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
“什么?”王和友脸上的表情骤变:“怎么会不见?”
小厮颤颤巍巍道:“她去看望那位受伤的大师了,等我们再去进屋查看,就见大师和小姐都不见踪影了。”
小厮道:“屋内有打斗的痕迹,我们猜想或许是贼人劫走了小姐,梅大师帮忙阻拦,一道被劫走了!”
王和友脸色阴沉,气得胡子发抖,他转身对沐遥之道:“几位大师,你们也听到了,此事容后再议,我先去寻我女儿。”
“我们一起,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沐遥之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他是冲着什么来的吗?”
王和友沉默了。
沐遥之问:“有没有王寄灵的随身物品?”
陆栖竹:“你要用指引符查探她现在的位置?”
沐遥之点点头。
王和友连忙从一旁拿了一个银色的串着铃铛的手链:“这是小女的手链,平日经常带着的,可以吗?”
陆栖竹接过手链:“可以。”
陆栖竹看了眼沐遥之,拿走她手中的空白符纸:“我来。”
他从腰侧拔出短刀,划过自己指尖:“你这几日耗费太多了。”
沐遥之点点头:“好。”
陆栖竹挥动指尖,符咒一笔落成,他将符咒贴于手链之上,瞬间闪过一阵金光。
沐遥之和陆栖竹对视一眼:“西南方向,走!”
王和友怒气冲冲走出厅堂,大手一挥,招呼家仆集结人马。
几人顺着指引符的指引,竟走到了城门口处。
城墙下乌泱泱的集结了不少人。
几人挤到前面去,看着城墙上方,愣住了。
只见梅良信与王寄灵同站在城墙之上,梅良信手握弯刀——那是王寄灵的佩刀,弯刀抵在王寄灵喉间,王寄灵红衣翻飞,直直站着,弯刀抵于身前也仍是面色如常。
见到王和友,梅良信长出一口气:“你终于来了。”
“你要干什么?”王和友怒道:“放了灵儿!”
出乎意料的,梅良信竟真的点点头:“可以。”
他的声音宛若游蛇,似笑非笑:“把龙心交出来,我就放了她。”
王和友怔在原地,浑身颤抖着,他竟真是冲着这宝物来的!
可梅良信是怎么知道龙心在瑰城呢?
镇城之宝的秘密藏了百年,从未泄露,他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可如今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王和友哑着嗓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若阁下想要金银珠宝,你尽管开口,我一定尽数奉上。”
“不,我只要龙心。”梅良信歪歪脑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沐遥之城墙之下,死死咬着下唇。
她想到过梅良信会对龙心下手,可她没想到梅良信会用这种方法!
梅良信不是身受重伤吗?怎么行动如此迅速?这么快就出手!
难道是假装受伤?
王寄灵自然是知道自家密室镇压着宝物的,也知道镇城之宝的作用。
她虽然不知道龙心是何物,大约能猜得出来就是藏于密室的那宝物。
她忽的大声喊道:“爹,你不要给他,我不怕死!”
“灵儿!”刚刚还在苦苦支撑的王和友像是瞬间被击垮,他几乎是扑上前去,嘶哑着嗓子大喊:“灵儿不怕,爹一定会救你。”
梅良信见王寄灵开口,脸上表情倏变,没耐心的握着刀柄狠狠朝王寄灵脑袋敲去:“真是多嘴。”
王寄灵生生挨了一击,鲜血顺着她的鬓角流了下来。
王寄灵却是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怒骂道:“我呸!我就不该救你,我就该让你死在那里,被沙子埋了,被狼叼走,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梅良信笑笑,在她耳边如图恶魔低语:“可惜没有如果,你确实救了我,是你带我到瑰城来的。”
王寄灵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梅良信转而大声喊道朝着城墙下面:“王城主,我只是想要贵府的宝物罢了,难道那比你女儿的命还重要吗?”
王和友死死咬着牙,摇摇欲坠,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亲生女儿在命悬一线,他何尝又不是备受煎熬。
可是他怎么能把龙心交出来呢?
不能给,自然是不能给呀!
若是交出龙心。那瑰城怎么办?瑰城的百姓怎么办?
镇城之宝若是没有了,瑰城或许不过百年,不,数十年,就会不复存在了。
那这瑰城之中的数万百姓,又该当如何?
王和友佝偻着身子,看着城墙之上的王寄灵,嘴唇翕动。
一旁的军师见王和友纠结的模样,出声提醒道:“城主,三思,不能给呀。”
军师对镇城之宝的事情自然也是知晓的。
“我知道。”王寄灵万分痛苦,他双手抱头,从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我知道!”
梅良信手中弯刀向前伸了几分,王寄灵脖子渗出丝丝血迹,脸上表情更加阴沉,若是凑到他的身边,可以看出他额角冒出了冷汗。
他大喊道:“快一点!我耐心不好!你是要你那宝物,还是要你女儿的命!”
沐遥之轻声对王和友道:“拖住他,我们想办法救下王寄灵。”
王和友还未开口,就听见,城墙之上,少女的声音清脆响亮:“呸!你个狗东西!臭不要脸,只会使这些下作手段!”
王寄灵大声怒道:“你想得美,你想要什么,偏不给你!”
话罢,王寄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竟生生冲开了梅良信的束缚,生生撞上了那弯刀的刀刃。
沐遥之心头一颤!
梅良信自然也是没有想到王寄灵竟是这般烈性女子!他连忙抽手,却还是来不及了。
刹那间,王寄灵颈间血涌如注,鲜血喷涌而出!
下一瞬,王寄灵如图破碎的布偶,了无生机的跌下城墙,一袭红衣烈烈翻飞,重重砸在了地上,开出一朵血花。
王和友发出一声哀嚎:“灵儿!”
一城之主,向来注重自己的形象与威严,这一瞬竟连路都不会走了,连滚带爬的向前扑了去。
“倒是有骨气。”好不容易抓来的人质砸到自己手里了,梅良信脸色阴沉,气极反笑:
“瑰城的百姓们都看到了吧,你们的城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在乎,真真是爱财如命,丧尽天良呀!”
没有了顾忌,一旁的军师连忙指挥,大手一挥:“放箭!!”
梅良信自然是早有准备,他喊完那句话,便赶在弓箭手动作之前一挥衣袖,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旁聚众的百姓见此情形,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指指点点:“真是没良心,女儿都不要了。”
“活该!”
“啧啧啧,没想到王和友竟然是这种人。”
“连女儿都不在乎,还会在乎我们吗?”
“那大小姐真可怜,虽然人是傲气了一点,心还是挺好的,之前还帮过我,唉,如今死得这么惨。”
王和友这一瞬间却像是疯魔了一般,朝着身后大吼:“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身后聚集的人闻言连忙做鹌鹑状,默不作声散落开来,各回各家。
沐遥之垂着眼帘,于心不忍。
原来百年前的旧事,竟是如此惨烈。
她回想着梅良信今日的一举一动,其实隐约还是可以看出,梅良信确实是受伤了,要不然也不会挑看起来柔弱的王寄灵下手。
想来梅良信是趁王寄灵去看望他时,趁其不备,将其挟持。
王和友佝偻着身子,抱起王寄灵的尸身,直直的向前走着,无视了所有的其他人,喃喃自语:“回家吧,爹带你回家。”
*
是夜,城主府一片死寂。
王寄灵已经换上了她身前最喜爱的红衣,安静的躺在棺椁之中。
王和友静跪在棺椁前。
王和友的妻子,城主夫人,在外人面前向来端庄娴静的女子黄月芝站在他身旁。
王和友哑着嗓子:“夫人,我……”
“城主行径,我都明白。”黄月芝留下两行清泪:“但是我不能原谅。”
为了别人,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手女儿死在自己面前?!
作为城主夫人,她理解。
作为目前,她不能原谅。
说完,黄月芝竟一头撞向了那棺材,随着爱女一同去了。
两名亲人接连死在他面前,王和友竟是连哭都不会了,他楞在原地,静静站着,身影佝偻,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过了许久,王和友似乎才从钝痛中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夫人!!”
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痛苦无能的发出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府内一阵骚乱。
王和友确实无暇顾及了。
沐遥之和陆栖竹对视一眼,循着声音走到院内,只见城主府内的众人一个个宛若群魔乱舞,抱头哀嚎,痛苦嘶吼。
广林子大惊:“这是怎么了?”
下一瞬,沐遥之只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
沐遥之循着声音望去,竟然是王和友被谁扔了出来,王和友被扔在地上,也不反抗,也不挣扎着站起来,就这么瘫着,像是烂在了地上。
梅良信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提起他的头发:“别装死,你看啊,你看看啊!”
王和友被强迫着抬头看向四周,城主府的众人——下人小厮、前来哀悼的宾客亲友,数百十人,个个都面容骇人,痛苦不堪。
“你做了什么。”王和友虚弱的问。
梅良信:“下了点毒罢了。”
王和友自然是明白梅良信是想要干什么——用府内众人性命威胁他交出龙心。
王和友声音很轻:“你杀了我吧。”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梅良信轻笑:“我可以保证,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
王和友抱着头:要不然就交出来吧。
值得吗?值得吗?
妻子和女儿都死了。可瑰城众人谁懂他?谁会懂他?
他们只不过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罢了。
值得吗?算了吧。
瑰城毁了便毁了,他也不是没有银子积蓄,他大可以离开这里另谋出路。
梅良信看着他痛苦挣扎,认为王和友要服软,他笑得温柔:“交出来吧,交出来我就放过你,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