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亡妻”
火神庙旁生着一株年深岁久的枇杷树,此时早已亭亭如盖,金果满树。
一本写满言语的竹简从窗外被扔进各户人家,他们心里一跳,顿时如临大敌。
“……”
此时,一身着淡粉薄衫,蓝色下裙的女子正扛着一树枝从远山上下来。
此人正是颜春。
她走到一个小镇,各式声音掺杂在一起,有叫卖声,有铁器敲击声,有车马声,甚至……还有吵架的声音。
这些景象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事实上,她的一生还算顺风顺水。
考上一个好大学,学了法律,刚考过法考,结果,啪,死了,穿书了。
在此之前,她算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关心。
她不看小说,对此的印象还停留在舍友同学们吐槽的“霸道总裁爱上我”这样的古早剧情。
因此以她的想象力,绝想不出这事上竟还有穿书之事。
然后这种事情真就发生了。系统还让她在对剧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走剧情。
没有剧本,没有经验,怎么走?
拿命走。
她大胆地往前迈了一步。系统给了她一巴掌。
(……这是要用穷举法。)
挨了好几下打的颜春气愤地掰了一根树枝,好像听到什么惨叫的声音,她没有在意。
她用这根树枝做转盘,没想到真让她一次性给试了出来。
颜春大喜,虔诚地把树枝放进袖口,将其作为了她的吉祥物。
颜春走后,老树颤颤悠悠地说了一句:“我的老骨头,现在的年轻人哟,太没素质。”
颜春跨过万水千山,终于看到了人烟,就碰上了争执。一女子两腿叉开,中气十足地喊道:“你缘何只卖给我坏了的猪肉?”
屠夫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女子摆摆手拭泪道:“我一个弱女子,早些年没了丈夫,如今还要被你们欺侮,咳咳……”
屠夫怔忡了一瞬,手里的刀脱手落在了案板上。
“……呃……这……你……”
女子知道他是忘了词,但想到颜春还在一旁看着,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怒视道:“你什么你?我今天就把话撂这,要不赔钱,要不就去衙门,你自己选。”
屠夫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正要继续演下去,一根树枝隔开了二人。
好戏开始了。
周边的人忍不住纷纷扭头看去,然而又想到了什么,只好不情愿地做回自己的事。
颜春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就上去劝架,如今看二人齐齐看向自己,真真骑虎难下。
女子却是松了口气,甚是期盼地看着颜春。
“二位。”耳边没有传来系统的警报声,颜春继续道:“发生什么事了?”
屠夫抢先道:“这娘们污蔑我卖的猪肉是臭的!我卖多少年了,每天这么多人来我这,怎么就你一人吃着不对?”
颜春转向女子:“那猪肉还在吗?”
然而他们只是逢场作戏,哪里来的坏掉的猪肉?
二人摇摇头。
颜春遂同情地握着她的手:“姑娘,你没有证据就算去了衙门也很难办啊。不如让我这几日检验检验,在你们之中做个仲裁。”
女子一愣,终于得以问出她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可是万一他只有今天卖的是坏猪肉呢?”
颜春笑眯眯道:“说得有理。”
“那怎么办?”
“你想去衙门讨说法,却没有证据,那你此前是怎么想的?难道是打算一人过去舌战群儒吗?”
二人听了冷汗直流。
这在剧本上可没写过!
一旁看热闹的小厮随机应变,火速前来救场:“林姑娘一个人也不容易,她的品行我们大家也都知晓,定然不会胡说。”
屠夫忙道:“是是是。”
“所以你还是赔给林姑娘……”
“好好好。”
颜春依然笑眯眯的,让人不知在想什么。
林贞拿了铜板,转身向颜春道:“多谢姑娘。”随后头也不回脚下生风地走了。
第一幕戏草率落幕,一旁的算命先生挥了挥扇子,和书生对视一眼,压力山大。
“大师,可否请你算算我的姻缘。”
算命先生将卦牌摆好,嘴里神神叨叨念念有词:“缘聚缘散,不可强求。”
“怎么可能?!昨日走在街上,她偷偷瞟我,甚至还特意上前与我攀谈,你说她对我没意思,我不信。”
“那你说,这位姑娘是干什么的?”
“啊?不就是卖茶叶的么,我还买了好些。”书生现在说出这话,都不禁面红。
但凭着他的职业素养,他仍是兢兢业业地说着自己的台词,一把夺走算命先生的布袋说道:“我看你就是每日在此招摇撞骗!把我的钱还回来。”
算命先生也死死抓着一角往回拉,两人推拉几下,见颜春还无反应,又推拉几下,书生一不留神没抓稳,让算命先生摔了个踉跄。
兜兜转转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走的颜春这才发现此处的动静,她快步上前,询问道:“你们又是有何纠纷?”
书生大喜,继续照着剧本推动剧情:“我与小桃情投意合,他竟诅咒我们二人缘分散尽,不成,我要替大家讨个说法,让他不好再在此招摇撞骗。”
颜春思索片刻道:“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骗你?”
书生: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骗我!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子自创了一句:“所言极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作为一名唯物主义者,颜春自然是不信这些。
可刚刚听了二人对话,明显是书生没事找事,如果我是编剧,后面会如何写?
颜春再次笑眯眯道:“鄙人有幸学过易经,不如让我替你算上一卦。”
书生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
不等他多问,颜春已经坐下,从袖中掏出那根陪伴她多时的直直的树枝,虔诚地举过头顶,然后将它在地上转了一圈。
书生忍不住要问:这和易经有何关系?
要说这有什关系,其实并无甚么关系。
树枝转了几圈,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颜春紧锁眉头看向书生。
书生被她盯得发毛,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认真道:“你与小桃,情路坎坷,若要长长久久,须得破财免灾。”
“……”
书生不敢与她纠缠,识相地掏了钱,道了谢,同样溜之大吉。
颜春拿了第一桶金,听着耳畔传来的系统提示音。
“今日指标已完成,宿主可以自由安排剩余时间。”
霍!原来做任务这么容易。
她喜滋滋地拿着刚得来的钱,拐进了一家客栈。
不巧的是,这客栈老板娘正是当年丧子的李母。
颜春拎着树枝笑眯眯地进去。
老板娘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硬邦邦吐出两个字:“满了。”
“什么?”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说满了!”
颜春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道:“那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过一夜么?”
“方圆百里只此一家。”
“……”
颜春走后,有人问:“这么晚了,她一女子流落在外会不会不好?”
李母正气不打一处来,竖起眉毛怒道:“当年我家娃娃在湖中被冻死怎么没人替他说话。如今这天气还怕她冻死?随处找个地方睡就得了!”
说完将手里的账本翻得啪啪作响。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此时李母只觉得,让颜春入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集市上的人已经散了大半,颜春走在街上,影子被月光拉的好长。
跨越过一座大山,看到这座小镇,解决了两桩争执,她才对这系统摸出了点门道——这所谓的走剧情,想必就是要解决矛盾。
简单点说,就是哪里危险跑哪里。
她解决了两个难题,沾沾自喜地想自己是否还有当编剧的天赋,却没料到真正的困难还在后头。
她本想找户人家收留一夜,却不曾想一连走过几户门口,他们都如见了鬼似的紧闭门窗,有个小孩探出头来,还被娘亲生生按了回去。
她不由感到悲伤,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她没有亲人,孤苦无依,无一立锥之地。
走着走着,走到一处荒郊野岭。
此处人烟稀少,杂草丛生。
她想了想,和衣躺了下去,额头敲到一块硬硬的东西。
然而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就这么躺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
借着晨光,她这才看清那块硬硬的东西上写的一句话——“今日不便破土相迎,他日必将深夜拜访。”
杂草荒原之间,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这话倒像是她会说出来的。
“又是美好的一天,宿主快快去完成今天的剧情吧!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碰到剧本碎片哦!”
“今天有什么剧情?”
“不清楚呢,请您四处走走试试看呢。”
她无语半晌,刚想起身,瞧见一黑衣男子自远处走来,她觉得奇怪,不敢轻举妄动,往后藏了藏。
除却那身黑衣,那人却端的一副少年模样。面如冠玉,目光清澈,腰间缀着一朵海棠花,眼中尽是潇洒恣意,还有藏于其后的浓浓的悲伤。
走到近前,他弯腰放下一捧花。
阳光照的人暖暖的。
立于碑前,一高一矮,云树遥隔。
颜春自认是个共情能力很低的人,此时却也好像感受到了那人深深的难过。
这会是今天的第一个剧情吗?
她起身向他走去。
系统的警报声滴滴响起。
看来不是。
但颜春并未停驻脚步。
少年也看到了她。
刹那之间,荒原以二人为圆心绽开大片大片的小花,挨挨挤挤,美不胜收。
颜春感到十分惊喜,对面前的人的身份有了几分好奇。
然而,他没有询问她是谁,也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对眼前突然冒出的这人毫无兴趣。
她不晓得如何安慰他,只好干巴巴说了一句:“他一定是你极为重要的人。”
“她……是我的亡妻。”
“什么?”
颜春没听清后半句话,因为系统的警报声没有停过,反而越来越响,像是下一秒就要在她的脑子里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