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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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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近在眼前,原本零零星星的爆竹声渐渐密集起来,地上也铺满了还没来得及被捡走、也没来得及扫到路边的纸皮。多是顽皮的小孩子,东一声西一声,将寒冷的空气炸出些趣味来。

小珑没有出来,只有姜去寒裹着厚厚的棉衣,和潇湘蹲在药铺后门的小巷子里,用香头点火。

姜去寒第一次参与过年这种民俗活动,感到十分新奇。但鞭炮只有几个,二人讨论了一下,决定先让他放一个,如果他觉得可以,那就再让他放几个。

“啪”地一声,雪面上呈不规则放射状炸黑了一小片,一点纸屑散落在四周。姜去寒和潇湘并肩站在不远处,笑弯了眼睛。

“居然没吓到你。”潇湘颇有些不服气。

“不然呢?”炮响的片刻,他心里其实是咯噔了一下。然而他更乐意故作无恙,好维持他在潇湘心中的形象。

“不然?如果你吓尿了,我可以嘲笑你啊。”潇湘道。

姜去寒忽然想起那张被扎得像刺猬的榻,面色一紧。

潇湘点燃、丢出第二枚炮,立刻捂住耳朵。

姜去寒笑盈盈地看着她,也从善如流地捂住了耳朵。

药铺的前街忽而传来一阵突兀的马蹄声,有好几个人进院子喧哗了一阵儿,听声音是有伤员住进了病房。他们身后,有人推开虚掩着的门,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见是两个孩子蹲在路边放炮,才略放松了警惕,和另一个人倚在后门处低声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入二人耳中。

“……暗门余孽……多……隐蔽……难以抓捕……实在可恶……”

“这次又……死伤……气性大发……”

潇湘努力辨认着他们的语句,推测其中内容,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姜去寒极为自然地接过香头,自顾自地点了一枚丢出去。小小的炮在不远处炸响,门内的两个人警惕地出头看了看,又讳莫如深地换了个地方——这次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姜去寒面色如常,他点完了剩下的两枚炮起身,又拉起潇湘:“走了小姬,外面好冷。”

潇湘心情有些沉重,由他拉着慢慢地走,短短十几步,两次欲言又止。跨入院门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盯着姜去寒的眼睛,但与那双幽黑的眸子对视时,她又忘了自己刚刚组织好的措辞。

于是没话找话:“你的狗呢?”

“大约是在附近,”姜去寒的语气很温和,“下次多带点。”

潇湘意会到姜去寒指的是炮,点头道:“好。”

过了午,姜去寒回客房里接受治疗,潇湘继续去送药。跑了一下午,在一个路口,她停下脚步,擦擦额上的汗,喘了口气。虽然鼻腔冻得发木,但呼出来的气还是白色的。

忽然,一个半软不硬的东西“嘣”地砸在了她头上。

低头时,雪地里滚落一颗葡萄。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又是一颗。

潇湘疑惑地抬头往上看,是一家歌舞坊。临街的楼上,一个有些年纪但保养得很好的异族丽人俯视着她,冲她勾了勾手指。潇湘心里有些忐忑,便多看了她几眼,那丽人便似笑非笑地由着她看。

两厢对看半晌,那丽人忽然扑哧一笑:“小豆芽,不认识我了吗?”

一句话说得潇湘恍然大悟,再仔细打量这楼的布局和装潢,顿觉眼熟。便“噔噔噔”地跑上楼去,喜笑颜开道:“西琳!”

眼下便是年关,时常在歌舞坊里留恋的客人几乎没有了。然而姑娘们也没有懒散梳妆打扮,而是将楼里好生装点起来等着过年。有几个倚在楼梯口歇息,眼神略显倦怠而显得没有感情的眼神。她们目送她上来,就像看到她走进一片无光也没有波纹的海。

西琳如今看起来很有身份的样子,穿着举止颇为贵气。或许是到这个年龄了,本能地心疼小孩,西琳叫人上了一桌冬日少有的干鲜果点给潇湘吃。

所有人都出去后,西琳倚坐在榻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潇湘一番,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小孩模样?”

“说来话长,”潇湘尴尬地摸摸脑袋,“你的官话倒是说好了。”

“那是自然,都多少年了,那时候我还天天吃不饱呢,”西琳把一个无花果干丢进嘴里,道,“现在我想吃就吃,没人克扣我。”

又把一盏切好的蜜瓜塞进潇湘手里,不容拒绝道:“来,你也吃。”

“谢了。”潇湘毫不推辞,递过来什么吃什么。她好久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了。

在此期间,各种糕点乳酪水果,西琳都给她挑、切、剥好了放在面前,吃得她格外撑。又喝了一盏果浆后,西琳道:“你到了灵枢城,怎么不来找我?是不是把我忘了?”

“前几天刚来,借住在熟人那里顺便帮忙。”潇湘道。

“帮什么忙?”

“帮药铺送包好的药,”潇湘指了指背篓,“这不,刚送完。”

“哦?”西琳来了兴趣,“莫不是王家药铺?”

“这儿的王家药铺多吗?”潇湘不太确定。

“姓王的大夫和老板很多,但王家药铺只有清珑仙子家。”西琳道。

“那就是了。”

清珑仙子其人成名较早,但如昙花一现,只在仙门世家激起过一阵小水花便隐没了。去暗门之前,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灵枢城给人看病,小部分时间才在北斗宗听命。如今江湖上知道她的人不多,而在城中,她的大名却如雷贯耳:除却“清珑仙子”的尊称外,还有人起了许多诸如“救命仙子”、“回春妙手”之类的绰号,求医之人不绝如缕,甚至还有人从北地的草原来看病,端的是城主府之下第一名人。

当初暗门来夺匾,还是打听好了她不在,才动的手。

人有名到这个程度,就少了很多避讳。有这位在,附近的房价都比别的地方高一些,还有家里有点资财、想让自己孩子入仙门的家长,时常带着孩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只不过过年期间,潇湘没见到而已。

西琳凑近了点,好奇道:“那清珑仙子是什么样的美女?可有云鬟雾鬓、花面柳腰?”

“词儿学了不少,”潇湘笑道,“你这儿美女如云,还没看够?”

“好奇啊,我这儿这样的多了,但美成你家公子那样的,我可是再没见过第二个。”西琳的语气十分惋惜,仿佛当年心里全是复仇,只顾着吃饭而没盯着江雪寒看个够是极大的遗憾。

“那清珑仙子既然也是修仙之人,想来是个大美人?”

“是个小姑娘,”潇湘如实道,“看起来年龄比我大些。”

“竟然如此!”西琳惋叹道,又啧啧称奇,“可惜,可惜了。”

二人又说起之前见闻的趣事,聊了很久。话渐渐少了,灯也悄然被人点亮。

潇湘渐渐发现,西琳不说话的时候就在沉默发呆,仿佛与室内的安静融为一体。她顺着西琳的目光看去,那里有一个无字的牌位,便问:“那是谁?”

西琳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的朋友。”

背着满满一背篓果点回到药铺,天色已黑,雪被摇曳的灯笼区分成了橙黄和灰蓝。

王记药铺的门板上了一半,留着一半,伙计们已经走了,只留小珑一人在。潇湘进了屋,放下背篓,扫了地,然后把余下的门板合上,把背篓提到小珑面前,笑道:“朋友送的,你尝尝?”

小珑在打算盘记账,闻到她身上陌生的熏香味儿,抬头看了一眼,点头道:“好。”

打过招呼,便回了后院客房。昏暗的帐子里,姜去寒放下手里的书卷,动了动鼻子,直打量她:“你去哪儿了?身上好香。”

“碰见一个老朋友,去坐了坐,说会儿话。”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灵枢城还有朋友?”姜去寒疑心潇湘悄悄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比如花楼里那些妖娆的小郎君,心下颇为不爽。

但潇湘心情很是愉悦,懒得分辩,只哼了一声:“你知道才怪。”

姜去寒放下手里的书卷,坐起来欲让她说个清楚,恰好此时外面的巷子里传来鞭炮声,打断了他。待炮声停止,潇湘已经坐在桌前,摊开了纸笔。

姜去寒放下心来,坐了回去。

那香味儿好闻,却让他有些走神——或许是药性的缘故,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团云雾,让他想什么都不能透彻。故而他要求从明日开始,不再使用止痛的草药。

彻底解开令内腑疼痛的毒素前,这会是他最后一个安眠之夜。

除夕前一天,药铺里没什么病人,潇湘一早便去了西琳那里,看她是否需要帮忙。

歌舞坊也没什么客人,便挂了歇业的牌子。楼里的丫鬟小厮们家在本城的已放假回去,余下的便同无家可回的姑娘们一起过年,还有一两个远离家乡的浪子在写春联。虽不见往日歌舞升平的景象,倒也不至于冷冷清清。

歌舞坊外,人人都笑着过年,但这些日子,她们终于不必刻意地笑了。一年里,她们见过太多的人、露出过太多的笑容了。就像一种透支,需要时间来缓解和弥补。

潇湘因帮忙打扫卫生,得了些劳务费,西琳还额外送了她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珍玩饰品、杂项小物等,大包小包的,看起来十分喜庆,除此以外,还特意给她拿了匹不错的花红锦缎,让她做件新衣服。

她背着它们回来时,天已经黑透很久了,但药铺还开着一扇门。小珑不在,只留了一盏孤灯给她。

潇湘上上药铺的门板,吹灭了灯,穿过铺子进入小院。

厨房的灯还亮着,想是小珑在洗药锅,对面的两间病房里亮着灯,有个身板颇正、看起来像是江湖中人的男人站在外面吹风,见到她,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地往这边走了一步,像是要过来搭话,顺便套些消息。但潇湘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径直回了客房。

帐子挂着,姜去寒静静地躺着。潇湘怕吵醒了他,轻手轻脚地放下那些东西。

这时,姜去寒翻了个身,面向她。

他没有睡,也没有点灯,只是用一只纤细的手支着头,用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姿势卧着。潇湘点灯的时候,他忽然轻声道:“母亲说过,倘若以后遇见一个和我同生共死的人,可以嫁给她,而不必征求母亲的同意。”

“我告诉你,你不要想搞仙人跳啊。”潇湘警惕地回头看他,不知道这货又在作什么智障发言。

姜去寒闻言拥被坐起,眉头一沉,露出了少许久违的阴郁之色。然而,目光中却有一点柔和的东西,溶溶地融化进夜的黑暗里。他没有束发,看起来有些软意,真诚地问:“你愿意娶我吗,小姬?”

“不愿意!”潇湘果断道。

姜去寒自认为拿出了十分的诚意,却惨遭拒绝,不禁沮丧:“是因为我容颜憔悴吗?”

“不是,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潇湘笑了笑,捏捏他的脸。一指上去,已经隔肌见骨,不禁心里一惊,手指一抖就要抽回。

然而姜去寒握住了她的手,烛光中,直视着她的双眼:“你看,我已经慢慢地好了,我会……我会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也不是这个原因,”潇湘收回手,没有给他回答,“明天就是除夕了,晚安,小姜。”

她把姜去寒按回被子里,盖好了,才去桌前铺开纸笔,磨墨写字。

——江笠。

姜去寒几乎这么确定。

“你和江笠订过亲么?”他的眼圈渐渐红了,几乎要哭出来,手落到被面上,紧紧攥住,“他那么好,为什么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

“没有,我只是有自己要做的事而已。”潇湘埋头写字,姜去寒几乎可以想象到那带着些朴拙的字体。

“我说过很多次了,江笠是我的朋友。这很难理解吗?”

但姜去寒从来没有朋友,他不能理解。

“当初他来救你,就只是因为你们是朋友吗?”

“不然呢?”

“那你和江笠订过亲吗?”

“你好好的怎么整天八卦?这样费心思很伤元气的,你知道小珑亲自开的药什么价格吗?”她打听过,其实很便宜,小珑也没有收诊费,她只是想让姜去寒闭嘴。

“很贵吧。”姜去寒沮丧道。

“不贵,但是也不能浪费啊,”潇湘好奇道,“你脑子里整天都装的什么?这么离谱。”

姜去寒无法辩驳,待到屋子里安静了,他才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弱弱地问:“你既不愿意娶我,莫非是另有喜欢的人?”

潇湘头疼地叹了口气,道:“你别老是打听别人的私事,跟街上大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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