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咸菜
时竹风在难受又憋屈,想解释又解释不清,想辩解又辩解不明,想承认又不敢承认的复杂情绪中与秦华告了别。
他还得回一下本家,接受父亲的狂风暴雨。毕竟今日是怂恿自己弟弟来替自己看亲的,弟弟因为自己挨了骂,自己就这么跑了的话,也太没有担当了。
回本家的路上,他走三步路叹口气,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虽万里无云,也觉得压抑无比,而心里,早已经是乌云密布。这回得罪了父亲,月例钱肯定是要不来了,多半被骂一顿后,再次赶出家门。可花儿竟然对自己误解如此之深,自己有家不敢回,该如何是好啊!
而秦华的状态,与时竹风截然相反。见时竹风的相亲泡了汤,她是越想越觉得开心,还腹诽道:这种软饭渣男就该是这样万人嫌的待遇!姑娘们就该擦亮眼睛,别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
“今儿个的天可真明媚啊!小风儿吹得可真舒服!”秦华喜笑颜开地回到了李寡妇身边,陪着李寡妇卖着菜。
菜篓快见底时,走来几位憨厚老实的乡民,笑呵呵地冲秦华问道:“妹子啊,你今儿个带来的那腌咸菜还有不?咋个卖法?”
秦华眼睛一亮,心想生意来了!她立刻站起身,笑得无比单纯善良:“几位叔,我那咸菜家里还有呢。不过得明日才能腌好!叔要的话,我明日辰时再带过来。”说着,她伸出手来双手合拢在身前比了个圈,拔高了音量说道:“叔可以带个碗来,这么大一碗,一文钱!三碗两文!”
几位乡民对视一眼,眼里均是惊喜,一人说道:“这么便宜!那我明天带个大缸来!”
秦华哈哈一笑,说道:“那可不行!一人限卖三碗!毕竟我一个人也腌不了多少,要都让叔你给买了,其他乡亲想吃可怎么办呢?”说着,她看向一路边卖猪肉的屠夫,笑着问道:“是不是啊,朱大哥?”
那壮硕屠夫挥着刀子剁了块肉,笑道:“哈哈,花儿妹子,明天也给哥留三碗!之前闻着就挺香的!刚一窝蜂地抢,俺是一点都没抢着!”
“行!朱大哥三碗!几位叔各三碗,花儿记住了!”秦华爽快回答道。
周围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喊着要三碗,秦华记下十个人便打住了,摆摆手说:“乡亲们,没啦没啦,做不了那么多的!”
一直在边上看得笑容满面的李寡妇听秦华这么说,立即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妹妹!你要是做不了那么多,我可以帮忙啊!”
秦华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饥饿营销,饥饿营销。”
李寡妇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待到正午小市场快散伙时,秦华灵机一动,冲大家喊道:“各位乡亲,我那咸菜啊,是祖传秘方,经过八道工序腌制,既保留了蔬菜的营养,又增加了酸爽咸鲜的口感!目前呢,只腌制了大头菜。过几日啊,还会开发出新品种来!不管哪个品种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啊!整个青平村只此一家!不,就整个曹阳县,都没有比我秦花儿还会腌咸菜的!大家认准我!认准我的花儿咸菜!”
村里的乡亲们第一次见着如此新鲜的卖菜方式,觉得新奇有趣,均拍手叫起了好。
于是,花儿咸菜的名声就这么传扬了出去。
这几日,秦华每天都会从李寡妇那里买一些蔬菜回自家腌制,第二天便和李寡妇一起带到上平乡去卖。起先是一坛,后来是两坛;起先只有大头菜,后来又添加了腌黄瓜和腌萝卜。
不过五日的时间,花儿咸菜的名声便传遍了青平村的五个乡,来买的人越来越多。于是秦华也不去上平乡了,直接在三平乡大路口摆起了咸菜摊子。
两坛咸菜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被一扫而空,已经赚了五十文钱的秦华准备扩大一下摊子的规模,计划着去县里采买一些坛子回来,除此之外,她还想买一些合适的容器来分装咸菜,再请字写得好的童生来替自己写一些品牌标签贴在容器上,打造自己的品牌。
抱着空坛子回家的秦华还想着得买辆车,不然以后坛子多了自己可没那力气搬来搬去。
李寡妇跟在秦华的身后,这些天,她也跟着花儿咸菜沾了光,不仅从秦华那里赚了钱,也从其他特地赶过来买咸菜的乡民那儿赚了不少钱。可她心里也有了心事,犹豫了半天,才问出了口:“花儿妹妹,你每日一个人腌咸菜忙得过来吗?要是忙不过来,可以叫姐来帮忙的......”
“啊?”秦华回过神来,转身看向李寡妇。
李寡妇立即一慌,连连摆手道:“花儿妹妹,我可没有想偷学你秘方的意思,我就是不太好意思,毕竟这些天跟着你也沾了不少光,但又帮不上你什么忙,有些惭愧。你不是说你那咸菜有八道工序吗?我怕你忙不过来。”
“姐姐你说什么呢?”秦华笑着宽慰道:“八道工序都是糊弄人的!我忙得过来,放心吧!”
腾不出手的秦华还笑着拱了拱李寡妇,“姐姐你卖给我的菜都是最新鲜的,还都低于市价,姐姐的心意我都知道!”
李寡妇这才松了口气,与秦华在家门口告了别。
走进院子的秦华心事重重,因为李寡妇的话让秦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咸菜罐子的仙术不能暴露的话,若以后自己的咸菜产业规模越来越大,大到日销上百坛的地步,岂不是还是得自己一个人腌?就连请劳工也不行!就算只用把蔬菜放进罐子里再拿出来,这一天也得来个上千次,这手臂岂不是要废了?
放下手里的空坛子,秦华准备推开房门再去敲打敲打藏在屋内的咸菜罐子,让它再吐出点金手指来。
可手刚碰到大门,便在余光中瞥见了一鬼鬼祟祟的身影。
“谁!”她大喝一声,追了过去,在房屋拐角处,看到了神色有些紧张的时竹风。
“李大哥啊!你在这儿干嘛?”秦华放松了警惕,疑惑问道。
我回自己家啊......时竹风心里苦闷地说道。
前些日子被父亲轰出门后,他也不敢回家,便去县里的学堂当了几天包吃包住的教书先生。有家不能回的感觉着实是难受,时竹风挣扎了许久,终于准备回家找秦花儿坦白一切,可到了家,见到秦花儿后,刚鼓起的勇气又不知道消散到哪儿去了。
“我,我......”时竹风手背到身后,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听说你腌的咸菜很好吃,就想买来着......”
“哦,这样啊,”秦华恍然:“你抢不到是吧?也对,现在卖得太火爆了!不过,我可以给你走个后门!”
秦华笑着将时竹风领进了门,拿出了家里储存的咸菜招待了起来。“哎呀!忘买饼子了!”在厨房里翻找着的她突然惊呼了一声。
时竹风拿出了藏在背后的手,将手里的几张油纸包裹的大饼放在了桌面上,笑着说道:“我正好带了!”
“有备而来是吧?”秦华转过身来,笑着打趣道。
时竹风看着秦华脸上的笑容,一时间竟然有些呆住了。他的心怦怦直跳,比以往每一次见到秦花儿,都跳得厉害。他的眼神跟随着秦华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直至她端了两碗热水走到桌边时,才红着耳根挪开了眼神。
吃过饭后,时竹风依然不舍离开,坐在桌上垂眸纠结着要不要坦白。
秦华心里狐疑,思索了许久终于恍然:这李大哥不会是看上我这有夫之妇了吧!
她看向时竹风,仔仔细细打量着:眼神狭长,面容清秀,眉宇之间有一股藏不住的书卷之气,一看就是谦逊儒雅之人,的确是比自家那个软饭渣男好上百倍。
可秦华是个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三观正直之人,绝不可能干婚内出轨这种恶心事,即便只是顶着原主的躯壳。
于是,她一手端起一个空饭碗,礼貌笑道:“李大哥还有什么事吗?”言外之意是:没事您就快走吧!俺可是有夫之妇了!
时竹风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抬眼看向秦华,眼神和语气突然就温软了起来:“花儿,你先坐一下。”
秦华疑惑坐在了凳子上,就见时竹风起身蹲在了自己身前,从怀里拿出了一双干净的布鞋。
时竹风握住了秦华的脚,脱下了她脚上那双破烂不堪只能靠草绳维系的鞋子,掸了掸她脚上沾上的泥土,看着那双白皙小巧的脚,突然就想起了三年前,捡到她时的样子。
膝盖摔伤,鲜血直流,没穿鞋的脚被石子儿划得到处都是伤口,那么脆弱,那么无助,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
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眸,那微微颤抖的睫毛,那紧紧抿着的苍白的薄唇,彻底击中了时竹风的心,让这从未涉足过情爱的少年,突然感受到了情窦初开的悸动。
将惊惶无措的秦花儿抱回家的那条长长的田间小路上,时竹风看着黄昏的暮气下结伴而游的水鸟,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护住怀里的可怜女孩儿,让她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时竹风替秦华穿上了布鞋,心里满是愧疚。三年了,自己还是让她过得,如此的艰难贫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