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险人物
风卷起角落里的树叶，窸窸窣窣，似是踮着脚尖走路的步声，盛夏时节的午夜阴风飕飕，一阵凉意。
如墨的夜色下，街道上空无一人，滨海公寓十八楼的窗户大开，任那一列长长的队伍从窗户向外排去，像一座桥，高高的悬在空中，十分诡异。
贝小沫倚在窗边，早见怪不怪。
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七月半中元节，地宫门大开，无数鬼魂游荡人间，贝小沫家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许多孤魂野鬼无处可去，就跑来找贝小沫，早些年是几个鬼找她闲聊打牌，后来数量逐年增加，她这里俨然成了小规模的鬼魂收留所，井然有序，比某些官方机构还靠谱。
凌晨三点，大街小巷关门闭户，正是酣睡的时辰，唯独第十八层的公寓里灯火通明。
小小的房间里摆了一张长桌，瓜果贡品、笔纸依次放好，贝小沫打着哈欠，悠哉道:“刚来的都排好队别着急，只要写了名字，逢年过节我一定去给诸位多烧些纸钱。还麻烦诸位多替我留意着先前拜托的事情，实在感谢。”
说完她顺势躺到床上，一脚把瑶瑶踢下去，毫不客气，“换班，我撑不住了，眯一会。”瑶瑶一个转身，幽幽的飘在床边，对着沫沫做了个鬼脸后乖乖移到桌边，拿起苹果咬下一大口，唯以此泄愤。
瑶瑶是个很年轻的鬼，十六岁时死于非命，她是孤儿，没人为她烧纸送终，头七那天找到贝小沫，本着她不给自己料理后事就拉她一起投胎的念头，却意外得知她也是孤儿。
画风突转，一人一鬼坐在街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同病相怜之下贝小沫成了瑶瑶唯一的亲人，承诺年年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直到她转世投胎。
鬼魂越来越多，不得已瑶瑶又搬来一张桌子，让队伍排成两排。
贝小沫睡得正香，瑶瑶闲下来磕着瓜子翻看小说，一切都很平静与和谐，直到——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魏然来了！”
一转身的功夫，窗外鬼影全无，刚拿起笔的长发鬼潦潦写下名字也跑的无影无踪。
瑶瑶慌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瓜果掉了一地。
熙熙攘攘之下，贝小沫被吵醒，睁开眼睛看见屋内一片混乱，她迷迷糊糊抓着要逃的瑶瑶问:“怎么回事？”
“魏然！魏然来了，没时间跟你解释，那本小说给我留着，你要不心疼，有空烧给我也行，先走了，你保重!”说完，瑶瑶如烟般，瞬间消散。
“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魏然是个什么鬼啊？”贝小沫的咆哮消逝在夜空中，她无助的四处张望。
热闹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平日里习惯了三两只鬼跟在身边叽叽喳喳，这会什么模样的鬼都没了，反倒觉得不安。
贝小沫迅速藏好桌上的名单，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符，准备贴门上避一避。
刚转身，一堵人墙挡在她面前，贝小沫吓得一激灵，手中黄符正贴在他胸口。
“如你所见，我是个人。”
“你是魏然？”
眼前魏然的模样让贝小沫想到哥哥那版的宁采臣，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却大相径庭，一个让鬼爱得无法自拔，一个把鬼吓得四处乱逃。
魏然扯下黄符，撇了一眼随手扔掉，“你自己画的？这种符只能压一压小鬼，刚刚几百只你都不怕，我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可怕的。”
“如你所见，你把鬼都吓跑了，是比他们还恐怖。”
“知道那些鬼去哪了吗？”魏然四下打量，小小的房间里刚刚聚集了那么多鬼魂，不仅没有沉重的阴气，倒是有一丝熟悉的香味，转而，他向贝小沫靠近了些。
“我要知道就去给人算命了。”
魏然没再多问，转向打量这四方四正的小房间。
趁其不备，贝小沫一步一步挪向门口，面对战斗力系数可能偏大的危险性人物，最好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
贝小沫刚退到客厅，原本想要溜走，转头却看到自家防盗门被破坏的七零八落，变形的门框上还晃悠着半个门板。
贝小沫惊的下巴离家出走，吼声震天:“我的门!”
窗外群鸟惊的四处乱飞，藏在对面阁楼上的瑶瑶打了个冷颤，“完蛋，沫沫和魏然杠上了……”
“这个月房租都还没交……”贝小沫转身去找那正在房间里闲逛的罪魁祸首，气急败坏的指着他一顿数落：“你有没有起码的道德素养，非把门拆了才能进来吗？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门铃啊？难怪鬼见了你都避之不及，实在是祸害！”
“说完了吗?”魏然弯腰凑近贝小沫，在她颈脖处嗅了嗅。
他这一举动吓得贝小沫连连后退，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谨慎的看着他。
“你，你又想干什么?”
“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吗？”
“你怎么知道……”
见他不是有坏念头，贝小沫卸下了防御姿态，只是……他不是人类吗？怎么会闻到……
“和鬼打了许久交道，还是没有点危险意识。”魏然右手放在腰间，目光紧锁那扇开着的窗。
贝小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繁星点点的夜空此刻被乌云笼罩着，树叶被风吹旋在空中形成漩涡，好像被线牵引着，几片树叶吹落在窗边的地板上。
贝小沫皱眉，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子，“别岔开话题，你必须赔我的门!”
这时，落在地上的树叶忽又飘起，飞向贝小沫，速度之快，看不清树叶的轨迹。
魏然眼疾手快拉着贝小沫躲开，树叶从耳边划过，似刀片一般锋利，深深扎在墙上。
魏然瞟了一眼树叶，将贝小沫护在身后，掏出放在腰间的枪。
一道黑影扑向窗户，房间里的家具都随之颤动，悬在空中，东西四处散落，灯忽的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贝小沫沫隐约看清窗户上黑影的轮廓，在黑夜里张开血盆大口，嘶吼着冲向他们。
这声音让人头晕目眩，贝小沫双手捂着耳朵，蜷缩在魏然身后。
这些年没少见鬼，但这阵势是头回见，眼下她把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于来路不明的魏然身上。
“砰”的一声子弹击中黑影，巨大的冲击力，黑影无处遁形，从楼上坠下，贝小沫家的窗户也随之报废。
“结束了？”四周恢复平静，这一切来的不可思议，结束的也很突然。
贝小沫有点意犹未尽，好像刚刚害怕的人不是她。
“这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电影里都是和鬼斗的不分上下，大战个三百回合，最后邪不压正鬼魂飞魄散，这一枪就解决了？”
“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魏然怀疑她是不是和鬼相处太久，脑袋不太正常，一手拨开她的脑袋，另外一只手举起枪对着她身后。
“不要乱动。”他声音沉稳，让人心定。
贝小沫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开枪，又是“砰”的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大坑，她已经不关心被击中的是个什么东西了，只希望不要再破坏这间房子，她实在赔不起。
“这一枪你要是打到我怎么办?”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只见了一面并且把我家弄成废墟的不速之客。”
“你现在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还能说个不停，就是你相信我的理由。”
向来能说会道的贝小沫被他怼的语塞，能安然无恙他确实功不可没，不过好好的房子现在像蜂窝煤一样，他也脱不了干系。
魏然看在这里也追踪不到那几百只游魂的下落，就打算离开，刚转身，贝小沫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甚是无赖的行为，委屈巴巴的表情，配上她略有几分姿色的美貌，倒显得些楚楚可怜。
“不行，你不能走，你把房子弄成这样，我怎么跟房东交代。你要负责把它恢复原样，不然我就天天缠着你。”
“贝小沫，除了钱你还知道别的吗？”
“没办法啊，我现在就是缺钱。”
“你没工作吗？”
“前两天刚被炒鱿鱼……”
说起原因，贝小沫简直比窦娥还冤。
开会时有个像贞子的鬼跟在老板身后，她好心去赶鬼却一脚命中老板要害，赔了医药费不说，还丢了工作。
这双眼睛，害她不轻。
“我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哪还有钱修房子……”贝小不是视钱如命的人，总归是生活所迫。
魏然眼神凛冽，大大的眼睛，瞪大之后更吓人了，却也更圆了，莫名的可爱。
贝小沫硬挤出两滴眼泪，撇着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时，魏然手机响了。
“说，什么事。”魏然使劲甩了几下胳膊也没能把她甩开，只能转过身去接电话，口气自然也不大好。
“老大，浦汇区的林队长说他们辖区好像出现了结界。监控显示傍晚时附近的猫和狗出现在津浦公园附近后，全部消失不见。津浦湖异常的平静，一点异常都没有。”
“好，我这就过去。”魏然收起手机，回过身对贝小沫说:“听着，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等忙完，你的房子我会找人帮你修好。”
“那我跟你一起去，要不你跑了我去哪找你。”贝小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抓的更紧。
情况紧急，魏然挣脱不开，只能带着她一起。
“你确定?去了可别后悔。”
贝小沫想只要他能赔钱，去哪都没关系，然而坐上越野车后她就后悔了。
车窗外的道路变成了虚影，越野车在马路上肆意漂移，贝小沫只有紧紧抱住出门前带上的棕色绒毛小熊，才能感到一丝丝安全。
明明刚认识却已经和他成为“生死之交”，然而她并不想。
瑶瑶说的非常对，魏然很危险!
恍惚间，越野车停在路边，贝小仍惊魂未定。
魏然先下车，贝小沫将小熊端正放置在副驾后，迅速跳下车，腿一软，扶着车身才勉强站稳。
飙车的后劲真大……
贝小沫心里问候魏然八百年，表面却十足小跟班的架势。
“老大，你来了。”阿左迎上去汇报情况，看到他身后跟了女生很是诧异，“这位是……”
“和你没关系，说说现在的情况。”
魏然阻止阿左继续八卦。
“哦，现在的情况就是没有情况。因为结界的原因，我们现在无法进入，也看不到结界内的真实情况。”
“这风也没那么大啊，怎么公园里的猫都被卷起来了。”贝小沫上前两步，觉得事出蹊跷，头回见到能把猫卷起来的风。
“猫?”阿左看向结界，又转回来打量贝小沫。
“你看得见?”
“什么意思，你们看不见吗？”
魏然没多理会，从车上拿下一根鞭子，对她说：“你和我一起进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