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缕月光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谭母给谭雅雅打了电话，催促他们直接到酒店去，连带着包间号也一并发过来。
她在被子里闷出了一头汗，顾章打开窗，吹进的自然风使屋内暧昧的气味跑光，刚才的事情还没消化掉，谭雅雅感觉侧腰还是酥酥麻麻的。
酒店距离家并不远，退了房走过去，大厅里水晶吊灯装修的富丽堂皇，猛然间仿佛进了洗浴中心，由服务员带领到二楼一个容纳两桌二十人的包间，亲戚们和谭父谭母都已经到场，服务员也在陆续上菜。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腻乎劲儿快让他俩坐下吧……”不知是哪一个婶婶拿俩人打趣。
谭母穿着一件藕荷色真丝上衣，盘发低垂在脑后，看得出是经过打扮，对待这场招待很看重。
“快坐下，别站着。”招呼顾章和谭雅雅坐到她旁边的位置。
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谭雅雅被桌上打量的目光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杯喝水掩饰尴尬。
菜上齐，谭父端起酒杯：“感谢亲朋好友的到来，孩子们工作都紧张，就没张罗订婚宴，想来也不是个轻巧事，于是一商量，就把家里的亲戚朋友叫来一起吃个饭，待喜宴那天忙碌起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多多海涵。”
一件枣红色西装外套衬托得谭父精气神十足，谭雅雅有些崇拜敬仰的目光看着父亲侃侃而谈。
“放心吧，俩孩子都很优秀，我们羡慕还来不及……”
“有什么需要帮忙置办的就开口……”
“……说这话不是就客套了，快坐下喝吧。”
酒杯被端起，三言两语把谭父准备好的一肚子感谢话塞回去。
谭雅雅看的眼眶有些湿润，鼻尖一酸。
顾章伸手将她搂过去靠在肩上，谭雅雅见母亲含笑看着她，从顾章肩头离开。
桌上十道菜，其中有几样都是她爱吃的。
谭母给她夹了几筷子，低声说：“这都是喜宴试菜，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喜宴的菜也分高中低档，这是中档，有鸡鸭鱼虾汤，烹煎炸煮蒸基本都全了，要是有哪道菜不合口可以再调换。”
谭雅雅倒是跟着吃过几次别人的席面，这些菜翻来覆去都差不多。
“小顾也都尝一尝。”谭母给顾章也夹了几道菜。
“雅雅定就行，我都可以。”
桌上人虽然没说什么，听了这话也都觉得顾章懂事。
“小顾会不会喝酒？也来点儿？”酒杯已经伸到眼前，顾章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谭父。
“少喝点儿，这是楼下的林叔，没搬走之前，我们经常在一块儿聚，他象棋下的非常好。”
顾章端起酒杯与林叔和谭父碰杯，随后仰头喝光，刚喝完，第二杯立马续上。
“小顾会不会下象棋？”
顾章谦虚道：“会下，不精通。”
“象棋就是要多研究，没事的时候我就上网去看教程，很多下棋技巧上面都有，回头我把视频分享给你。”说着就拿出手机加上了顾章的微信，其余人见了也有趁机加微信的。
“听说你是在监管所，那应该什么样的犯人都能遇到吧，也要注意安全……”
“咱们城的监狱里都是偷盗诈骗的多，那些重刑犯都被押送到省监狱去了……”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
林叔叔把酒杯转个方向：“好像你多了解一样。”
“哼哼，不信你问小顾。”俩人话音里带上了火药味。
顾章无奈一笑，看向谭雅雅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若是说真话必定会得罪一方，这桌上的都是谭父谭母请来的客人，他怎么说好像都不对。
谭母站出来给他解围：“是酒不够喝还是菜不好吃，要不再点几道？你们在这里研究监狱里都是什么人，有什么意义？今天大好的日子不说那个，快和老谭喝一杯……”
谭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被叫住愣了一下，从和旁人的闲聊中抽出空隙举起酒杯：“喝！”
顾章也端起酒杯陪着喝了一个。
桌上的菜已经剩半，酒店老板送了两盘西瓜也都吃了，散场的时候有叫代驾有打车的，谭雅雅扶着半醉的顾章站在脚下不稳被扶着的父亲身旁。
身后酒店灯光璀璨，耀眼的牌匾灯箱闪烁缤纷的色彩，一辆辆车陆续把人接走，直到最后，四人才慢慢沿着街道走回家。
谭父一路上都很沉默，谭母搀扶着他，知道他心里不太舒服，毕竟是女儿要结婚了，即使距离再近身份上的转变也让他一时难以接受，站在门口打开门，见到顾章也眼神迷蒙：“让雅雅送你回去，给你冲一杯蜂蜜水喝了再睡，不然伤胃。”
看着顾章醉倒在沙发里，相似的情景估计结婚前还要上演，谭雅雅冲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在茶几上，扶起顾章枕在沙发靠背昏沉的头：“起来喝了再睡。”
顾章喝醉酒性格会变得粘人并且爱撒娇，脑袋在谭雅雅肩颈蹭了蹭：“喂我。”
短发扎在脖颈上有些痒，谭雅雅笑着躲了一下，端起透明水杯喂到他唇边，看着他喝完蜂蜜水，找了一条薄毯盖到他身上，这回是真的醉了，睡得很沉，就连她落下的轻吻都没察觉到。
回到家屋内很静，玄关留了一盏小地灯，谭雅雅换好鞋关上灯回到卧室，看见了床头的牛奶，肯定是父亲不喝偷偷给她端来的，喝完牛奶又漱口一次才睡觉，不知道是太累还是牛奶的作用，很快睡熟。
早晨谭母开门的声音被即将醒来的谭雅雅听见。
“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以为她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现在还没结婚，你看着点……”
门悄悄被关上，俩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听不清楚，谭雅雅伸个懒腰掀开被子，一早上就因为这些话脸红，才发觉父母的接受能力这么强，她昨夜还真的想过留在顾章家过夜，不过顾章喝多了醉倒，她想着还是矜持些。
桌上摆着米粥和几样小咸菜，谭母和谭父已经吃完准备下楼去遛弯：“你把桌上的粥和咸菜端到对面去和顾章一起吃吧，也不知道他昨晚喝那么多有没有不舒服，早上喝点粥最养胃。”说完就下楼去了，楼下的小广场有很多跳广场舞和遛弯的老大爷大妈们，穿着统一服装拿着扇子或者道具锻炼身体。
谭雅雅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才端着白粥和咸菜去敲对面的门，顾章看上去还好，只是眼下有点青黑。
“还难受吗？喝点粥吧。”谭雅雅手上的东西被接过去放在餐桌上。
顾章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叔叔还好吗？”
“他没事，我爸这么多年出去应酬早就锻炼出来了，倒是你，喝不了多少还硬要喝。”谭雅雅有些抱怨他逞强，前一段时间还犯胃病住院，这才多久，好了伤疤忘了疼。
顾章轻笑解释：“都是叔叔阿姨请来的客人，不喝不太好，没事，这不是有你心疼我么。”
谭雅雅噎住，看着碗里的白粥感觉有些吃不下去，这就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吗？
这还没结婚呢就照顾上了。
顾章喝了两碗白粥，等谭雅雅吃完刷了碗收拾好餐桌。
“你今天是夜班？”谭雅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些无聊，热播剧都已经看过了，没看过的只剩下谭父热衷的抗战剧。
“对，白天有什么计划吗？想去哪里玩？”
谭雅雅有些苦恼：“没想好。”热门景点还没到开放的时候，商场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电影也看过了，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出。
原本两个人只要是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激动又兴奋，现在坐在一起感觉有些傻气。
忽然想起书桌上那些待特签的签名页，这段时间光顾着恋爱，恋情像是乘坐了火箭直线上升，结婚事宜也在有序进行，反而她的工作倒是落下许多，回想上一次熬夜画稿似乎是上个月的事了。
一拍大腿把顾章吓一跳：“不能再光想着玩了，我得回去画稿。”说工作就工作，谭雅雅起身就要走。
“别急，我和你一起回去。”顾章把洗干净的粥碗和咸菜碗一起拿好，他还从没见过谭雅雅工作的样子，上学的时候只知道她画画很好，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从东屋走到西屋，顾章看见谭雅雅家的餐桌上也摆着剩余的碗筷，厨房水池里也堆着一些，撸起衣袖开始收拾。
谭雅雅见了颇为不好意思，往常母亲在都是她收拾，于是她也养成了和父亲一样吃完就往桌上一推的毛病，自己住的时候也是积攒几天的碗筷一起刷。
“那个……要不我来吧……”看着顾章手上的泡沫说道。
顾章没觉得有什么：“没事，你先去工作吧，方便我等一下去参观吗？”
“……嗯，好。”
回到房间想了想还是没关门，时刻听着厨房里的动静。
谭父谭母遛弯回家就看见正在擦碗的顾章：“哎呀……小顾，你怎么在收拾这个……雅雅呢？”
谭雅雅刚打开显示屏和触控板，闻言赶紧窜出去解释：“我想帮忙来着……”
谭母微呵斥：“你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谭姨，已经收拾好了。”顾章不好再晾着谭父谭母直接进屋，坐到沙发上和谭父闲聊几句。
“昨晚喝的怎么样？酒量看着还可以，平时也喝点？”谭父沏了一壶茶，慢悠悠随口一问。
顾章双手接过茶盏：“平时很少喝，偶尔和同事聚会的时候会喝一点，昨晚喝的有点多，回去就睡了。”
“少喝好，喝酒还是伤身体的，你们这个年纪不知道，等上了岁数就懂了。”
“劝别人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想，还不是隔三差五就喝点……”谭母忍不住吐槽着。
顾章低头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这个时候还是不说话的好。
谭雅雅从房间走出：“不是想看看我工作？”
“去吧去吧，待会儿一起去市场买点菜，中午让你阿姨做点好吃的，你平时在单位食堂估计吃不到好的，那个份饭我知道，清汤寡水一点滋味都没有。”谭父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随意起来。
顾章正经参观谭雅雅工作的地方还是第一次，窗前有一张大书桌，桌上摆着显示屏和数位板等绘画工具，还有草稿纸上随意描摹的几笔，床单是浅黄色带花边的，窗帘也是黄色的，窗边地摊上扔着几件凌乱的衣服，窗外能看见小区里的主路。
谭雅雅手上戴着防误触手指套，拿着触控笔描摹，有顾章在旁边看着画起来挺不适应的，况且还是画这种少女漫。
桌上的特签被拿起来，她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个是特签，就是签名然后放在实体书中……签的还可以吧……”她还特意设计的花体字，用最好的态度还签的笔名。
“嗯，很好。”
谭雅雅还是不适应他在旁边看着：“你要不要看会儿书，我书架上的书还挺多的。”
顾章随意一撇，抽出一本：冷酷帝王的小娇妻。
“……”挑眉：“我看有点不合适吧。”
谭雅雅心提到嗓子眼，夺过书塞回书架里，这本是po漫，里面的描写还挺多的，幸好顾章没翻开，不然解释不清了。
“那些……历史方面的书。”找出几本递给他：“野史其实也挺好看的……”
顾章在床沿坐下，灰色休闲裤和她的浅黄色床单奇异的能融合在一起，看上去还挺顺眼。
“咚咚咚。”门没关严，谭母还是敲了几下才进屋：“小顾，能不能陪你叔叔去一趟市场？原本是要咱们一起去的，可是忽然想烙几张糖饼，雅雅爱吃的，就只能你陪着去了，方便吗？”
顾章把书放回书架：“方便的。”
谭雅雅正在画关键的地方抽不开身，被轻轻拍了一下头顶：“我和叔叔去买菜，你累了就歇一会儿，总是一个姿势坐着对颈椎不好。”
谭父换了一件浅灰色外套，和顾章的裤子颜色很搭，穿好鞋指了一下门口的菜篮子：“小顾，这个篮子带上，一会儿装菜，再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一会儿买一条……”
顾章没和父亲母亲一起去过菜市场，后来到京市更多时候是独自去的，没想到和家里人一起逛菜市场是这样的，不需要他来讲价，只要拎着菜篮子跟在后面就可以，里面放了一把芹菜一块猪肉和一条鱼，还有几小包调料。
谭父一边买菜一边和他讲：“买菜要会讲价的，就算讲不下来也不要紧，送一把小葱或者一小块姜都是可以的，过日子不就是这些柴米油盐么，也不能每天都吃外卖，将来有孩子了更是要注重营养……”
回到家，谭母把菜篮子接过去：“买的鱼怎么没收拾啊……”对谭父抱怨。
谭父愣了一下，路上光顾着和顾章说买菜诀窍了，把这件事给忘了。
顾章主动接过鱼：“我来收拾吧。”
“……你会收拾？”
谭父谭母不确定的问：“鱼鳞都要刮干净的，没有看着那么简单的……”
谭雅雅也画完了一张初稿：“他会做饭的。”
谭母还是不放心，在厨房看着顾章动作利索的把鱼收拾干净，不得不夸一句：“现在的年轻人会做饭的都少，难得你还会做鱼。”
顾章只是笑了笑没解释，这都是他不得不掌握的生存技能。
“不如这条鱼你来做，让叔叔阿姨也尝尝你的手艺？”谭母提议道。
“好，做水煮鱼可以吗？会有点辣。”
谭母看了谭雅雅一眼：“我们都行。”她在旁边打下手不合适，叫了谭雅雅进厨房帮忙。
谭父看着厨房里做菜的顾章，心里也认同，是个会照顾人的，起码谭雅雅不需要做饭了。
吃完饭，谭母把喜帖喜糖和烟酒的图册拿出来一起讨论，定下来之后就可以先买回来：“婚纱和西服你们找个时间去试一下，有现成的最好，没有现成的就得预定了，还有婚车想要什么价位的，你们商量一下，领证的时间想好了吗？”
谭雅雅和顾章两头懵，他们完全没考虑这些，想起来似乎还忘记了婚戒没买，谭雅雅倒是和林清在一起找了几个样子，都没有特别满意的，她想要特殊一点有纪念意义的。
“……我们还没想。”
谭母被气笑了：“你们自己的事情都这么不着急，可真是心大，先选个日子领证，然后再抽空去试婚纱。”
说完拿出婚车图册：“你们选一选吧，定下来我就和婚车公司说一声。”
谭雅雅和顾章把图册从头翻到尾：“就这个吧，中等价位的就可以，没必要浪费钱。”
谭母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谭父已经在查挂历，翻了几页看中个好日子：“下周是个好日子，月初八号，宜嫁娶。”
谭母也过去研究起来：“是还不错，你们觉得呢？”
“下周……还有五天了。”谭雅雅觉得有点快，她还没来得及护肤瘦身，捏了一把脸上的嘟囔肉：“我这几天瘦身还来得及吗？”
谭母冷哼一声：“早干嘛去了。”手也没停继续往后翻着：“再往后就没什么好日子了，还得等两个半月。”
“……好，就一周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