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生变
第二天，周易在见许卿前，接到了宁皓的电话。讀蕶蕶尐說網
一个小时后，周易到了电影学院对面的老旧小区。
宁皓站在小区门口，远远的就跟周易招手。
这小区可谓是脏乱差的代表，几乎整个白天都是人员往来川流不息，而且充斥着各种叫卖声。不过里面有各种市场和商店，买东西和吃饭，倒是非常方便。住在这里的，也基本都是北漂一族。
以前周易也曾来过这里吃面，虽然味道差了点，但胜在量多便宜。
周易跟着宁皓，很快就到了一栋楼前，进入楼道时，却是转而向地下室走去，周易不禁道：“宁皓，你住这里的地下室？”
宁皓笑着点头。
地下室的楼道里，胡乱摆放着各种杂物，而且带着浓郁的霉味儿，让周易不禁眉头紧蹙，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苦逼的睡地下室和集体宿舍的日子。
虽然宁皓租的地下室，比他之前的条件要好，但仍然很差，住的时间长了，对身体健康也有影响。
周易本以为宁皓最不济，也会租楼住吧？毕竟这个时候，以宁皓的水平，接拍广告应该不是问题，起码能赚点生活费吧？却不想对方仍然住地下室，里面潮湿阴暗，别说是住人，就是放东西，也会坏掉。
两人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地下室停下，进入后才发现这间仅有五平米的小屋，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老旧的书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此时黄博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宁皓拍了他一下，才悠悠醒来，见是周易来了，又翻了个身，继续睡。
“本来想请你到外面说的。”
宁皓有些不好意思，道：“奖金都用来还债了。”
周易道：“说什么呢，咱们又不是外人。”
宁皓搔了搔脑袋。
周易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几乎能有空位的地方，都被书籍和影碟堆满了，即便是那张老旧的书桌上，也满满的摆放着书籍和光碟。
他不禁心下佩服，看来宁皓对电影真的很用心，比大多数人都要努力。
“你帮我看看这剧本。”
宁皓打开抽屉，小心的拿出一沓稿纸来，周易接过，听宁皓道：“之前的剧本被学校领导卡了很多次，这个我还没给他们看，怕再卡住，就想你对剧本比我专业，先给你看看，帮我把把关。”
周易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拿起剧本便认真的看了起来。
“恐怖题材，揭露人性阴暗面的？”
片刻后，周易放下剧本，道：“这个方向是不错，威尼斯电影节一直都偏好探讨人性题材的电影，尤其是人性的阴暗面，近来可是最受欢迎了。”他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后，当贾彰柯的《三峡好人》获得威尼斯电影节最高奖项金狮奖时，那时的威尼斯电影节，才将主题的高度上升到时代的变迁吧？
现在宁皓的路子是对的，他还真是有一些水平，很多导演只是把握这个方向，就要耗费几十年，甚至是一生的时间。
“宁皓的这个短片，主题是探讨什么是恐怖，既其实这世界本身不是恐怖的，而是人们的思想，让它变得恐怖……”
但宁皓这么写，显然给拍摄增加了难度，比如周易的《末日》是一个人表演，但宁皓的却是需要很多人都来表演，通过多个角色恐怖的心理和表情来传达电影主题。
虽然这个方向可以，但哪里去找那么多优秀的演员呢？
周易将自己的想法简单的和宁皓说了，对方不禁一拍脑门道：“这个我还真给忘了，只想这主题，却不考虑拍摄难度，这可是导演最不该犯的错误。”
周易摇头道：“宁皓，你的说法恰好相反，导演最大的错误就是为了顾及拍摄难度而降低剧本的水平，但前提是，你得是知名导演，但我们就不得不考虑，用最小的成本，去赢得最大的利益，是我们这些人出头的最好办法。想想吧，很多年前，有人想过斯皮尔伯格会拍出‘侏罗纪公园’么，会有人想到乔治·卢卡斯拍出让人目眩神迷的‘星球大战’么？”
宁皓摇头，周易道：“但是他们做到了，因为他们有资本，有实力。”
导演顾忌自己的剧本会给拍摄造成难度，这是共和国导演最大的弊病。
宁皓低头沉思起来，周易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不由得佩服周易，也不知道科班都没有上过他，从哪来学来的先进理念，让他自愧不如。同时不禁摇头，难道自己被科班给束缚住了么？反而放弃了电影应该具备的想象力么？
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懂起来，他道：“周易，我这个剧本，除了这方面的原因，就没有别的不足了么？”
周易沉吟一下，道：“你应该了解张毅谋那部获得金狮奖的电影‘秋菊打官司’吧？”
宁皓道：“我都能给它背下来了，作为导演，不看这部电影，就太不合格了。但是……这部电影和我的电影有关系么？”
“想想‘秋菊打官司’的镜头运动方式吧，大量的监视镜头和长镜头，现在是威尼斯电影节全新的方向。”
周易心思翻转，不禁做了纵向的对比，又想起了贾彰柯的电影《三峡好人》。
《秋菊打官司》的第一个镜头，即一举奠定了全片的调子。摄像机被安置在西北某个小城镇市集的道路中间，固定机位，一人高视角，熙熙攘攘的人群不间断的与之“擦肩而过”。这个长镜头与贾樟柯在《三峡好人》的开头，缓慢地逐个扫过众多船客的长镜头何其相似？都是个平视的姿态，并未人为地赋予镜头前的人和环境什么涵义，好像不意间进入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小小的环境，故事就此铺陈开来。
虽然要二者也有不同，比如张艺谋更喜欢镜头中出现鲜活生动的东西，让你感到生活的“扑面而来”，而贾樟柯则偏好静态地凝视，让镜头舒缓地移动甚至定下来，“凝视”本身即具备了一种思考的意思。比方，《秋菊打官司》的开头长镜虽然是定的，但是人却是动的，镜头像被安置在河流的中央，画面充满了流动的人群。而《三峡好人》中的长镜，缓缓移过一张张面孔，镜头是动的，人却是静的。其中的区别，前者侧重在环境，后者侧重在人。前者的“动”是活跃的、情绪化的，后者的“静”则多了层冷眼旁观的审视和思考的意味。这个区别与张和贾两个人的影片给我的印象是合的。
但是两人的本质就是相同的，就是让镜头各加客观，各加生活，让电影替生活说话。
而两部影片又同时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狮奖，便可以看出威尼斯电影节的口味，同时在看日本著名导演小津安二郎的风格，他的镜头便是以平视长镜头为主。而小津安二郎则是威尼斯电影节最为推崇的电影大师之一。
周易将自己的想法跟宁皓说了，当然只是对比了张毅谋和小津安二郎，自然不能说多年以后的《三峡好人》。
学识广博的宁皓，很快就领悟了周易的意思，更是对周易另眼相看。
之前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找周易，甚至想和周易一起讨论剧本，形成良好的氛围，即便是周易不能给什么好的意见也可以，起码比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强吧？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易的见解竟然这么深，眼前这个年轻人对电影的理解，丝毫不必那些大导演差。
宁皓惊奇的看着周易。
对方淡然自信的神情，平稳的语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与众不同。
最后，宁皓干脆道：“周易，不如你给我写剧本？”
周易啊了一声，道：“我这水平，肯定不行。”
宁皓道：“周易，我看就你写剧本吧，回头我跟王杜洲主任说一声，我想他也会很乐意的，当然，我们也会给你报酬。”
“这……”周易犹豫起来。
宁皓道：“报酬肯定不会少的，如果学院给的少，那我就把导演费分给你一半，如果获奖了，奖金也都归你，怎么样？”
周易一时两难起来，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啊。
宁皓又道：“如果你那边忙，那这段时间，我过去帮忙就是了，想让我做什么，随便吩咐，怎么样？”
“你也没有时间吧？”周易好笑，看来为了获奖，宁皓是拼了。
宁皓顿时头大，不过随即他眼珠一转，一把将床上睡觉的黄博给拽起来，道：“从现在开始，老黄就是你的人了，这家伙能做举杆的录音，能看摄影机，虽然粗心了点，但端茶倒水还是可以的，而且，如果你需要演员，这家伙还能演个小角色，当然，如果剧组的人无聊了，不怕口味重，他还可以跳脱衣舞……嗯，老黄虽然人长的丑了点，但舞跳的还不错。”
“我靠，宁皓你小子把我当什么了，还有没有人权呢？”
黄博顿时精神了，宁皓这小子真不地道啊，居然把自己给卖了。
宁皓嘿嘿一笑道：“怎么，不服还钱？”
黄博顿时蔫了，之前宁皓获得的奖，有一半都给他还债了，这事儿确实他软肋啊。于是他继续倒头睡觉。
周易哑然失笑，虽然宁皓诚意十足，不过他还是要考虑现实问题，道：“这样，你先把这个本子拿去给老师们看看，我也好好考虑考虑。”
宁皓见周易很是认真，也没有再强人所难，便有些失望的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一起吃过午饭，当然是周易请客，黄博也跟着蹭了一顿，顺便喝了半斤酒，扬言以后跟着周易混，和宁皓混的不是泡面就是饿肚子，实在是苦逼啊。
下午，周易应邀去见许卿。
不过但他到了约好的地方，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后，许卿竟然还没有来。
周易有些不淡定了，便拨通了许卿的电话，竟是关机状态。
他心一蹦，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想这件事未免也太容易，太突然了，正常情况，许卿根本不可能会出演自己的短片吧？
难道是许卿不想演了么？
但是为什么关机？而且昨天还接电话，聊的还很好呢。
但是现在她迟到了一个小时没来不说，电话还打不通？
“是不是赶巧了？”周易自己脑补了很多，无非是为许卿开脱。
不过又过了一个小时后，他坐不住了，开始屋内转圈。昨天他刚写好了拍摄方案，最终可以说《末日》完全是为许卿量身定做的电影。
但如果她忽然退出了，那一切就都不成立，而更加麻烦的是，周易将再次陷入寻找演员的泥沼。
况且他之前虽然没有告诉大家许卿会出演，但也是说了已经选好了演员，一切就等着风格定下来再公布。
思前想后，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便拨通了李菲儿的电话，昨天她们两人还在一起的，应该知道许卿的情况吧？
“许卿姐被家里人叫了回去，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周易完全呆住了。
李菲儿又道：“打了她家里座机，也没人接，往她父母那边打，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知道她在家里。周易，许卿姐忽然联系不上，那你的电影……”
周易一片茫然，许卿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那就联系不上了？难道是不想出演，又不好意思开口么？
但……以许卿的人品，即便是不想演了，也会直接说吧？不可能选择逃避。
周易又茫然坐了半个小时。
叮铃铃……
他电话忽然想起来，立刻接起来。
“周易，对不起。”
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
是许卿打来的，只是说了一句就挂掉了，周易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许卿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直到十分钟后，周易才将电话放下，许卿反悔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但随即一想，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她才反悔，否则她就不是许卿了。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她想演戏都演不成？
周易完全可以肯定，许卿是喜欢这个剧本的。对方看着剧本时晶亮的眼神，骗不过任何人。
“我就不信了。”
周易随即又拨通了李菲儿的电话，问她许卿家在哪儿，他想过去亲口问问，她许卿为什么忽然就反悔了？
一个小时候，两人就到了之前周易来过的别墅区，而保安说许卿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人了，甚至还问李菲儿是不是她的亲戚，索要物管水电费。
两人随后又到了许卿父母家，得到的答案则是，许卿并没有回家，是和他的丈夫刘勃在一起。
“周易，算了吧，我想许卿姐是演不了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李菲儿幽幽一叹。
周易不甘心的用手捶了一下墙壁，关节处破了皮，流出血来。
李菲儿捶了他几下，道：“你疯了啊，自虐呢？”
周易道：“是不是刘勃不让他演？”
李菲儿微微一顿，点头道：“这下你知道许卿姐为什么出演的影视剧那么少了吧？以刘勃的想法，是想让许卿完全退出演艺圈，做全职主妇的，他那人太小心眼，太善妒，不过他还真以为自己手脚干净呢？谁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儿啊。”
周易不由得想起上次许卿被关在家里的事来，看来也是刘勃做的了。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他既然爱许卿，为什么不相信她？以许卿的人品和性格，又怎么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周易，我看算了吧，你还是找别的演员吧，如果实在找不到，那我给你演好了，虽然我演技不行，但肯定听你话，你怎么说怎么是，在片场绝对不和你发火。”李菲儿道。
周易摇头道：“在片场不跟我发火，下来不把我劈了才怪。”
“切，我才懒得理你呢。”
李菲儿踢了周易一下，又道：“要我说，这件事就算了吧，你不如这么想，如果许卿姐压根就没答应，你会怎么做？”
周易恍然，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电影演员的事情，而是许卿到底怎么了，刘勃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李菲儿何尝不知道？她道：“我这就给黄导打电话，让他去找刘勃问问。”
周易点头。
有些百无聊赖的回到家里，周易倒在床上，不由得心情郁郁，真是万事开头难么？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也太多灾多难了吧？
这还是一部短片，真不知道换成那些大制作，会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
也不知道冯晓刚、张毅谋他们是如何应对的。
陆雪滢今天在家里陪着母亲，周易直觉偌大的房间，变得异常空荡。
叮铃铃……
很久后，刚要无聊得睡着的周易，接到了宁皓的电话。
剧本又被卡掉了？
周易苦笑道：“咱们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呢，我的演员也有事儿不能出演了。”
“出来请我喝酒吧。”
宁皓郁闷的说。
好吧！
周易收拾收拾出了家门，演员的事情泡汤了不说，还得请人家喝酒？
这算什么事儿啊。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