母没有抢过,眼睁睁看着那瓶子落在了大伯母头上,鲜血直流。
林霖飞快的从众人身后绕了过去扶起大伯母,包间椅子瓶子倒了一地,那吴之之还不解恨似的,随手在桌上拿起盘子就要往大伯母身上砸,林霖赶紧用身体护住。
包间里一时间乱的一塌糊涂,林楠之被吓的魂飞魄散。
夏天穿的衣服料子薄,小九姐身上被划开了几个口子。
大哥吼了一声:“都够了!”
包间里这才安静下来。
三姑母看着受伤的大伯母和林霖,心疼的说道:“大哥,你闹够了吗?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要孩子们跟着你受罪!”
二伯父咬牙切齿:“大哥,今天弟弟妹妹给你这个大哥面子来吃这顿团圆饭,但是你看看!大嫂和霖之被打成了这样,这就是你想要的团圆吗!这么多年,你对霖之的漠视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跟这个孩子不亲,但也不要让其他人这样作践!”
说完附身去搂林霖母女。
一向不苟言笑的四伯父沉重的说道:“大哥,事情你做的太不对了,二哥说的对,你不疼爱霖之,漠视霖之,偏爱吴之之这个孩子,我们兄弟姐妹这么多年,没有对你口诛笔伐,但是你看看现在,你怕是还不知道,谨之因为某些人,现在都要被调离商务口了,正是胆战心惊的时候,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林谨之扶着小九姐站起来,林楠之又跑去问服务员要了毛巾给大伯母止血,救护车来的太慢,她看着小九歪在三姑母怀里哭的一塌糊涂,口里嘟囔着:“妈妈对不起。”说的叫楠之散然泪下。
为什么说对不起,她太知道其中原委了。
她蹲在小九姐身旁心疼的搂住她。
大伯母捂着头泪如雨下:“我就说谨之的单位怎么会收到霖之的照片,原来是你这个贱人!”
林楠之这才反应过来,当时长港集团二公子定婚消息是全网热搜,那样大的一个家族,远在嘉州的亲戚朋友看到这个消息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大哥的单位怎么会收到小九姐姐的照片。
如果是许氏那边的人,那么他们更不希望看到小九姐姐和他们有任何牵扯,如果是大哥单位……那么谨慎处理才是上策,怎么还会有照片这样的东西存在,而危及大哥,对大哥和单位都不是一桩好事情。
林楠之这才反应过来,这对贱人母女,祸害了小九姐,差点连大哥也要毁掉!她咬牙切齿目光似刀:“原来是你们干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大伯父还搂着吴之之母亲,吴之之被六哥按在椅子后面,闻言一点也不意外,大哥扶着大伯母,三姑母和楠之扶着林霖朝着包间外走去,八哥上来说救护车到了,一行人赶忙下楼去。
折腾到这里,本以为就是事情的终结。
没成想一周后,本以为是轻伤的大伯母撒手人寰。这个消息对于谁来说都是晴天霹雳。
消息太过于沉重,以至于她听到的时候都觉得山崩地裂。
大伯母身体多年来一直不怎么好,小九姐姐工作后也一直是各种保健品不断,那日也许是急火攻心,也许是知道那对吴氏母女干的龌蹉事情。
或者是多年前的丧子之痛,让本就不健康的女人含恨而终。
走的那天,都没有闭上眼。
林楠之去看小九姐姐的时候,她躲在房间里,一双眼睛哭的通红:“护士说,是她自己拔掉了氧气……”
她内心难过不已。
林霖:“父亲不喜欢我,只喜欢外面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母亲对我是又爱又恨,……”
楠之难过不已:“姐姐,不是你的错。”
蒋家舅舅在病房外揍了大伯父一顿,蒋家兄妹感情一向很好;听说当年大伯母也要嫁给大伯父的时候,蒋家舅舅还不同意。
绍文表哥抱着失魂小九坐在病房外,她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陪着她坐着。
病房两头静悄悄的,但是她知道,小九姐姐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她从小受到父亲冷漠,大伯父关爱吴之之超过她,学业才能样貌,在大伯父眼中永远比不上吴之之,就连大哥能享受到的一点点疼爱,可能也是源自他是个儿子。
长辈去世,连一向不露面的二哥和七哥都回了嘉州,当年二哥不愿意从政,虽然有着蒋家和大哥,但是一向固执的二哥还是留在了北京。
家中几个长辈苦口婆心劝慰,还是大伯母出面,说道:“男儿成材在哪里都一样,言之是个有主意的,不要因为别人走过的路看似光鲜,就要要求他走一样的路。”
蒋林两家闹得很难看。
就连大伯母的骨灰都是蒋家舅舅买了墓地收了回去。
林楠之是在回上海后的一个月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吴之之的母亲因为故意杀人罪面临入狱,她很相信绍文表哥的能力,那个男人和沉稳内敛的大哥有的一拼。
大哥那日虽然没在席上动手,但他的手段,楠之想绝对不会太简单。没有他的发话,绍文表哥在吴之之母亲的事情上做的不会那么容易。
家宴前,吴之之母亲和大伯父就领证是合法夫妻,绍文表哥在林家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姑父,你说是要我谨之哥给你养老,还是吴之之,你说句话……”
坐在沙发旁的大哥削着苹果一言未发,以林楠之在大哥手下挨训的经验来讲,那天大伯父要是回答的不正确,估计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楠之曾经状着胆子问蒋绍文:“表哥,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喜欢抽雪茄啊!”
蒋邵文一个暴栗:“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
随后红本变绿本,吴之之母亲和林家的关系在法律上就摘干净了。
但这不代表小九姐姐内心恨意消失。
她在多年后以四大会计师青年英才的身份做客一档青春综艺节目的时候,遇到了吴之之。
那个时候她已经改名换姓,成了一名模特,是节目组请来的热场嘉宾,在握手环节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那朵白莲花眼里闪过的算计。
她后来和二哥说起这档子事情,万言之云淡风轻:“噢,你小九姐姐说,她有个朋友看上了在省歌舞剧院的差事,让我托朋友打听打听。”
她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打听打听,就把吴之之打跑了呗。
但这也抚平不了小九姐心里的伤痛,幼时父亲冷待,母亲暴躁易怒,因为自己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被他人添油加醋成了第三者。所以大概在大伯母去世后就远渡重洋再也没有回过嘉州。
如果她能预料,那年的冬天,她绝对不会邀请小九姐姐来看那场学术交流会。
楠之后有一天和她说起来,小九姐姐也只是一句:“毕竟几人终得鹿。”
她修的是理科,这些文字皱巴巴的,让她头大,大概意思估计就是:毕竟有几个人真的能得到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