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回到民宿，老板正在煮茶，茶室里香气氤氲，隐隐还有烟雾缭绕，有点像是寺庙的香火味。老板叫住了进门的商思淼和罗凌，笑着举起茶杯，意思很明显，商思淼松开和罗凌握着的手，应邀前去品茶，后面的罗凌把空荡荡的手插进口袋，也跟着过去。
煮茶是个技术活，需要下点功夫，也需要精心，后者对品茶的人来说也一样重要。商思淼自从离开闻溪村后，就再没像这样专心地品过一杯茶，她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和茶香弥漫整个口腔，回甘只有很少的涩味，十分清神爽口，老板说这是云南自产的熟普洱，然后点了点桌上的茶饼。
“熟普耐泡，味道纯和，比起生普不刺激，也更适合女性饮用。”罗凌也喝了口，补充道。
“小伙子对茶还有研究呢？”老板喜笑颜开，“你们要是有机会，可以去西双版纳的茶园买正宗的，他们那儿自产自销，价格也比较实惠。”
罗凌把茶饮尽，“以前的爱好而已，现在很少喝了。”
商思淼摸着杯壁发呆，终于想起老板点的这个香的味道像什么，像罗凌外婆身上的味道，但茶的味道和罗凌煮的不一样，所以她没有一下子就想起闻溪村的那段时光，反而是外婆和她说过的话在脑海里一遍遍上演，“小凌要是能带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回来就好了”。
“你们明天什么打算？”老板给两人续上茶水，“你们是一起的吧？”老板看看罗凌，又看看商思淼，“你们也别闲我话多，我不八卦，就是想给你们做个推荐，玉龙雪山，还是很值得一去的，也有人去雨崩徒步，那儿的村子漂亮。欸，你们要是没车，我可以帮你们租一辆。”
罗凌转着杯子，笑了一下，“有车，朋友把我的车从重庆开过来了，明天早上应该会到。”
老板：“哦，哦，那挺好，那你们还能自驾去大理，反正你对路也熟。”
商思淼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感觉有些事情好像在超出她的预期，偏离轨道。
夏虫低鸣，流萤飞舞，屋外映着点点橘红色的光，和暗紫色的天空照相呼应，院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睡着了，只有星星在呼吸眨眼，不舍人间烟火。
商思淼洗完澡躺在床上，裹着上午买的披肩，她有些累，并打算明天一整天都不起床，实现旅行的真正意义——休息。按灭灯，钻进被窝，商思淼闭上眼的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拿过一看是罗凌，犹豫几秒还是接起。
“喂。”黑暗空荡的房间，一声问候都显得那么突兀。
罗凌在那头轻笑，“淼淼，睡了？”
“什么事。”
罗凌在隔壁房间正襟危坐，掀开被子下床到窗边，拉开帘子让月光照进来，“我在看月亮，今天的月亮很漂亮，特别干净明亮，弯弯的，像一颗发光的宝石，你看到了吗？”
商思淼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向严严实实的窗帘，最后起身，穿好拖鞋，慢慢地将其拉开一条缝，她看见了罗凌说的宝石，“嗯，看到了。”
“所以，淼淼，我在陪你看月亮。”
商思淼呼吸一滞，滚了滚喉咙，没说话，把窗帘又拉开了些，然后回到床上躺着，手机放在耳边，仿佛能听见罗凌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困了吗？”罗凌调侃一下，“淼淼，和我说说话吧。”像以前一样，罗凌在心里想，这次见到商思淼，他明显感觉到对方性格上的变化，不爱说话，时常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开始以为，只是对他这样冷漠，后来发现除了工作的时候，商思淼的常态就是沉默不语，哪怕是和朋友在一起，也总有种勉强的感觉。
“现在还有寄明信片的习惯吗？”罗凌打算自己找话题聊。
“没有。”商思淼平静地回答，然后又问道，“我很少出去，都是在工作。”
“我让朋友带了重庆的明信片，我们写几张，从云南寄回去，也挺有意思的。”
商思淼默了会儿，“好。”
罗凌也沉默了会儿，“淼淼……”他想了想，还是把下面的话收回去，也不打算继续聊电话，让商思淼好好休息，毕竟他刚才打电话也是一时冲动，他想听商思淼的声音就打过去了，完全没任何理性可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晚安，不打扰你休息了。”
商思淼其实有些期待，但听到罗凌说晚安愣了一下，藏住失望的情绪，她也回了句晚安，挂掉电话，也不去拉窗帘，就这样在月光的宁静之中，渐渐睡去。
早晨八点，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但不急促，像是有些小心翼翼，尽管如此，商思淼还是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她朝门口问了句是谁，门后传来罗凌闷闷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又说今天去看玉龙雪山。
“不去。”商思淼闭着眼睛拒绝。
罗凌契而不舍，“去吧，淼淼，我开车，车上还能睡一会儿，那儿还有缆车可以坐。”他停下听了会儿门里的动静，“淼淼？真的不去看雪山吗？”
商思淼睁开眼睛，在晨光熹微中，仿佛看见了飞舞的雪花，轻盈地停落在枕上，还有她的睫毛上，痒痒的，世界从朦胧变得清晰，她慢慢意识到罗凌此刻正站在门外，契而不舍地说想带她去看雪山。她把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露出两道亮丽的剑眉，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之后，她的精气神好了许多。
罗凌背对着门靠在墙边，等了几分钟没人应答，又想伸手敲门，但还没碰到门就开了，商思淼洗了脸但还没换衣服，语气里带了点小埋怨，“不用敲了，再等我会儿。”
“行。”罗凌灿烂一笑，“衣服穿厚点，等会儿去买冲锋衣，我在楼下等你。”
商思淼点头关上门，摩挲着手指，咬了咬下嘴唇，唇角微扬，没一会儿又压下，让那枚投入心间的石子沉入心底。
黑色吉普停在古城外的停车场，罗凌从朋友那儿接过钥匙，和商思淼一起上车，两人先去吃了早饭又买了加绒冲锋衣和几瓶氧气瓶，然后向玉龙雪山出发。
其实在车上就能遥遥望见雪山的身影，巍峨耸立，云气溜着边儿环绕着山体，仿佛与山顶的雪融为一体，商思淼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打算用睡觉应付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但后视镜上不断晃悠的小黄人玩具时刻夺走她的注意力，罗凌瞥见了她在皱眉，单手把着方向盘，把小黄人摘下来，放进她手里。
“怎么了？”商思淼不解地问道。
“送你。”罗凌回答，想了想又说，“告诉你一件事，这不是盲盒开出来的那个。我后来又去买了一整套。”他说完看了眼旁边的人，商思淼明显愣住了，像是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商思淼抓紧手里的小玩具，一路包在手心里，后来就这样睡着了，直到罗凌叫醒她，睁眼发现车子停在路边，雪山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山体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倍，有种巍巍然向她倾倒的感觉。
罗凌从后排拿出冲锋衣给商思淼，他们已经到了，一会儿就要下车。商思淼穿上衣服，把小玩具放进兜里，开车门出去，外面的天气和车里开了暖气的温热天差地别，哪怕穿了厚衣服，也还是冷得发颤。商思淼跺跺脚，等罗凌拿他们的装备，她自己除了手机没带其他东西，吃的用的都在罗凌的背包里。
“准备好了？”罗凌从车头绕过来，见商思淼的衣服拉链没拉到底，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便栖身上前帮忙拉好，“越往上越冷，别不要温度要风度……”商思淼眼眸低垂，两道剑眉像身后的雪山一样峭丽，让罗凌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先坐索道上山，一路直上三千米，垂直高度一千多米，索道的速度很快，商思淼没一会儿就出现了耳鸣胸闷的现象，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在四周，是连绵不断的山脉，以及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树，雾气弥漫其中，像是被太阳晒得草地蒸出的热气。
商思淼坐在索道缆车里，渐渐被雪白的世界包围，下面的山体从深绿到深蓝，最后到浓郁的白，他们仿佛腾云驾雾，飞行于雪山之巅，世界被缩小到脚下的土地，天空触手可及，除了凝望，她想不到其他的赞美方式。
“真的……好美。”商思淼忍不住感叹。
罗凌对此只道是寻常，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商思淼看他这两年去川西拍的照片和视频，其中有些视角看起来像是航拍镜头拍的，从半空中或是高空俯瞰连绵雪山。商思淼凑近手机屏幕看了看，上面不只是雪山，还有开阔的草地，在阳光下绿得发亮，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占了整幅画面的三分之二。
“都是你拍的？”商思淼好奇地问，但其实她想起来了，江恩和她说过这件事。
罗凌点头，“相机那些都在车后备箱，你感兴趣可以拿去玩。”
“嗯。”商思淼退回身体，“怎么没有你的照片，都是风景照。”
“哪有人帮我拍，再说了我不上镜，存在手机里只能当黑历史。”罗凌边说边收回手机，因为索道已经到了终点，剩下的路需要靠他们自己。
商思淼扶着罗凌伸出的手下了缆车，冰凉的空气进入她的肺腑，让她不禁手一用力，同时她还感觉到罗凌也顺势握紧了手，拉着她远离人群，而之后也一直没放开，就像昨天傍晚那次莫名其妙的牵手一样，发生得温和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