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随机应变
《一声叹息》剧组恢复平时的忙碌。
片场内，被头顶白炽灯烤得大汗淋漓的周易，饰演的是一个年轻人警察，不时将警帽摘下来，擦拭汩汩流下的汗水。
其他群演在张墨的安排下或蹲或站，不时还有灯光师扛着灯架穿梭往来，大厅门口横着摄影机轨道，摄影机在排练走位。
周易一边躲着忙碌的工作人员，一边听赵一伟讲戏，“这场戏是梁亚洲和李小丹开房被抓，但对戏的只有你和刘贝老师，而你在这场戏里非常关键，你是警察，你需要把被开房被抓的李小丹带下楼，所以除了和刘贝老师对话外，你的另一个任务是带着她走位。”
说着他一指门口的摄影机，道：“看见机器没有，它取景的时候，虽然以你和刘贝老师为主体，但是还有其他群演做陪衬，这样镜头才能更加丰富，所以你的走位不能离群演太远，否则摄影机要么拍不到你，要么拍不到群演，那样的后果只有一个，NG重来，但是你们也不能离的太近，否则就显得太拥挤，给观众纷乱压抑的感觉……”
周易认真的听赵一伟讲戏，别的不说，论专业，赵一伟还是在水准之上的，否则也不可能和冯晓刚合作这么长时间。
虽然周易和刘贝对手戏，但刘贝并没有过来和他排练，同时又是他带着走位，刘贝连位都不用走，一会儿直接跟着周易说两句台词就行了。
而且她非常有经验，眼睛一扫就知道这戏该怎么演。
但是周易不行，只能耐心的一边听赵一伟讲戏，一边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走位和场面调度的信息。其实走位很简单，只要遵循不挡、不离、不粘的原则就可以了。
不挡就是不要挡镜头，比如两个人的镜头，不能一前一后的走，否则人物就会在镜头里重叠，显得很难看；不离就是主体和陪体不要太远，以免取景框范围不够，不粘就是不要太近，避免成一团浆糊。
赵一伟滔滔不绝的讲着，余光扫着周易，他暗笑，我说的可是非常专业，如果不是科班出身，或者不是群演中的老油条，肯定听的稀里糊涂，演的时候难免犯错NG，以冯晓刚的脾气，NG一次两次还成，要是超过三次，你就趁早滚蛋吧。
小子，大哥我可不是圣贤，小小的惩罚你一下，是以解刚才的心头不快。
“你听明白没有？”
赵一伟却是不等周易说，就继续道：“已经没有时间了，马上开始第一次走位，好好表现呢。”
周易看着嘿嘿直笑的赵一伟走了，又重新暗暗讲了一遍台词，将走位的路线也回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走到了开始位置。
“导演，我和他对戏？”
这时画完妆的刘贝也走了过来，指了指周易问冯晓刚，随后只是看了周易一眼，并没有和周易交流，也站好位，已经进入角色了。
《一声叹息》剧组工作的效率非常高。
不消片刻，各部门准备就绪，所有演员也就位。
随着张墨一声开机、开始，场面便动起来。
“刘老师，我要开始走了。”
周易看了看举杆录音师的位置，离他起码有十米的距离，在辨识范围之外，所以低声说话，是不会录制进去的。
听到他的提醒，刘贝点了点头。
此时的位置两人并没有台词，只有一些动作，周易推了刘贝一下，刘贝脸上配合的出现不满情绪。
场边的赵一伟紧紧盯着周易，期盼着周易犯错，不过周易的表现中规中矩，让他很是失望。
监视器的冯晓刚和许帆则是紧紧盯着屏幕。
许帆不断暗自给周易鼓劲儿，冯晓刚则是希望镜头能够一遍过，即便过不了，也要看出不足，然后传达给演员，以及工作人员，以便顺利重拍。
走位终于到了大厅中间的位置，周易忽然开口厉声道：“蹲下。”
周易几乎是低喝出来的，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很有力度，刘贝心下一震，莫名的便觉得对方是真正的警察，否则语气怎么能如何严厉？随即进入角色的她认真劲便上来了，反驳道：“你别推我呀。”
远处的赵一伟则是眉头一皱，这小子吃错药了？
“不错。”
许帆则是握了握冯晓刚的大手，见冯晓刚面无表情，嗔怪的拍了他一眼，又装深沉了。
“蹲下！”
周易推着刘贝往前走了一步，紧着又推了一下，喝道：“蹲下。”
“凭什么蹲这？”刘贝回身质问周易，双目圆瞪，很是气愤。
心下却想，这混蛋小子，推的我肩膀好疼，太入戏了吧？
周易不管他，已经完全进入了警察的角色，一把将刘贝按到地上，不客气的冷声道：“叫你蹲你就蹲下，哪那么多废话，蹲下。”
“不对，多说了一句台词。”赵一伟心头一跳，忙转身看向冯晓刚。
冯晓刚则是眉头一挑，忙问摄影师道：“录上没有？”
“录上了。”摄影师道。
赵一伟一愣，道：“完了，这段胶卷浪费了，这周易果然不靠谱。”这胶卷都是钱呢，现在的35mm胶卷，一分钟就得40美刀，折合人民币就是300元，实在是耗不起。
许帆也是担心的看着冯晓刚，问道：“没事儿吧？”
“录上了就好。”
说着一转身，刚要向对讲机说什么，只见屏幕中原本已经说完剧本上台词的周易和刘贝还在演。
“我就不蹲下，当警察就了不起啊？”刘贝开始即兴发挥了，毕竟导演没喊停，她就得继续演，就算胡编乱造也得打肿脸充胖子。
周易喝道：“长的人模狗样的就有特权怎么地？有腿就得给我蹲下。”
“这……”
冯晓刚一挥手打断赵一伟的话，紧紧盯着屏幕，随即道：“让他们继续演，摄影组也注意演员动作，镜头跟好。”
此时片场中。
“你说谁人模狗样呢？”刘贝蹭的站了起来，秀目圆瞪的盯着周易。
周易一摊手道：“我身边除了你就是空气，你说我跟谁说呢？嘿，你说你想搞浪漫来宾馆干什么，当这里是泰坦尼克号呢？”
“你什么意思，不是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刘贝脸色倏然一红，非常羞愧的样子。
周易撇了撇嘴，大义凛然的拍着胸脯道：“小姐，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不是我有什么了不起，是这身警服赐予了我无上权力……”
哈哈哈哈……
这时刘贝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片刻后，在大家注视下，刘贝脸色一红，这次是真红了，她摆了摆手道：“导演，再让我们演下去就成警匪片了，不行了，我说不下去了……”说着又笑了起来。
“周易，你怎么回事儿啊，每次都是你出问题。”赵一伟冲到片场中，如果他是武林高手，恨不得一拳把周易轰到印度去。
周易摊手道：“我没笑。”
“什么你没笑，你刚才说错台词你知不知道？”赵一伟抓住辫子就不放。
周易无话可说，想了一下，果然说错了，但那也是下意识的。
“一伟，够了。”
这时冯晓刚的声音传来，只见他从导演椅上起身，走了过来。
“导演，要不再来一遍吧，是我不对。”这时刘贝说。
冯晓刚摇头道：“这个镜头过了。”
“这……”赵一伟目瞪口呆。
周易也是一愣，道：“可是我说错台词了。”
“没关系，台词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加的那句台词很不错，只要有效果就好。”
冯晓刚又有些惊讶的看着周易道：“想不到你随机应变能力不错。”
“就是。”刘贝这时捂着肩膀道：“不过你也太入戏了，推的我现在还疼呢。”
周易忙道：“刘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刘贝，你行了啊你，别开周易玩笑了。”
这时许帆走过来，给刘贝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化妆师也过来给刘贝补妆。
“一伟，通知一下这个镜头过了，马上进行下一个。”
冯晓刚一锤定音，赵一伟没抓住周易的小辫子，有些不快，但又不好发作，毕竟从镜头效果来看，周易的表演确实无可挑剔。
看着剧组又一次忙碌起来，冯晓刚满意的点头，按照这个进度，在八月底，电影就能杀青了。
“导演，明天不是还有一个嫖客角色没定演员么？”
这时陆云的声音响起来。
赵一伟眉头一挑，瞪着陆云的眼珠子快裂了，这孙子什么意思啊，那个角色之前可是交给我招演员了，你干嘛横插一脚？
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只听陆云道：“今天周易表现的不错，而且没有什么正面镜头，可以再让他饰演那个角色，不会穿帮的。”
“一伟，你还没有找演员么？”冯晓刚转头看向发愣赵一伟。
赵一伟忙道：“我这就联系影视公司。”他本打算如果方静过了面试，也能顺水推舟让她演那个角色，如果她不行，不是还有陪着他来的孙凯么，但是不想半路杀出个周易，把他的计划打乱了。
陆云也毫不手软，竟是趁机想剥夺赵一伟招聘演员的权力。，
只听陆云嘿嘿一笑道：“影视公司那边可是要提成的，而据我所知，周易还没有经纪人。”
“嗯？”
冯晓刚看了周易一眼，沉吟片刻，道：“老云，回头你给周易一份剧本，再给他讲一讲戏，明天让他来演那个嫖客。”
不等赵一伟等人说话，又摆了摆手道：“我希望剧组能够保持现在的进度，这样我也好向上面交代，电影顺利拍完，咱们谁都舒坦。”
冯晓刚看似无意的撂下一句就走了，而陆云和赵一伟则是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冯晓刚的意思很明显，你们怎么斗我不管，但谁要是耽误了拍摄进度，那他就让始作俑者过的不舒坦。
刚刚占了上风的陆云倒是无所谓，但赵一伟顿时凌乱了，这次过招让陆云占了上风，而冯晓刚现在又明确指示大家要按套路出牌。
“老子走的可是邪道啊。”
赵一伟顿时感觉被束住了手脚。
而此时春风得意的陆云则是拿着剧本找到周易，嘱咐道：“周易，导演说明天让你继续演嫖客，那个角色有特写镜头，很考验演技，你晚上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开始拍。”
“谢谢导演。”周易接过剧本，用手指轻轻摩擦着光滑的纸面，嘴角翘得比往常更高了。
陆云道：“周易，要好好表现呢。”他拍了拍周易的肩膀。
等陆云走远了，张墨朝周易伸了伸大拇指，揽着周易肩膀笑道：“周易，你这个角色可是陆导帮你争取的，别让他失望啊。”他和陆云穿一条裤子，自然要帮陆云刷存在感。
周易连忙道谢，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来。
“明天我还要考试……”
不过张墨这时被陆云叫走了，话只能说给自己听了。
他手里紧紧攥着剧本和张墨给他的宾馆房间钥匙，诸多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想不到苦尽甘来，峰回路转，自己由小龙套，一夜之间就在冯晓刚的剧组饰演角色了。虽然这个角色看似无关紧要，但是一部电影只有一个半小时，每一个出场人物都不是白开水，只要演的出彩，就一定会给导演和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凭借一个出彩镜头就成功上位演员可不在少数。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努力饰演好这个角色。
周易下定决心。
不过随后他又蹙起了眉头，培训班那边马上就要考试了，是回去，还是留下来拍戏？周易之所以矛盾，是因为心中还对培训班那边抱有希望，更何况还交了那么多学费。再者留下拍戏，结果可能是明天一拍完，就会离开冯晓刚剧组，回复到之前的游离状态。
过了一会儿，周易忽然心中一动，这次考试分三天来考，自己之前被分到第一天，可不可让老师把自己往后排？不过现在也不早了，明天再打电话给培训班老师吧。
他也不再矫情了，脑海中随即浮现宾馆的柔软大床，热乎乎的饭菜，还是这个来的实在啊。
“还是先吃饭睡觉吧。”
周易顿时幸福的荡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