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浓
当长风镖局赶至通州时,恰逢当地的集日。
“少局主,咱们还是住云来客栈,休整一日,明日去漕运行分舵与海当家的汇合。”商六爷和郭旭仔细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
紧接着,众人按照安排陆续入住客栈,打点行李。
“铁衣,”天凤安顿好了,就跑到正和郭旭商量事情的铁衣身边,“我在路上看到有好多人,他们在干什么?”
“凤姑娘,今日是赶集日,那些平时不出门的老百姓,都出来买卖东西。”采玉耐心地和天凤解释。
“赶集?那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好不好?”赶集,人一定很多,说不定还有很多自己没见过的物事呢。
“凤姑娘,外面人多眼杂,我和铁衣有事要处理,都走不开,你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千万不许乱跑。”一看天凤的表情,郭旭就知道她又动了赶集的心思了。
天凤失望地看着铁衣,铁衣皱着眉头硬下心肠,“天凤,郭旭说的有道理,咱们是出镖,不是游山玩水,你还是乖乖的回屋去,我忙完了就去找你说话。”
天凤撅着小嘴,语气充满沮丧,“那好吧。”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间,眼神里溢满了幽怨。
见天凤终于走了,郭旭和采玉才相视而笑,两个人一脸暧昧揶揄地笑着铁衣,铁衣看着他俩这模样,明摆着笑话自己,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两个笑什么,抓紧说正事吧。”
“好好好,说正事,”郭旭向来对铁衣都是迁就三分。
这边如风整理了房间,见珊珊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玩着天凤送她的九连环,不仅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珊珊,不饿么?我们先吃东西,再玩好不好?”
“姑姑,”珊珊抬起头,眼睛里含满了不舍,“是不是到了地方,你就把珊珊送出去了?”
“怎么会?”如风心痛的一滞,“珊珊,你的外祖父虽然你没见过几次,但是他非常爱你,一定会呵护你长大的。”
“我不,我不,”珊珊搂着如风的脖颈,“姑姑,你是不是不要珊珊了?”
“姑姑没有,”如风将眼泪生生忍下,“姑姑怎么会不要你呢?可是让外祖父照顾你,保护你,是对你最好的安排,姑姑才要送你过去,否则姑姑怎么舍得呢?”
“你骗人,”一路上,如风为了珊珊受了太多苦,太多伤,一定是嫌弃自己了,“我知道,你不要我了,姑姑,如果你不要我,能不能帮我问问凤姑姑,她要不要我?”
这话一出,心酸的让人不禁无言以对,一夜之间,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从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的宠爱娇女,变成了全家被害惨死的可怜孤儿,才适应了长风镖局的生活,就又要颠沛流离,还要把她送给一个没见过两次的陌生的外祖父,珊珊的内心惶恐不安极了。
“珊珊,姑姑答应你,一旦此间事了,姑姑一定把你接到风雪山庄,好不好?”如风抱着珊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珊珊听了此话,却没有表现出孩子般的感动。经历过这么多天的生死考验,她已经能敏锐的感觉到,有些话,是真实的,比如她的父母叔伯的死讯,有些话,是大人们看她可怜,安慰哄她的。比如眼下。眼泪涌出来,无声的哭泣,让如风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并没有真的放下心中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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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姑娘,少局主吩咐了,任何人没有他的吩咐,都不能离开客栈半步。”趟子手王虎很不客气地拦下要外出的谢家主仆。
“哎!你们有没有搞错!我家小姐是你们长风镖局的雇主,不是你们看押的犯人!你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啊?”红云气不过,掐腰和王虎吵起来,谢清疏虽未说话,却也是怒目而视。
“少局主有吩咐,咱们不得不听从。”王虎才不管她是谁家的千金,尤其是他目下无尘的做派,在长风镖局相当不讨喜。
“你!”红云刚要回嘴,就听辛力打断了她的怒火。
“怎么回事?”辛力刚忙完了事,就瞧见谢家这不省心的主仆倆又在客栈后门和趟子手吵了起来,真是太难伺候了,辛力真想翻白眼。
“你们长风镖局究竟是要保护我们,还是想扣押我们?平日里荒山野岭也就算了,到了这里大白天的还不让我们出门,你们究竟想怎么样!”谢清疏看是辛力,无名火一瞬间就烧光了她的理智。
“我看这话得我问你,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不管郭旭为什么会接你这趟镖,但是谢姑娘,你究竟知不知道,花花太岁是何等人物!你让他盯上究竟是多么危险!都如今这般境地了,你不老实待在屋里,还想着招摇过市!我要是郭旭,我把钱退给你,也不会管你这趟闲事!”辛力实在是没耐心了,这谢大小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还天天四处招惹麻烦!
“你!你们长风镖局号称天下第一镖,整天吹嘘自己是高手如云,结果就靠扣押雇主才能保卫人的安全!那还要你们何用!干脆摘下牌匾关门算了!”谢清疏也是气的口不择言,逛集市的心情全没了。
“辛力,你陪她出去。”郭旭众人出现在二人身后,“谢姑娘,你别忘了你眼下处境危险,在集市上偶尔逛逛便罢,如若兴起,没个止境,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们长风镖局可以赔钱丢人,你丢掉的,就是清白和小命!”
“哼!吓唬谁呀。”主仆二人嘟嘟囔囔地走出了大门,辛力只得拿剑紧随其后。
“郭旭,你明知道危险,为何还让她上街!”程铁衣看着这主仆倆就气不打一出来。
郭旭和采玉相视一笑,采玉笑着说,“哥,距离花花太岁给谢家姑娘下标记,已经过去许久,但是敌人就再也没有任何行动了。”
铁衣一想,不错,江湖传言,花花太岁放上午夜茶花,七日内必动手,这都过去一两个月了,却毫无动静,这不符合常理啊!
“那你们两个让她们主仆二人上街是?”铁衣干脆问了,镖局里有郭旭和采玉,向来都是他们思虑周全。
“引蛇出洞。”郭旭笑着,“铁衣,你和封平暗地里跟随保护,看他们有动静没有。”
铁衣郑重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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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是自古以来的交通要道,漕运、仓储重地。万国朝拜,四方贡献,商贾行旅,水陆进京必经此地,这让通州远比一般地方更加的繁荣和兴旺,更是享有“一京、二卫、三通州”之称。因此也是人流混杂,各方混居,与他地不同。
叫卖声,吆喝声,浓重的烟火气让谢清疏觉得太平世界不过如此。主仆二人感受到了久违的热闹气息,就转路跑到美食街去了。
大顺斋的糖火烧,西子园的烧饼夹肉,鼎香居的口袋饼,刘记得小酥肉,馥郁的香气真是勾起了二人一肚子馋虫。
“小姐,你尝尝这个,”红云将排队买来的小酥肉呈至谢清疏年前。清疏就着手帕吃了一小块,嗯,外酥里嫩,唇齿留香,这才是人吃的,食物的美味让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吃了两块,清疏说道,“红云,张嘴。”
红云很是自然的将嘴张开,清疏拿手帕夹起一小块亲自喂到红云的嘴里,红云边吃边赞道,“小姐,这刘记的小酥肉果然名不虚传。”
“好啦,又不记得!咽下去再说。”清疏眼里都是宠溺,仿佛红云不是个丫头,而是她的小妹妹一般。
只苦了辛力,一路跟着这主仆,眼看着她们吃了这样吃那样,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但是又不能将注意力放在吃上,毕竟要时时刻刻提防敌人来袭。
而清疏对于街上众人对她的回眸凝视早就习惯了,她姿容绝世,我见犹怜,每次街上一过,都是如此,更有甚者会直接打听她的出身去提亲,这些年不知道让她爹爹拒绝了多少少年郎的爱慕之意。反而是辛力,见街上这些人都赤裸裸地盯着谢清疏,怕万一形成骚乱,他不好保护,还得贴身跟随,生怕她出了意外。
“这位姑娘请了,小生王俊才,家住通州城里,家父是京县知县,小生一见到姑娘就觉得有缘,今日醉仙居有一等宴,小生订下了,不知道姑娘能不能赏光。”突然,一个书生贵公子模样的青年拦住了清疏的去路。
清疏见他虽然一身贵公子打扮,但是衣服穿着有贵无气,嘴上的话彬彬有礼,实际将路拦得死死地,就知道表里不一,又是个见到我容貌就不知道姓什么的浪荡子!想到这里,清疏直翻白眼,红云立刻化身面对老鹰的母鸡,将清疏严实地挡在身后,轻车熟路地吼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亏你还是书生打扮!难道不知道礼字怎么写!”
辛力一看,就知道这样的场景上演过太多次了,红云都习惯了,那遮挡,那怒喝,那犀利的眼神,那深厚的底气,这叫一个熟练!不过仔细看着谢清疏,虽讨厌她的为人,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姿容,也只有天凤能与之相较,招惹狂蜂烂蝶也不奇怪。
“你这个丫头,小小一个奴婢,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一边儿去!”王公子身边的突然冒出来十来个打手,毫不客气地抓着红云拦在一边,急的红云直叫,“小姐!小姐!你们要做什么!我家可是杭州鼎鼎有名的大户!你敢动我家小姐一根头发,我家老爷绝对不会放过你!”
“一个小丫头,口气还不小!”王俊才嗤笑道。
“公子,看她们都不敢报出家里姓名,肯定不是什么官宦人家。”身边的小厮分析的一语中的,让王俊才的眼神都亮了,这就意味着,他就是做什么,别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清疏看红云被抓到了一边,心下一慌,“你们想做什么!?”
王俊才开心地笑到,“不做什么,小生请姑娘一叙。”
“光天化日,你敢强抢民女?”谢清疏连怕带怒,不禁往后退了好几步。
哎呦,怕起来的样子,好生楚楚动人啊,王俊才现在心就和十万只蚂蚁在上头爬一样,痒的钻了心!乖乖,自己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多的欢场名花,就连那头牌也不如眼下这姑娘这么清丽绝伦,楚楚可人!“姑娘,我们可没强抢民女,不过是一同吃个饭而已,说破大天多大个事,我劝姑娘还是从了我吧,嘿嘿嘿。”
“别,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可喊人啦!”谢清疏看到这些人牙上的菜叶还没洗漱干净,不是尖嘴猴腮就是肥头大耳,眼中的火直往外冒,脚都吓软了。
“你喊啊,喊啊,实话告诉你。家父虽然只是个京县知县,但是我家当大官的多了去!你就是告到大理寺我都不怕,大理寺卿,就是我亲伯父!哈哈哈!”王俊才大手一挥,“小的们!将这位姑娘请去酒楼吃酒!”
“得令!”一众喽喽高兴欢呼,就要上前抓人!
“啊!不要过来!”谢清疏本能的大叫。
“且慢!”辛力无奈地看着这场闹剧。
“你是谁?你想找茬儿啊?”喽喽们的领头的,很是不忿。
“我是你辛爷!”郭旭上哪儿接了个一等一的麻烦精,辛力也是服了。
“呦呵!?”王俊才扒开人群,眼见一位中年男子,一身武林人士打扮,前额碎发遮挡,手中一柄长剑,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你算那颗葱?还想英雄救美?”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谢清疏本能地躲在辛力的后面。小手抓着辛力的臂膀,死命用力还直哆嗦。
“别怕,给钱就行。”辛力很是带有个人气质的安慰到。
谢清疏本来又惊又怕,此时气的头重脚轻,不禁吼道,“亏你还是什么侠义中人!我看那些游记话本都说侠义中人除魔卫道,路见不平,你天天就知道钱钱钱,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
辛力玩味一笑,“我快剑辛力可是有原则的,快剑每次出手,都要有所进账,我做生意,可不能赔本啊。”
辛力这话说完,本以为谢清疏会生气,没想到她却若有所思。
“清疏,咱们谢家是生意人家,多赚少赚都是赚,但是千万不能赔本。”这是爹爹曾经语气温和地给她讲过的道理,想不到这个快剑辛力为人缺德又讨厌,但是还算有点见识,反而赞同道,“你说的对,做生意不能赔本,你把他们打发了,一个人五十两。”
辛力诧异了,同道中人啊,难得这谢姑娘惊吓过度脑子糊涂反而歪打正着,竟然也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啦,于是拍着肩膀,豪气干云地说,“那我要是不仅打发了他们,还让他们丢个大丑呢?”
谢清疏目光坚定,迎上辛力眸中的疑问,“不二价!一千两!”
周围围观的百姓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毕竟恰逢赶集当众调戏这样清丽绝伦的美女,是个人就好奇,心理都在呐喊,这瓜保熟么?
王俊才不乐意了,“哎我说二位,您是把本公子当空气啊!?两位谈拢价儿了没!?还有你这位,她出一千两,本公子出两千两!只要你不多管闲事,三千两也不是不能商量!”
完了,谢清疏心下惊骇,辛力爱财如命,这下自己没救了。都怪平时上街都带着十来个家丁,现在就她和红云俩人,她还摆着平时的态度,害的自己陷入危境不说,红云都被自己连累了。
远处红云听到王俊才出了三千两,心想辛力一定叛变,更是急的死去活来,当下疯了似的咬了王家家丁一口,就要往谢清疏这边冲,可惜那家丁痛的急了眼,一把抓回来,在嘴上扇了好几个耳光,打的红云直惨叫。
辛力无名火起,嘴上嬉笑地说道,“可惜你辛爷我,每桩买卖,只有一个买主!”
说完纵着轻功窜入人群中间,三两下就把这些人打的趴下惨叫。红云挣脱了束缚,立刻跑到谢清疏身边,不顾嘴角流血,瞪着眼睛仔细观察了她的小姐,带着哭腔问,“小姐,你没事吧?”
清疏看她根本不管她自己脸上的伤势,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红肿泛青,嘴还流着血,却一个劲儿地担心自己,不由得心下一痛,“我哪有事儿!我好好的,倒是你,看你这脸。”清疏拿起了帕子轻轻给红云擦血,红云痛的嘶嘶倒吸凉气。
这边王俊才看手下在辛力年前如此不堪一击,腿肚子都有些软了,还是颤颤巍巍说道,“你,你敢打我?我伯父是大理寺卿!我父亲是!”他父亲是谁他还没有强调完,就见辛力嘴边轻轻一笑,以鬼魅的身法在他周围来回穿梭,他终于想起以前学过一个词儿,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这或许就是这个词汇的含义。
等辛力再定下身来,围观群众发现那多行不义的王公子的衣裤全都爆裂开来!王公子瞬间社死!赶忙弯腰能捂着一点是一点,喽喽们赶快站起身来,想给公子挡一挡,可当他们忍着疼痛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裤带都断了,只好又解下衣裳给王公子披上,又要提着裤子,这边王公子还嫌慢,口中不断骂骂咧咧,早就没了附庸风雅装斯文的劲儿。
“哈哈哈哈!”群众们欢欣鼓舞,对于这样的纨绔子弟落得这个结局都是喜闻乐见,巴不得天天上演才好。
“哼!活该!”清疏和红云很是解气,“嘶!”红云痛的直咧嘴。
清疏很是豪气地说道,“红云,给辛大侠一千两银子!”
“啊?这么多?”红云瞪大了双眼,这都够买五十个自己了。
“咱们生意人,信用为先,岂能出尔反尔,让人耻笑?”清疏很有契约精神,倒让辛力颇为刮目相看。
红云见小姐执意如此,只得拿出一千两银票递给辛力。
辛力很是坦然地手下,“多谢惠顾。”
“那咱们银货两讫了。”清疏笑了,就像春日里倔强的一朵小花。
经过这一场折腾,众人也没了逛集的心情,清疏命红云多多买上一些上好的吃食,就和辛力回了云来客栈。
清疏回了客栈,将美食分给了大家后,受不住众人异样的目光,和红云回了自己的房间,回去前还和采玉要了跌打损伤的药膏。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喽!”商六爷吸了口烟袋。
听了辛力的讲述,众人才知道又是一出英雄救美。
“铁衣,封平,可有发现?”郭旭问着随后归来的二人。
“城中确有人踩点儿,看不出具体来路,但是绝非同一个门派。”铁衣将自己所见告诉众人。
郭旭见封平点头也是这个意思,心中知晓眼下看似风平浪静,前路只怕荆棘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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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小姐,您轻点。”红云痛的抗议。
“知道痛还往死了拼命,”清疏下手更重了些,可得让她长长记性才好,“我这边有辛力,你怕什么!看看把自己伤的!”
“小姐,自打进了这遭瘟的长风镖局,最欺负您的就是这个该死的辛力!他会帮您,我哪儿想得到!我当然得冲过去啦!要不您受伤了怎么办?”红云清澈的双眸看着清疏,坦诚的目光直通她的心底。
清疏心痛地抱着她,“傻丫头。”
“我才不傻,”红云辩驳道,“红霞、红叶她们做梦都要去二小姐,三小姐身边伺候,为了这个都抢破头了,我才不和她们一样,二小姐,三小姐哪有您好?结果怎么样?嘿嘿,她们现在当了大丫头,却要天天被小姐们骂。她们才傻呢!”
清疏破涕为笑,“好好好,她们傻。”
红云抱着清疏,“小姐,您这样的容貌,这么好的心地,老爷又不宠着您,您以后可怎么办呢?”
清疏听了这话,更要下定决心完成爹交办的事情,这样我就是他最有用的女儿,他定会对我高看一眼,搂着红云的纤细手臂,都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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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曼在郭旭的房门前逡巡不去。
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敲了他的门。
“少局主。”自从拜祭了崔婷的坟墓,商曼很少再以天真娇憨示人,反而多了一丝沉静和哀伤。
“这么晚了,可有事?”商曼的变化,郭旭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能不能让她吐露自己的心事和秘密,但是采玉曾说过,有变化就有转机,即便是死棋也会浮现出一方新的天地。
“我有件事想问您。”商曼鼓起勇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郭旭。
“和崔婷有关?”郭旭直截了当。
“嗯,”即便只是听到她的名字,都让她痛,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道,“崔婷就是我的姐姐,她有没有什么遗物留下来,我想留作纪念。”
郭旭眼神中透着怜爱和伤痛,这世上,再也不是只有自己真切地怀念她了,如今还多了一个人,一个和崔婷至亲至爱的人,感动地说道,“她还有一把剑。”话毕抽出随身长剑,剑光幽微,寒气逼人,郭旭深情地端视着剑身上下,“除了两件随身衣物,这是她仅留下的。”
剑虽是好剑,但远没有达到名剑的地步,但是这把剑主人的曲折故事,本身所寄托地深情和哀思,让它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郭旭将剑挽了个剑花,剑柄递给商曼。
这是你用过的剑,商曼的心在悄悄地对崔婷告白。握在手中,剑柄传来阵阵暖意,这是崔婷的?还是他的?这暖意从手中流遍全身。自从那日拜祭霍崔婷,商曼就在反复思考主上对她说过的所谓的事实真相。主上说,郭旭和崔敬之用邪门手法让姐姐失忆,欺骗了她,可是她见到的是郭旭对每一个朋友都无比坦诚;主上说,郭旭玩弄姐姐的感情,可她看到的事实却是崔婷的房间虽然没人住,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一处都显示出真诚的用心;主上说郭旭利用姐姐和自己一起杀了尧亲王,飞鸟尽良弓藏,就杀了姐姐,可是在姐姐的坟墓前,她分明看到郭旭的回忆,郭旭的痛苦,还有郭旭的眼泪。这要是也能装假,她就是输在郭旭手里,她也服气了。究竟,究竟谁在说谎!这无情又肮脏的人世间,究竟什么才是真的!稳住了自己有些激荡的心神,商曼控制住自己一剑捅死郭旭的冲动,不行,不能杀他,先天图谱还没有到手,必须找到图谱,才知道父母的下落。这是自己和姐姐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一定要找到。找到了,就可以过安宁的日子,什么鬼豳楼主,什么一统天下,都通通滚蛋。
“谢谢你。”收起剑,商曼沉闷地道谢,让郭旭诧异,她收剑的姿势,很是熟练。那一刹那,他真的分不清,这是商曼,还是崔婷?
“你要好好珍惜,用此剑时,多想想崔婷。”郭旭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商曼转过身去脚步一滞,就踏出房门陷入暗黑的夜。
这是一个和崔婷一样,有故事的女孩。
夜里,子时。
郭旭正练功养气,一柄飞刀飞入房中,郭旭眼中精光大盛,双指一夹,稳稳接住。
这功力恢复的很快,一日千里的速度都让郭旭怀疑,是因为有病根他没觉察出来,还是连蓉错判了诊断。
飞刀上,带着一张字条。打开一看,“当心内鬼。”
内鬼?这是指谁?
突然,外头有趟子手大吼一声,“什么人!”
郭旭和众人瞬间冲出了房间,只有天凤懵懵懂懂,揉了揉眼睛,“怎么啦?”
只见上百人早就包围了客栈,因为客栈被长风镖局彻底包下,因此除了掌柜的和店小二藏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其余人都是长风镖局之人。
郭旭当先问道,“阁下是哪门哪派?敢夜围我长风镖局。”
“哈哈哈,长风镖局的郭大少,”对方人马中,当先走出一个圆脸魁梧汉子,“长风镖局来我通州,不拜见我九把刀这座山头,敢是不把我银雪刀霸放在眼里?”
郭旭认出,来人正是通州地界上,数一数二的绿林帮派,九把刀大当家的银雪刀霸赛万里。“我当是谁,原来是赛当家的。赛当家的不在九把刀坐镇通州,三更半夜,率领一众弟兄来这云来客栈,可是听说郭某出镖,请咱们长风镖局上下喝酒送行的?”
“哈哈哈,”赛万里眸中精光大盛,“兄弟倒是想请贵镖局的人饮酒,只怕郭大少不赏脸,所以就自作主张亲自来请了!”
采玉见赛万里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下诧异,不卑不亢地说道,“赛当家的,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您深夜遣出众人包围客栈,一副劫镖之势,究竟为了什么?可否把话说明白,否则双方就是打的头破血流,最终只是闹了个笑话,岂不可笑?”
“这位姑娘难道就是名闻天下的程采玉!?果然伶牙俐齿,是个厉害的人物!好,郭大少,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绿林人也不兴你们正道中人这一套!敢问郭大少,这次保的镖,可是尧亲王的藏宝图?!”赛万里索性把话说开。
“按照江湖规矩,保的什么,谁托镖,郭某一概无可奉告。”
这话一出,赛万里登时就变了脸色,“郭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武功全失,以为自己还像当年一样威风么!”
“按照江湖规矩,郭某行事却无差错。不过要说起尧亲王的藏宝图,郭某倒是可以告诉赛当家的,本次保的镖,不是。”
“郭旭,我敬你是个汉子!休想欺瞒于我!你长风镖局此次保的镖就是尧亲王的藏宝图,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你休想狡辩!”郭旭没了武功,程采玉不会武,只一个程铁衣,还打的我手下众多兄弟?赛万里盘算着双方的战力。
“哼!郭旭,我看他们就是存心找茬,何必和他们废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铁衣将镔铁盘龙棍往地上一杵,“铛”一声震人心神。
“赛当家的,郭旭所说确是事实,我们此次保的镖和什么尧亲王藏宝图没有一丝关系,就是这个事情,也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还望赛当家的深思熟虑,是否被人挑拨欺骗了?”采玉努力地缓和着双方的局势,行镖最忌讳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喊打喊杀。
“好!既然郭大少不承认,那我敢问一句,风雪山庄的楚如风楚大小姐,可在镖局里?”哼,和我玩这套。
郭旭、铁衣、采玉三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是疑问。楚如风是带着岳家后人在镖局,可不代表藏宝图在镖局里啊,这情况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搅和在一处,是人都会不相信。难道鲁班神斧门被灭门一事,已经在江湖上传走样了?
“哼!说不出话了吧?”赛万里得意地说道。
“敢问赛当家的,楚如风和尧亲王宝藏有何关系?这是谁传出的流言?这样的谎话,赛当家的行走江湖多年,阅历深厚,竟然也相信?”采玉问的句句是理。
如风听到自己被点名,紧张的将珊珊护在身后。怎么那个眼高于顶的谢姑娘还没引来是非,她先被盯上了?
“哼!郭大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日前我听到传言,说楚如风带着岳家后人和藏宝图入驻长风镖局,堂堂京师三大少,拿我当三岁孩子哄骗,有失身份吧?”岳家精通打造,如果真有这个宝库,那么岳家后人有藏宝图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郭某今日说什么也不会把如风姑娘交给你呢?”郭旭和众人对视确认后,朗声说道。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赛万里杀气大起,这通州虽说鱼龙混杂,但是赛万里还算是通州绿林第一份儿!
这一夜,注定是厮杀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