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
事情忽然变得棘手起来。
四目相对时,纪雪城把所有能用不能用的借口想了个遍。
最后的结论是——
根本解释不清。
沉默成了最优解。
两人谁也没动,局面莫名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僵持。
晏泊睫毛一闪,眼里早就没有困意。他的另一边胳膊还垫在纪雪城的脖子下,这会儿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
他必须得承认,他昨晚一时犯浑了。
纪雪城躺下来时,他其实并未睡着。倒不是失眠,只是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枕边空落落的。
说来也奇怪,他平时自己独居,一人躺着两米大床也不觉得孤独,偏偏这晚格外寂寥。
认床这毛病大概有点遗传,晏泊的症状比晏渺轻不少,只是异地而寝的第一晚,终究会有些难捱。
何况,他眼前总是浮现出浴室抽屉里的东西。
下午上楼的时候,管家说过,这件房间几乎固定为纪雪城所使用,里面的摆设配置,全部按照她既往的习惯来。
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纪雪城过往宿在这里时,需要用到的。
而安全套这种东西,怎么着也得两个人才用得上。
现在早不是封建社会,虽然他们分手之后,晏泊自己一直单着,倒也没有想过用同样的要求去约束纪雪城。
可如果这间房里确实承载过什么别的印记……
他觉得自己躺的简直是小龙女的寒玉床。
心里千回百转,装睡已经到了快要装不下去的程度。晏泊打算起来向纪雪城问个清楚。
而就在此时,她结束工作回来了。
身边的床垫微微塌陷下去,耳边是清晰的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神奇地抚平他心里的褶皱。
刚躺下来的几分钟,纪雪城显然没睡着,大概还在挂心临时找上门的工作,时不时地动动脑袋动动腿。
平心而论,虽然他们之前谈过时间不短的恋爱,但是并肩躺着睡完一个整觉的经历,其实不多。毕竟那时还是课业繁重的学生,大多数时间耗在了各自的论文作业上,匀出来谈情说爱的着实有限。
有一回,他买了最新的VR游戏,邀请纪雪城过来试玩。谁知她没玩两把就困得不行,靠在晏泊肩上打起盹。晏泊心里软得不行,干脆扔了游戏,把人揽在怀里,倚着长沙发陪她休息。
那个下午在记忆里格外漫长。
他记得那天阳光的颜色,浅淡而温暖的金黄,熔金一样地铺陈在室内窗边的地面。
也镌刻进他的回忆里。
时间分秒而逝。
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规律平缓,晏泊忽然觉得,几分钟前的纠结是那么的可笑。
追问过去,从来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已经幸运地陪伴于她的当下。
而且贪心地渴求她的将来。
鬼使神差一般,晏泊在黑暗中伸开臂膀,把纪雪城拉进自己怀里。
但他可以指天发誓,他绝没有心机深重到,把纪雪城的手搭在自己腰上的地步。
“……早啊。”
纪雪城听见他沉沉的声音。
“嗯……早。”她艰难做了回应。
一旦开口,就再也僵持不下去。
纪雪城清清嗓子,趁他不留神,迅速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啊,昨晚,我可能睡迷糊了。”
晏泊听出来她的话里有主动揽责的意思,但没反应过来缘由,只从善如流道:“我应该……也是。”
对望几秒。
两人默契地从不同方向翻身下床。
不迟不早,正是清晨六点。
洗漱过后,晏泊去了负一层的健身房晨练。早餐还没好,厨房里佣人忙碌,纪雪城站在房间的露台上,呼吸早晨的清新空气。
今天是七月十四,如无意外,纪文康今天的安排应该是见几个当地有业务往来的朋友,兴之所至,或许还会打几场高尔夫。
明天才是真正祭拜的时候。
她回想起方意阑昨天的电话。
以往来南港,除了祭拜当天,她不会跟着纪文康活动,多数时间闷在房间里。如果今年忽然要求跟随,一是事出无名,二是他未必会允准。
况且早上还有个会,也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房门被敲了两下,原来是早餐已经做好。
到餐厅时,她意外见到了纪文康和纪文茂的身影。
他们几人的作息时间不一致,分开时间吃早餐早成为约定俗成的事,今天倒是难得齐聚。
“爸,大伯,早上好。”
她问好。
“嗯,”纪文康点点头,沉浸在手上的报纸当中,“晏泊没起来啊?”
“他在健身。”
“哟,习惯还挺好,”他抬头,和纪文茂相视一笑,“回头可以让书远和他一起。”
早餐端了上来。
纪雪城照例是咖啡三明治,纯粹的西式;另外两人喝粥,面前小菜一字排开,样样精致。
“您今天什么安排?”纪雪城问。
纪文康:“今天得出门,见一个行长,谈正事。”
他抖抖手里的纸页,版头印着德意志银行发行新一期债券的相关报道,密密麻麻的铅字排列整齐。
“你大伯也要出门,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让你大伯母介绍几个本地的朋友认识,一起玩几天,我让人事直接给你批假。”
纪雪城推辞:“不用了,我早上开线上会。下午……可能和晏泊出去逛逛。”
“原来都安排妥了,”纪文茂笑,“倒是帮晓惠省了事。”
纪文康淡淡“嗯”了一声:“毕竟是结了婚的人,总不能丢下小晏不管。”
早餐进行到一半,纪书远晃晃悠悠地走进餐厅。问起今天的行程,同样说有约。
这是他们的常态。社交也算是例行公事,总要寻个名头凑几个人聚在一起,至于到底做什么,却不必去深究,反正聚得多了,将来有瓜分利益的好事,别人也能更容易想起某个人的存在。
纪雪城最先吃完,先一步回了楼上,开门就撞见准备下楼的晏泊。
想是运动完出了大汗,他刚刚洗了澡,脖子上还挂着未擦干净的水珠。
“你现在去吃早餐?”纪雪城问。
晏泊:“对啊。怎么,你们家过了七点不给饭吃?”
“……倒也不是,”她瞥了眼楼下,隐隐听见纪文康和纪文茂推椅子离开的声音,“只不过你现在下去,就得和纪书远单独吃了。”
晏泊没想明白其中有何不妥:“他怎么了?”
纪雪城闷头不乐:“没怎么。算了,你想去就去吧。”
晏泊头顶一个硕大的问号。
“我也没说想和他一起吃啊,”他摸不着头脑,“你怎么那么不高兴?”
纪雪城一梗。
她不喜欢纪书远,也不想晏泊靠近纪书远。
这个想法剖析起来很简单——
无形中,她把晏泊划分进了“自己人”的阵营,当然不愿意他接近自己的对立面。
说白了,爱憎分明的皮囊之下,多少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尽管这占有欲的敌对对象挺奇怪。
她不大想解释,迈步要进房间,却被晏泊拦住去路。“别只说一半啊,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同桌吃饭?”
他的想象力天马行空:“难道他背后说我坏话?”
“……”
纪雪城认栽。
“我不喜欢他,所以也不喜欢你和他走近一丁点。行了吗?”
她说这话时,气势相当足,无意识地略过其背后的情感偏向。
晏泊被说得一愣一愣,直到她说完之后的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品出那么点微妙的意思。
“行,太行了。”他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那我早上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饿肚子。”
纪雪城想了想,果断道:“我去拿上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