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我死后怨气太重，所以成了孤魂野鬼，只能在这座城里飘荡，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死了之后，余枫对我爹娘说我是意外去世，我爹娘不信，想要查看个究竟，却也被他杀了。”
“再后来，瑰城里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瘟疫。可我爹娘死了，城里没有医者，再之后，半座城的人都死了。”
“前任城主的女儿王寄灵，不知做了什么，竟将这座城所有死去的人都强留了下来，再后来慢慢的，城里的活人都死了，就这样，瑰城成了一座鬼城。”
听到此处，沐遥之和陆栖竹对视一眼。
果然和城主府有关！
蒲以柳：“我死得太早了，到那个时候，魂魄已经很弱了，虽然留下来了，但终究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了。其他人可以和活人一般在城里活着，我却只有魂魄飘着，无处安身，至于我爹娘他们更是早早就入了轮回，投胎去了。”
“自那之后，瑰城就变成了万鬼城。也不知道为什么，外界竟真的没发现什么端倪。”
沐遥之心想，这或许和龙心有关。
蒲以柳：“若有外地来人，平日里大家就装作是正常的人的样子。瑰城本就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也少有修仙门派管。但是若是像你们这样发现鬼城真相的人，他们是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的。”
沐遥之适时指出：“其实刚刚在余枫的鬼境里，他其实根本就没准备独自对付我们。”
刚刚从鬼境出来，万鬼城围攻他们的群鬼之中，她根本没有看见余枫的身影。
那一瞬间，沐遥之恍然明白过来，余枫根本就没有准备独自对付他们，因为余枫知道凭他自己的本事是杀不了他们的。
沐遥之开口：“鬼境中那么多张牙舞爪的纸人，不过是在拖时间，好叫他有空去到外面引来其他鬼。”
万鬼城群鬼饲居，如果有了人类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更别提这几人还是修道者，他们定会群起而攻之，杀人灭口。
闻言，蒲以柳恶心的说：“这个人果然和以前还是一样，从来都是把别人当作自己的刀，令人作呕。
蒲以柳翻了一个白眼：“我是后来才发现，他死了之后，和他母亲开了个成衣铺，一楼是纸做的衣裳，卖给鬼，二楼为了掩人耳目，卖给外地来的人。”
“可能生前的执念吧。余枫他娘生前死后，想的无非就是繁衍后代，光宗耀祖这些事，所以变成了鬼也不停的给余枫忙着张罗娶妻。”
“可他们都已经成了鬼，怎么可能生的了孩子。”蒲以柳说：“更何况，那人生前就是个不能生的。”
沐遥之木木：“啊？”
蒲以柳骂骂咧咧：“我当年还犯傻，因为他不碰我而难受，原来是他自己不行。”
沐遥之：……
她尴尬扯扯嘴角。
“呸。”蒲以柳骂的起劲：“估计是人死后的执念作祟。生前不行，死后就想证明自己行。于是，他们母子俩就配合着，骗了许多才外地来的女子，娶了她们，然后练了不知道什么邪术。”
蒲以柳：“等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修那邪术修得很厉害了。我看不过去，但是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只能附身在纸衣上，只救了几个女子，更多的，我也救不了。”
沐遥之笑笑，安慰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沐遥之说：“等此事了了，我们带你回门派，为你养护魂魄，然后送你去轮回，来生，会很好的。”
蒲以柳笑笑，“那我就先回安魂镯里呆着了。”
她说完，一溜眼，钻进了安魂镯里。
沐遥之看着陆栖竹：“城主府，果然有鬼。”
陆栖竹：“之前蒲以柳说过，这座城因为城主夫妇横死之后，才变得厄运连连。说不定和龙心有关系。”
沐遥之：“等天亮，就去城主府一探。”
陆栖竹点点头。
话落，便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沉默着。
屋外鬼哭狼嚎，夜风呜咽。
屋内，灯火摇曳不清，安静到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沐遥之不喜欢这种安静到有点暧昧的气氛，她怕她一个冲动，会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她现在还不想和陆栖竹把喜欢他这件事挑明。
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
可陆栖竹却忽然开了口：“你怎么了？不开心？”
明明是疑问的句子，却带着笃定。
沐遥之心一跳，下意识的反驳：“没有。”
陆栖竹没多说其他的话，只静静看着她，俨然一副“你就嘴硬吧”的表情。
沐遥之：……
她有些无奈，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年少的时候她确实是那种藏不住事的那种性格——喜形于色，遇到事从来不藏着掩着，讨厌装模作样，嫉世愤俗的把任何喜欢或者厌恶的表情放在脸上。
可做了百年的掌门，她早就圆滑了许多，练就了一身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面不改色的能力。
怎么如今就这么被陆栖竹看出来了呢？
沐遥之在心里叹口气，可能是因为现在成了木遥遥，她难得可以做回真实的自己，向来紧绷着的弦也不自觉的松了几分，连伪装的功夫也不如从前。
可她也不想被陆栖竹看出来更多，尤其是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是因为喜欢他这件事而不开心。
沐遥之只好着补道：“我是因为蒲以柳的事情不开心。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遇上这种骗子人渣。”
陆栖竹默了片刻。
半晌，爱情骗子本人看了眼沐遥之，点点头附和：“确实，余枫确实是人渣，不得好死。”
陆栖竹确实觉得余枫该死。
但是他也清楚，他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一样是个骗子。可他只是想拿回本属于他的东西。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不起谁了，那只能怪那人倒霉。
骗就骗了，对不起就对不起了，要遭报应，也是之后的事了。
是别人先对不起他的。
那天下人，就该偿还他。
他从来都不是蒲以柳那种，自己上了当，被辜负了，还转过头好心肠的去帮助其他受害者的人。
他若是下地狱了，那全世界都该给他殉葬。
否则，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在无边黑暗里烂掉？
忽的，陆栖竹又很想知道，像木遥遥这种正人君子，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会如何？
陆栖竹想问就开口问了：“那如果你是蒲以柳，你会被骗吗？”
沐遥之摇摇头：“不会。”
陆栖竹嗤笑勾唇，摇摇头，笃定道：“你会。”
他看得出来，木遥遥和蒲以柳本质上是一种人。
是个好人，甚至是个滥好人。
好人，最容易上当受骗了。
陆栖竹向来都不喜欢这些好人。
骗坏人，他心理没有负担。
例如是沐遥之那种人面兽心的人。
他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且不觉得耻辱，同样，一刀杀死她时，他也不觉得有愧。
可木遥遥不同。
木遥遥会在广林子和他遇难的时候奋不顾身挡着，会在门派遇到危险时候挺身而出，会同情蒲以柳这样的弱势女子。
这种人反倒让他无从下手。饶是像他这种早就没有了心肝的人，骗起来木遥遥这种人来心里多少会不舒服的。
可那又怎么样？
他不会因为心头的这么一点愧疚，打乱他的计划。
魂羽他一定要拿回来。
要怪只能怪木遥遥她自己，为什么要拿走他的魂羽呢？
沐遥之想了很久，才轻笑了一声，说：“或许吧。”
或许易地而处，她真的会和蒲以柳一样，被余枫那温和的外表骗了，然后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爱河，晕头转向。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可身居高位，做许多决定时必须要理智，因此她这些年也改了许多。
但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她本质上就是一个爱冲动且感情用事的人。
要不然她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徒弟，并且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那你要是向蒲以柳一样被骗了，会如何？”陆栖竹恶趣味的问。
他想，若是他被骗了，被辜负了。
他一定要让那个人下地狱。
死也要拉着那个人一起死。
“不知道。”沐遥之没想过这些事情。
这么些年，她也就只喜欢过陆栖竹这一个人。
碍着身份的关系，她从未敢往两个人的关系上多想半步，她怎么可能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沐遥之仔细想了想，代入了陆栖竹要是骗她，她会如何。
她想，她和陆栖竹，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陆栖竹能骗她什么呢？
他们定不至于走到像蒲以柳和余枫那般刀剑相向的地步。
她看着陆栖竹琥珀色的眸子，一字一句：“我和蒲以柳一样，一旦发现被骗了，一旦发现是假的，我会清醒的离开，当断则断，绝不回头。”
听到她这般回答，陆栖竹本该觉得好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却没来由的发慌。
他沉默片刻，劝好了自己。
木遥遥到时候怎么样，关他何事？
他想要的只是魂羽，魂羽骗到手之后，他管她断不断开，回不回头？
木遥遥还是多操心一下，到时候她的头会不会被他断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