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哑谜
席间，这家夫人带着女儿拜见皇后，那家夫人带着侄女给皇后请安。
皇后一一看过，还笑着问了几句话，不是问这位小娘子年纪多大了，就是问那位小娘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她态度可亲，语气温和，问的又是看似寻常，却引入遐思的问题，扰得席间众人，心绪浮动。
济宁长公主没有女儿，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今日在场的小娘子，她都认真打量了几眼。
端午宴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场。宴席结束，济宁长公主拜别了皇后，告辞离去。她尚未出芙蓉园，就有内侍前来宣召她见驾。
“长公主，陛下召见。”
济宁长公主笑着颔首：“请中官前面带路。”
“长公主，这边请。”
内侍引着济宁长公主，穿廊过院，进了水榭。
到了五月，天气有些热了，午后更是，所以皇帝宴后，下榻于水榭歇息。
济宁长公主跟着来人，一路畅通无阻，她进了正厅，向皇帝行礼：“拜见陛下。”
皇帝见到她，笑了起来：“阿姊无须多礼，快请坐。”
济宁长公主入了座，皇帝又让人给她上茶。
皇帝换上了常服，神情闲适，态度和煦，仿佛寻常人家的姊弟一般，和长公主对坐说话。
皇帝问了问宴席的事，长公主就和他说，她今日看到了哪个府里的小娘子，小娘子长得如何，性子如何。皇帝只是听着，偶尔点头。
他俩说了一会儿话，郑宝林进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宫女手里端着盘子。
“陛下，长公主。”她款款而行，到了近前，从宫女手中的盘子里，取过琉璃盏，一个放在皇帝面前，另一个放在长公主面前，“妾备了些果酪，陛下和长公主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冰的吗？”皇帝问她。
“天时还早，妾没敢用冰，就用井水湃了一会儿。”郑宝林回道。
皇帝这才端起琉璃盏，舀了一调羹，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阿姊试试看。”他说道。
“谢陛下，辛苦郑宝林了。”济宁长公主对待郑宝林，很是客气。
济宁长公主是正一品的外命妇，郑宝林是正六品的内命妇，品秩上两人相差悬殊，按理说，郑宝林见了长公主，该向她行礼，不过所谓的内外有别，又兼郑宝林正得宠，长公主当然不会傻到去得罪她。
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宫中的人，更是难缠。
郑宝林能从芙蓉园服侍的宫女，入主蓬莱殿，靠的不仅仅是运气，长公主对她，也是给足了脸面。
“妾能服侍陛下和长公主，是妾的福分。”郑宝林的态度同样很谦卑，宫中的局势，也容不得她倨傲。
济宁长公主对待沈贵妃，也就那样，对她客客气气，已经很看重她了。
皇帝坐在宝座上，姿态懒散，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果酪，继续和长公主说话，听长公主和他念那些小娘子的事。
郑宝林让人取来宫扇，坐到了皇帝身边的方凳上，替皇帝打扇。
微风徐徐拂过，让皇帝的心情更为舒畅，眉眼亦是舒展。
济宁长公主见他心情不错，和他说起了一事。
“陛下，如今天时尚未热，乐游原上，景致好，也凉爽，我想在别院办个宴会，请些小娘子去玩，陛下有空驾临吗？”
济宁长公主在乐游原上，有一座别院，别院位于高原上，比平地处更为凉爽。
她此时提起这事，并不是请皇帝去避暑，重点是在小娘子身上，旁人关心太子妃之事，济宁长公主同样关心。
皇后的端午宴上，能在皇后面前露脸的小娘子，和皇后的关系不会太差，不过和长公主，却未必了。
先前她办春日宴，太子正在养病，又因迁宫之事，皇帝心情不好，懒得理会这些事，她当然不会提这事。
如今，太子身体大安，皇帝心情也变好了，其他人都在操心这事，她才和皇帝提起。
皇帝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朕有事，就不去了，让太子去玩吧。”
这件事，太子和皇帝提过了，皇帝自然要等太子想好了，再召见他该见的人，现在去相看，没必要，他听一耳朵，就可以了。
“阿耶，让我去哪儿？”
说到太子，太子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济宁长公主看到他从西边走出来，没觉得多奇怪。
这水榭，有三间，正中是厅，东边是皇帝下榻处，西边是书房，太子刚才大概是在书房里休息。
皇帝见他这么早出来，倒是有些意外，问他：“时辰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大概是我和陛下说话，闹醒了太子，是姑母的不对。”济宁长公主笑着说道。
“阿耶，姑母也在啊，没有的事，是我歇好了。”太子随便对着皇帝和长公主行了一礼，就算完事，他坐到了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湖面。
水榭外面的湖里，遍植芙蕖。此时，荷叶铺满了湖面，花未开，正是含苞欲放时，一阵微风吹过，阵阵清香扑过来。
“阿耶，儿想吃荷叶馎饦。”太子突然说道。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皇帝的语气中仿佛有些嗔怪。
不过济宁长公主和郑宝林，一个两个都去哄太子。
济宁长公主道：“太子这个主意好，要我说，这荷叶馎饦，配鸡汤正好，一年的小母鸡，熬煮一夜，取其汤，最为合用。”
郑宝林道：“我让人去弄，殿下先用点果酪，稍等片刻，这馎饦就备好了。”
“你们就惯着他吧。”皇帝摇头。
济宁长公主和郑宝林都笑而不语，惯着太子的，皇帝是头一个，就不要说别人了。
“果酪是冰镇的吗？”太子问郑宝林。
“殿下，现在可不能吃冰的，对身体不好。”郑宝林一副老成慈母做派，让宫女送果酪过去。
她年纪轻，比太子大不了几岁，却是太子庶母。在宫里还好，太子入宫，去的是紫宸殿和清思殿，不会去蓬莱殿，她很少和太子打照面，但是在芙蓉园里，她随侍皇帝身边，避不开太子。
太子正是半大不大的年纪，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话，就得时刻注意着分寸。
郑宝林会给长公主献殷勤，却不会随意靠近太子，有事都是宫女代劳。
“姑母刚才在说什么？”太子吃着果酪，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济宁长公主见他们父子二人都是这副模样，笑了起来：“太子和陛下真像。”
她说像，不是指长得像，而是有时候他俩的神态动作很像。
皇帝睨了太子一眼，见他换了件寻常旧衣，倚靠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果酪吃，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也笑了。
“我刚才说，我要在别院办宴会，请些小娘子去玩，殿下有空也来玩吧。”济宁长公主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我没空啊。”太子却拒绝了。
济宁长公主望了皇帝一眼，寻思着太子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事。
皇帝却知道，太子是在装傻。
“你怎么没空了？”他问太子。
“儿要上学啊，哪有时间出去玩。”太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皇帝指了指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为了上学的事，太子和他折腾过不止一次了，他好不容易才让太子好好上学，认真做功课，不再糊弄人了，太子前几日又闹着要变卦，现在却和他说，要上学，这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吗？
不过这些事，他懒得有旁人在场时，和太子掰扯，说道：“朕允你请假，行了吧。”
“儿老是请假，多不好啊。”太子却拿乔起来了。
“太子！”皇帝喝斥他，让他适可而止。
“儿和小娘子，又玩不到一块儿，姑母哪日请小郎君去玩，儿再去玩吧。”太子又换了说法，还是拒绝。
皇帝看着他，不说话。
太子这话，谁信谁傻，他闹着要陪杜若玩的时候，怎么不说他和小娘子玩不到一块儿？
“郑宝林，馎饦怎么还没来啊！”太子也不和皇帝说话了。
郑宝林不敢接他这话。
他们父子二人这哑谜，绝对不是在说宴会的事。
她一时间想不明白，太子到底在拒绝什么，不过皇帝显然知道，还生气了。
“阿耶，这件事，儿不是和阿耶说过了。”太子大概觉得这么晾着皇帝不好，又和皇帝说话了。
“朕只是让你去看看，又不是让你去干嘛，你今日要这样，明日又变卦，又不是一回了。”皇帝说他。
“好吧，儿尽量抽空去。”太子这才答应了。
皇帝舒缓了神情，对济宁长公主说道：“阿姊，这事就拜托阿姊了，不必都请高门贵女，只要品格贵重，性资敏慧的淑女，家世低一点也无妨。”
“陛下放心，我明白。”
济宁长公主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太子身份尊贵，太子妃自然得是高门贵女，才能匹配，但是太子的其他姬妾，家世就要比太子妃低一点，免得太子妃弹压不住，闹得东宫不宁。
这么说，有关定远侯女公子的这个流言，未必就是流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