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啊~”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嚎叫声,身上的人缓缓松开手,整个身体向下滑落,霎那间颓然倒下。
惊愕中的苏曦禾才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
北堂离骁居然为她挡住了所有邪气!!!
苏曦禾慌手忙脚蹲下扶起仅剩一丝尚存的北堂离骁。
他的面具早已破碎,露出满是伤痕的脸庞。
他神色惨然,脸色苍白泛青,嘴唇血色散尽,呼吸羸弱混乱,两眼透出灰暗之意。
苏曦禾泣不成声,紧紧搂住北堂离骁,痛哭声尖锐又嘶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救活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他好不容易冲破穴道,趁晏鸣不注意将其打昏,结果一到天地池,就看到苏曦禾快要被邪气袭击,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苏曦禾死!
北堂离骁的声音很低很轻,苏曦禾凑得很近才能听清。
她觉得她才是那个被邪气入体的人,否则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痛、那么痛。
苏曦禾边哭便骂道:“你这个笨蛋,我那么恨你,那么讨厌你,每天只知道羞辱你,折磨你,我死了,你就解脱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干嘛要救我。”
北堂离骁艰难地抬起手掌去擦拭苏曦禾脸颊的泪珠,嘴角努力扯出一抹微笑:“你知道吗?看到你为我流泪,我觉得好幸福,曾有无数次,我多么希望能得到你的一丝温柔,现在终于实现了,我真的好高兴。”
这句话刺入苏曦禾的灵魂深处,击溃了她对北堂离骁所有的恨。
她内心深处对北堂离骁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如火山喷发,一发不可收拾:“你说的什么傻话,我们是夫妻,夫妻间哪有隔夜仇的,之前所有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对你只有爱,只有欢喜,就像从前那样,我们好好过日子。”
不管北堂离骁对她做了什么,她都不会再记恨,她现在只想北堂离骁能活下来,她发誓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北堂离骁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滴滑落:“曦禾,能在死之前听到你说这番话,我死而无憾了。”
“我不准你死,你不能死,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你不能这么残忍。”
苏曦禾愈发抱紧北堂离骁逐渐冰冷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对她如此残忍?
她才失去儿子,又要失去丈夫。
“曦禾,你不要伤心,我早就中了葵桑花的诅咒,注定不得善终,横竖也是活不长的,我死了,换你活着,也值了。”
说完,北堂离骁撑住最后一口气,将掌心置于额心,用尽全身仅存的功力,像是要从额心取出什么。
苏曦禾不明所以,啜泣道:“你要做什么?”
只见北堂离骁从额心逼出一缕蓝丝,似是羽毛状。
苏曦禾问道:“这是什么?”
北堂离骁将蓝丝递给苏曦禾:“这是我的元神,你拿去复活那些被我害死的女子吧,是我对不起她们,现在也是时候弥补她们了。”
“元神?”苏曦禾大为震惊,“不是只有冥月冥日才能取你元神复活她们吗?”
北堂离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那是晏鸣是骗你的,冥月冥日不过是个借口,只是他为了拖延时间让我多活些时日罢了,只要取出我的元神,随时都可以复活她们。”
苏曦禾心里被一块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可是……我不要你死,只要你活着,我们再找其他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北堂离骁突然猛烈咳嗽,胸口起起伏伏,一口血从口中吐出,双眼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透出难以掩饰的惨淡之情。
苏曦禾抱住北堂离骁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和深深的绝望无助。
她好怕,好怕,好怕北堂离骁马上就要抛下她而去。
但她又无能为力,只能死死抱住北堂离骁哭泣,就好像只要她抱得足够紧,北堂离骁就永远不会离开。
北堂离骁的身体越来越冷,她多么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将他焐热,就像以前他也曾抱着她取暖一样。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北堂离骁说出这句话后,再没了声音……
苏曦禾悲痛欲绝,她的泪水几近干涸,不敢垂头去看他,她不愿看到北堂离骁死去的惨状。
脚下,从北堂离骁身体流出的鲜血将她们围绕。
苏曦禾抱着北堂离骁僵硬的身体,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瑟缩在血泊之中。
原以为北堂离骁死的那一天,她一定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现在除了锥心蚀骨的哀痛,什么感觉都没有。
过往的点点滴滴像是开了闸,全部浮现在她眼前。
她忽然想起,她和北堂离骁在兰府时,最爱斗嘴,活脱脱的欢喜冤家。
那时兰月影要把她许配给画云桥,他老是从中作梗,其实那时候应该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吧。
当她发现北堂离骁就是魔咒真凶时,她本该被杀人灭口的,是他力排众议救下了她。
虽然他那个时候脾气暴,表面对她并不好,总是和她作对,但暗地里却总是担心她,害怕她离开他,害怕她想不开自杀。
她记得她佯装喜欢他,一直欺骗他的感情,他也傻里傻气信以为真。
大婚之夜,她自杀死后,北堂离骁为了救活她,牺牲一千年的时光和闻姜在一起,就是为了取得邪灵珠复活她。
邪灵珠是他毕生所求之物,他也毫不犹豫用在她身上。
后来,她活了过来,失了记忆,那是他们俩最美的时光,还生了阿愉,一家人享尽天伦之乐。
现在想想,她真是个狠心的人,恢复记忆成为邪神后,不管前因后果,就将北堂离骁判了死刑,对他百般折磨。
其实她明明知道北堂离骁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她还是将她所有的不幸都怪罪到他头上。
即使她那样对他,他还是无怨无悔,一心向着她,在她最落寞的时候给她安慰和支持。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卑微如尘土。
不论她对他做了什么,他对她的好从未变过。
而她却一直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她真的好后悔,好恨自己。
除了她失忆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就没给过北堂离骁好脸色,也从未看清自己的真心,一直与他是敌对状态。
现在清醒过来,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太晚了。
北堂离骁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离开了她。
苏曦禾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难道这就是她的报应吗?
而一旁的闻姜早就已经瘫在地上,她也完全呆傻了。
北堂离骁竟然为了救苏曦禾,死了。
而且,是死在她的手下!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亲手杀了北堂离骁。
闻姜难以接受北堂离骁被她杀死的事实,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再面对这样的场景。
慌乱之中,连镇邪剑都忘了拿,腿脚发软使她走两步跌三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出天地池。
苏曦禾在悲怆之间,发现闻姜要走,阴鸷狠戾的表情立刻占据她整张脸。
她轻轻放下北堂离骁的尸身,倏地闪到闻姜身后。
微启冷唇:“镜幽仙子,你杀了我丈夫,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怕是不妥吧。”
闻姜转过身,恐慌地连连摇头道:“不……我没有要杀他,我……我要杀的人明明是你,他为什么要扑过来……为什么?”
她崩溃大哭:“他就那么爱你吗?为了你,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为你去死。”
苏曦禾目光泛着森冷寒意,冷冽如刀,抬手一伸,闻姜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吸到她面前,脖颈被她掐住。
闻姜想要施法推开苏曦禾,并召起镇邪剑,却被她一个法术将双手禁锢住。
没了镇邪剑,纵使闻姜法力再高强,也不是她的对手。
苏曦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说得对,我是不值得,那你呢?你又为他做过什么呢?你和他不过是场交易,你未免入戏太深了吧。”
说着,她手指慢慢收拢,闻姜两眼翻白,快要喘不过气,嘴上还在谩骂:“我至少不会像你一样,把他不当人看。”
“我和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苏曦禾被说中痛处,恼羞成怒,将闻姜高高举起,任凭她怎么挣扎。
如果不是闻姜,北堂离骁不会死,她绝不会放过她。
苏曦禾大喊一声:“去死吧!”
手中的力道陡然增大,冰冷而决绝,不消片刻,闻姜渐渐没了挣扎,没了呼吸。
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洒而出,溅了苏曦禾一身的血。
经过前后几次血腥渲染,她的衣衫已然成了一件血色红衣。
她手掌一松,扔下闻姜,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垂眸环视天地池中血光冲天,横尸遍野,死状惨烈。
而她一个没站稳,倒在尸体中央,再也忍不住爆发,嘶吼大叫起来,眼泪横流,脸上全是疯狂和崩溃。
“为什么你们要逼我?我不想杀人的!”
“北堂离骁死了,阿愉也死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联起手来害死我最爱的人,实在可恶!”
“都是你们活该,自己找死!”
苏曦禾神情恍惚,像是疯傻了般,一会哭着哀嚎北堂离骁和阿愉的死,一会又狰狞可怖地痛斥那些要杀她的人,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好一阵儿,她眼泪流干,声音也愈发嘶哑。
突然发觉远处有一具身体在蠕动,是谁?居然还没死?
她毫无生气,呆滞的模样像是失了魂魄,麻木起身前去查看。
他们害惨了她,都是该死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走近一看,顿觉讽刺,原来是天帝正在悄悄逃命。
刚才她念在六界还需要他来担当天帝的职责,一时心软放了他一马,。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是邪神,又杀了那么多人,六界众生都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她死了,他们只会拍手称快,感叹她这个邪魔歪道死得大快人心。
她的确是个恶人,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一步一步将她逼上绝境。
她何必还要在意六界的和平与安宁,就算六界秩序混乱,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她遭了报应,众叛亲离,他们也别想逃。
况且,若不是天帝发号施令,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人都不会死,她也不会如此肝肠寸断。
所以,他一点也不无辜,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曦禾冷冷睥睨地上忙于逃命的天帝,他没发现她已经来到他身边。
她冷冷道:“天帝,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天帝惊得身体一抖,回头看到苏曦禾,惊恐道:“你……你不是说了不会杀我吗?”
“是啊,我说过,那又如何?”
天帝瞪大双眼:“你居然说话不算数。”
“我说话做事,全凭心情,刚才我不想杀你,现在我兴致来了,又觉得你该死了。”苏曦禾道,“我一个邪魔歪道的话,你也信,蠢货一个。”
“你……”天帝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
下一秒,翻脸比翻书还快,又做出卑微求饶状:“只要你不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曦禾冷哼道:“什么都可以?如果我要你的天帝之位呢?”
天帝只顿了一下,就充满希望回答:“只要你放了我,我愿意昭告六界,让位于你。”
苏曦禾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位于她,怕是六界众生看见他这副样子,也想杀了他吧。
她眼神晦涩:“你还真是为了苟且偷生,毫无下限,六界的未来就被你这么随意地送给我,你就不怕我上位之后,毁灭六界吗?”
天帝眼神坚毅:“只要能活着,我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没有我的命重要。”
苏曦禾愤愤道:“这里死去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更有资格坐上天帝的位置。”
顿觉多说无益,她目露凶光,起了杀心,手中邪气攒动。
天帝瞥见苏曦禾手中的邪气,吓得载倒在地:“我已经答应让位于你,你还要杀我?”
苏曦禾道:“天帝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没记错的话,我刚刚才给你说过,我这个人说话做事全凭心情,刚刚我想要天帝之位,现在我又觉得没意思了,不想要了,比起天帝之位,我还是更想要你的命,再说了,我想当天帝,用得着你同意吗。”
说完,不给天帝反驳的机会,她举起手中邪气扣在天帝的头顶。
天帝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邪气从他头顶钻入,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邪气越涌越多,天帝五官也变得扭曲。
苏曦禾眼神中尽是恨意和狠毒,天帝一死,北堂离骁和阿愉的仇才算是彻底得报。
就在天帝濒死之际,一道白光闪过,切断了她正注入的邪气。
她不得不收回手,天帝也昏了过去。
“是谁?”
一抹黄衣身影若隐若现从云雾深处走来:“曦禾,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