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观念
周易陪着张毅谋在剧组转了一圈，期间几乎都是张毅谋问，他答，两人一直在交流关于剧组管理和镜头灯光方面的事情。
一路上，剧组工作人员都报以善意和周易打招呼，他也是笑着点头回应。
讨论到剧组管理时，张毅谋便道：“你的理念，和好莱坞的一样，但问题是他们的方式不一定适合我们呢，毕竟大环境不一样，而大环境又决定了很多东西。”被禁映过的张毅谋，对此最是唏嘘。
不过他的意思更加侧重于传统。
周易笑而不语，老一代电影人，即便是思想最为激进的第五代导演，仍然一直认为好莱坞很多东西都带着浮躁和享受的腻味儿，绝对不适合大陆电影人。
就拿简单的剧组用餐来说，在共和国大陆，无论是什么样的剧组，仍然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盒饭，上到导演下到群演，盒饭已经成为他们剧组生活的必需品，乃至是生活的一部分。
很多剧组工作人员相互问候的方式便是今天你盒饭了么？意思就是今天你完成任务了么？
甚至观念比较超前的香港也不例外，而且更让人发指的很多剧组盒饭里一块肉都没有，这一点台湾剧组要表现的人性化很多，起码一日三餐的肉食是能够保证的。
但是在好莱坞，这种情况则绝对不会发生。那里的剧组很重视工作人员和演员用餐，除了必备丰盛的一日三餐外，即便是用餐的桌椅也是每人一位，哪像共和国的剧组，群演一般是随便找个地方席地而坐，发挥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导演也很少开小灶，一般在工作间里就地解决。
这样的情况在好莱坞简直不敢想象，工作人员不反了天才怪，在那边这样的剧组没有人会去，即便导演是斯皮尔伯格也不行。
其实这样的反差不仅仅在影视圈里，甚至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的差异，在西方最被人们重视的晚餐上，即便是皇室和总统也不会谈任何关于工作的问题，哪怕在重要，也要饭后解决。所以很多人开玩笑说，想攻陷美国最好的方式是趁着晚餐时间，即便导演到了房顶上，总统也不会离开餐桌的。
当然这倒是夸张，不过也反映出西方人对家人和自由空间的重视。
而在共和国，很多事情恰恰是在酒桌上促成的。
在剧组管理方式这一块，共和国电影人一致认为艰苦朴素是保证工作效率和队伍纯洁性所必须的，认为前辈们留下来的东西，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也就是所谓改革后流行的共和国化，听起来很是让人见笑。
但让人感叹道的是，其实很多共和国电影人，骨子里却是崇洋媚外的，饶是广大群众也是如此，只是看盛行的好莱坞大片和日韩电视剧变可见一斑了。保守又崇洋媚外的矛盾性格，导致第五代前的共和国电影史很是排斥好莱坞的观念，因此另辟蹊径的开创了艺术电影道路，但实则是受法国新浪潮影响甚深，赶走了孙悟空，又来了一个猴子，不外如是。
由此可见艺术创新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搞定的。
直到好莱坞巨舰真正的攻陷世界影坛，日韩狂潮秋风扫落叶般席卷亚洲，新一代的共和国电影人，才意识到新观念的重要性。
于是便有张毅谋仿制美国大片模式打造的共和国化大片《英雄》，以及一系列跟风作品，导致大片泛滥，饶是一直坚持独特传统的冯晓刚也瘙痒难耐的拍了《夜宴》，乱糟糟的剧情和莫名其妙的结局，成为冯晓刚电影最大的败笔。
而几年后的新晋商业电影导演宁皓，更是直接照搬照抄了盖里奇模式，不过在巨大的票房面前，抄袭不抄袭什么的也无所谓了，总之吐槽的终归是那一小部分没节操的影评人，大部分观众注重的还是电影本身的视觉体验。
但是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抄袭模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因此便出现了几年后华语电影票房的虚高，以及巨大商业利益面前，无数电影人对外来文化的妥协、观众对国内电影的不认可，最终是好莱坞对华语电影更深一步的侵蚀。
即便一直坚持传统的香港电影人，也加入了蚕食队伍，让整个华语电影满目疮痍。
所谓节操，都化作一张张鲜红的软妹纸币，情何以堪？
这一点，共和国电影人远没日本人聪明和优秀。
虽说张毅谋现在的态度，让周易暗自对华语电影人吐槽无限，但是他却知道张毅谋是最先打破华语电影陈旧观念的人之一，他的电影《英雄》，更是创造了华语电影的数个第一，更是开创了阻击好莱坞大片证道的模式。
但显然现在的张毅谋还没有接受到新观念，周易不知道原来现实中是谁将新观念带给了张毅谋，不过有些取巧的，他却知道有了影视资料馆的帮助，第一个将新观念传达给张毅谋的人成了他周易。
而不巧的是，张毅谋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新观念。
“其实我觉得共和国剧组就是家长式管理，仍然是小的家族企业模式，或许这样的模式适合导演只手遮天的艺术电影，但如果想要拍出各个部门通力合作的大制作电影，却显得捉襟见肘了。”
周易缓缓前行，意有所指的说。
张毅谋微微一顿，沉吟了片刻，却最终也没有说话，而是指着不远处几排椅子道：“那些都是为剧组工作人员准备的？”
那几排椅子上明确标记了编号，这时刘佩齐刚刚拍完一场戏下来，直接找到自己的椅子坐下来，很快就有个共组人员递给他一杯水，还有毛巾。
甚至王保强下了片场时，也受到刘佩齐一样的待遇。
“共和国的剧组，以前可是只有明星大腕才会有这样的待遇，而且伺候他们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助理。”张毅谋感叹道，想当年巩丽拍一部电影，只是助理就有八个人，可谓声势浩大，却也怪不得对方，剧组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巩丽生活上的问题，哪有人能照顾到？也只有自备助理了。
华语影视圈里，几乎所有的明星大腕都这样。
周易笑道：“这不是为了演员考虑么，毕竟带那么多助理，剧组还得管他们盒饭，有那些钱还不如专门雇人端茶倒水了，这样也能让演员对剧组产生一些归属感，嗯，幸福指数会大大提高。”
张毅谋认真的点头，又听周易道：“大剧组其实就是一家大公司，你福利待遇好了，员工的干劲自然也就足了，如果总是高压家长式管理，员工的空间少，很容易产生负面情绪，肯定会影响工作效率。道理也很简单，一个一边玩一边工作的公司，还有一个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的公司，哪个对员工的吸引力更大？”
周易摊了摊手，张毅谋也是不可置否。
“这些东西学习一下倒影响不大，但如果通通学人家，全部加起来就会形成很大的费用，怕是会让很多导演为难吧？”
张毅谋笑着说，之所以剧组生活很拮据，一个是习惯问题，另一个，也就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共和国每年投拍几百上千部电影，但是最终上映赚回成本的就那么几百部，那些没上映，甚至都没通过广电总局审核的影视剧，导演去喝西北风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而那些导演的赚钱方式就是拿到投资后，尽量压低制作成本，赚的就是其中的差价，其实很多大制作也是这种赚钱方式，尤其是艺术电影，包括之前的张毅谋。
华语电影周边的吸金能力不是一般的差。
而周易这样的管理剧组方式，显然会平白多出很多开销，这点开销对大剧组来说倒是没什么，但对于那些小剧组来说，就是要了亲命了，所以这样的方式行不通。
“好莱坞也有烂片烂导演呢，但却不影响他占领世界电影市场。”
周易耸了耸肩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主要将主流带动起来，一些小节就没必要了，拍电影可以追求完美，但这些东西就没必要了。
张毅谋呵呵一笑，不想就这样问题讨论下去了，道：“还是说说全景布光吧，你是共和国电影人，这东西应该是咱们自己的，不用学别人了吧？”
“这个全景布光，它的前身也是好莱坞的观念。”
周易微微一叹。
张毅谋摇头，感情最终还是要学人家。
“学人家，咱们又进步，有什么不好的？”
周易当先走进二号摄影棚的导演工作间，此时郭保昌正在里面指挥工作人员进行布景，下一场戏很快就要开始了。
见周易和张毅谋进来，他便笑道：“怎么样？明天安排你们俩还有赵葵娥的戏份，有问题没有？”
周易暗说还是得要自己来演啊，不过和张毅谋对戏，倒是不错，其实这个角色无关紧要，不需要太多的演技，只要配合好张毅谋和赵葵娥就行了。
但最为关键的，则是戏前如何跟张毅谋交流，让对方好进入状态，完成表演。这也是之前难住郭保昌等人的大问题，否则也就不会让周易回来了。
“其实没什么，晚上让我和张老师一起喝顿酒就行了。”
周易哈哈一笑，郭保昌和张毅谋也是相视而笑。
其实张毅谋和周易交流了这么久，已经不眼生了，他相信自己明天能演好。
郭保昌看张毅谋的自信表情，心里也是有了一些底。
“不过有一个问题。”这时周易忽然说。
郭保昌噢了一声。
就听周易道：“费用剧组得报销啊。”
“你小子还真想去喝酒啊？”郭保昌笑骂。
张毅谋点头道：“也不错，我也有很多东西想和他多多交流，也算是我的开机饭吧，这顿饭我请客。”
郭保昌一看张毅谋多这么说了，索性把明天要演戏的赵葵娥也叫上，还有剧组其他一些主创。
毕竟拍摄完这场戏，剧组就要动身前往王家大院了，即将进入了后期拍摄阶段，大家忙了这么久，也应该放松一下，劳逸结合嘛。
又不禁惊讶，时间过的可是真快，现在《大宅门》都开机两个多月了，还有一个多月，便要杀青了，那时候便是真正检验工作成果的时候了。
虽然郭保昌仍然有些担心明年的收视率，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期待。
他期待着，《大宅门》会超越《央视笑傲江湖》。
会成为2001年华语电视剧的收视冠军。
冠军，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