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明月扛着铁锹走在渠坝上，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各种异样眼神和窃窃私语。
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那个就是宋明月。”
“就是她刚嫁到婆家男人就死了，还闹着自杀，最后分出去单住？”
“对，就是这个女的。”
“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娇滴滴的小模样，没想到这么厉害。”
旁边，一个黄皮寡瘦的中年婶子乜视过去，鄙夷道：“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身子骨看着娇娇弱弱又能咋样，还不是个爱惹事生非的。娶到这样爱找事的儿媳妇真是倒了血霉，我那几个儿媳妇要是敢在我跟前这样，我一准儿扒了她们的皮！”
中年婶子边说着，边双手拄着铁锹，眼神上下扫视着由远及近的宋明月。
宋明月身上穿的是前年的旧衣裳，衣裳如今穿到身上紧紧一身，将宋明月身上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落在这个中年婶子眼里，宋明月这副打扮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女人，中年婶子脸上的鄙夷更甚。
旁边的女人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孙婶你小儿媳刚嫁过来不也闹了几次要回娘家吗，现在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要不你改天把调|教儿媳妇的办法告诉翠芳婶，让她找机会好好教教这个儿媳妇规矩。”
孙婶啧了一声，讽道：“这种妖里妖气的儿媳妇有啥好教的，直接送回娘家反倒省心，放在眼前还不知道生什么祸端呢。别过一阵子自己儿子尸骨未寒这个小娘们就勾搭了别的男人，肚子揣着别人家的种，那全家人的脸就要被这个儿媳妇丢尽了。”
旁边一个人开玩笑道：“孙婶子你这话可得少说，你小儿子可还没结婚呢，别到时候这个寡妇进了你的家门成了你小儿媳，到时候就是你家宅不宁了。”
“我呸！”孙婶啐了一口，表情十分嫌恶，“谁要这种人做儿媳妇，我就是瞎了眼也——”
孙婶刚说到一半，嘴里的话骤然停下，眼睛瞪得溜圆。她们一群人一直议论的话题人物，正直杵杵地站在她眼前，抬着淡漠的眸子看着她。
孙婶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很快她镇定下来，对着紧盯自己的宋明月虎声威胁：“你看什么看！”
宋明月脸上表情没有一丝慌乱，声音带着疑惑，问道：“婶子，你刚才是说让我做你儿媳妇？”
宋明月说话没有放低声音，清脆的疑问声传遍附近每个人的耳朵。
刹那间，扛着锄头过路的、抱着铁锹驻足观看的村民，无一不停下手头上的动作，双眼放光地看向宋明月和孙婶。
注意到周围人投来的视线，孙婶的脸色瞬间涨红，屈辱道：“放屁！谁这么说了！”
这个女人果然不正经，自己明明说的是不要她做儿媳妇，这个女人居然直接曲解成另外一种意思。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人家都把这事儿当真了，自己小儿子正在相看的亲事不就被搅黄了！这个宋明月果然是个搅事精！
见孙婶矢口否认，宋明月不仅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反而长松一口气：“孙婶没这个意思就好。我的事儿大家伙都清楚，我头婚婆家可是花了四百块钱彩礼把我娶进门的，之前我公公发话了，要把这四百块彩礼钱还清我才能离开。”
“改嫁的话也是一样，要把这四百块钱彩礼还给婆家，我自己挣点儿还上，剩下的就得靠给的彩礼钱还了，所以我二婚彩礼就算低也不会低过三百块。”
宋明月话音突然停下，乌润的眼珠子直直看向孙婶。
孙婶头皮瞬间一炸，不知道这个宋明月突然看自己是几个意思，她尖声道：“你看什么看！还三百块钱彩礼，你连个屁都不值，我家才不会花钱娶你！”
说完，孙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对，她这话一出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家本来是打算要娶宋明月的吗？然而还没等她嚼过味来，宋明月已经开口了。
“孙婶的意思我知道，哎……”宋明月叹了口气，满脸惆怅，“你也别怪我说实话难听，其实我根本就没考虑改嫁到你家去。你家去年才从缺粮户跳出来，饿肚子的问题才解决，家里估计拼死也凑不出来三百块钱。为了你们家好，所以……”宋明月面露为难，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虽然宋明月这话没说完，但是大家伙都知道“所以”这两个字后边接的肯定是不会嫁给孙婶儿子的话。一个缺粮户，穷的连肚子都吃不饱了，咋可能凑得到三百块钱彩礼娶人家呢！
孙婶脸皮子被当众放在火上烤，她气得脸红筋涨，怒声道：“缺粮户怎么了！缺粮户有那么差吗，你看不起缺粮户吗？！”
宋明月一脸诚恳地回答：“是有点。”确实看不起。
“噗嗤——”有人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后一个、两个大家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纷纷笑了起来。
孙婶听着周围人嘲讽的笑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队这些看乐子的人本来想看宋明月的乐子的，不过眼下主角换了一个人，大家伙也觉得好玩，纷纷笑得合不拢嘴。
宋明月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一脸闲适淡然的站在那儿，仿佛刚才讽刺的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孙婶被宋明月平静无波的模样刺痛了眼，尖声嚷嚷：“你个死贱皮子，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撒泡尿瞅瞅，谁家想娶你这个丧门星！你看我怎么撕烂你这张臭嘴！”
说完，孙婶向宋明月冲过去。
就在这时，远处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一直不上工的记工员走了过来，看到孙婶呲牙咧嘴、一脸凶悍的朝着一个纤细脆弱、脸色苍白女子扑过去，记工员立即出声喝斥：“住手！到现在还不上工还在这儿吵架，你们工分不想要了是不是！还有你，孙大妮！”记工员怒眸射向孙婶。
因为孙婶家一直是大队有名的缺粮户，这家人懒惰成性经常不好好上工，一年挣的工分连口粮都赚不够，还要倒欠公社粮食，所以记工员对她印象十分深刻，此时见她不老老实实挣工分还在欺负一个年轻的姑娘，登时拧眉怒目而视，“你再不老实，今天的工分就全给你扣了！”
一听到要扣工分，孙婶登时不干了，她怵于记工员的威严，又对自己教训宋明月被打断十分不满，窝气道：“扣扣扣！就知道扣工分！又不是我一个人站在这儿，咋就扣我一个人的！”
记工员懒得继续听她废话，烦躁的指示：“全都给我上工！”
围观看戏的村民俶地四散开来，大家都老老实实的扛起铁锹上工通渠去了。
宋明月扛着铁锹，面色淡然的从孙婶的面前走过，孙婶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一口气怎么咽都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