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子
园子里花败了,池子里枯叶漂浮,锦鲤消失殆尽,画眉笼子空了,屋子里只余一床一桌,原来的花瓶摆件不见了踪影……
环顾旧时景致,高家眼见的衰败。偌大的宅院数的过来的奴仆,斑驳的危墙之下,岌岌可危。不肖说,她的东西指定给她那吃喝嫖赌的兄弟填了坑。
兜兜转转高盼儿还是回到自己屋子,想她那懦弱的妹子出嫁时那样风光,凤冠霞帔,箱笼床帐,扎红披绿好气派的一艘大船。自己呢?呵呵,一乘小轿,一个丫头,一个包袱。
她这样大费周章的究竟为了什么?为了男人?为了爱慕?为了同苏家那丫头争口气?都不,她定要为自己争口气,夫人的位置她坐定了!
“哟~~~,这不是周侍郎家的姨娘吗?周大人又升官又发财,怎地屈尊降贵来了我们这破砖破瓦破地方,没得脏了您的鞋!”
婚事上两人彻底的翻脸,柳氏恨自家姑娘更恨赵氏。
可她的阴阳怪气换不来高盼儿一个眼神,登时恼了。
“我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耳朵里塞了茄子,你不去看我,倒叫我来找你?死蹄子翅膀硬了,还记得这是你娘家!”
翻翻眼,好似没听到。
她越傲慢的不睬,柳氏越觉得她拿乔。叉腰瞪眼挺胸脯骂骂咧咧道。
“你再看不起我,也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没有我哪来你,为你和你兄弟吃了恁多苦……”
哭天抹泪,撒泼打滚。又来又来,她娘的习性她早见怪不怪,且等着下面。
果然,苦诉够了,方才开口。
“你兄弟,嗐!那个不成器的杀才!想你都知道了,宝珠如此这般回去,不是让人背后唾沫星子淹死。你舅母也不图什么,庄户人家胆子小。她是你表妹,又吃了恁多年苦,做个亲上亲岂不好?”
“可老货只是不松口,老货疼你,只怕你说的她能听进去些。好歹帮着劝解,给你表妹条活路,留在府上同我做个伴,岂不好?”
瞧瞧,瞧瞧,猜的一点错没有!
“姨娘叫我来作甚,他收不收屋里人,问我做什么?我一盆泼出去的水,况你又瞧不上,行动拿话狭促人。”
“我又不似双儿那般王妃的好命,又不是姑小姐那般正印夫人的派头。赤手空爪的打发了,穷酸寒碜的回来了。没得那上房夫人给你带参带翅,捧金送银,出了阁的姑娘操不到娘家的心!”
好么,高盼儿这嘴头子一点也不比她娘差。娘做初一,姑娘做十五,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来呀!
柳氏闻言气冲天灵盖,骂道:“姑娘撇的忒干净,也忒没良心!寒酸简陋的你怨谁?双儿的亲事你不要,裴大郎的夫人你不做,哭着喊着偷着瞒着要做人家小老婆。你当那老货安的什么好心!”
“你年轻被她骗,妻是聘礼,妾是典卖,五百两银子就把你卖了,卖了!还说没有给妾嫁妆的。我身上精光瓦亮一个子没有,想疼你也拿不出。你忘了我当日怎么劝你的?看人眼色这碗饭,你娘我吃的够够儿。今时倒埋怨起我来,怨不着别人,都是你自找的!”
“是是是,都是我自找的。她骗我,你又管过我吗?”
反唇相讥。
“你只顾着鹏举、你侄女、你娘家,何曾问过我过的好不好,你知道我在府上的处境吗?他不喜欢我,娶我是同那苏丫头怄气。拌了嘴就来我屋里,过后就走。有时只叫我揉肩膀捶腿,正经连个丫头都不如。”
“我跟他说‘屋子太简陋,家什器具都是旧的,摆件也没,好歹添置些’他可倒好,不理不睬,不闻不问,要我跟夫人要去!听听这话,铁石心肠的汉子,我心中怎不恨,我知道听夫人吩咐,若能要的来还跟他开口。”
“死贼人,话都不愿意多说,连句温软都没有。完事就睡,从不言语,全真拿我当个粉头!”
高盼儿恨的咬牙,越说越激动,帕子几乎绞烂。
“他府上的二姨娘又是个狐媚子,泼辣烈货。如今又有了孕,把人踩在泥里作践,凡哪句话不称心,立起眼睛就骂。府上人多,见了大丫头,我还要上赶着招呼,上上下下都欺我。姨娘还只顾着别人,可知我心里的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宣泄开来。
“什么?他们欺你?他们敢欺你!你好歹是姨娘,天杀的狗奴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到底是自家孩子,姑娘和娘恼皮儿恼不着瓤儿。见她处境艰难,自家心疼难忍。柳氏火冒三丈,急的原地转圈,发狠发急。
可干着急不是办法,柳氏到底宅子里经风过浪的,冷静下来安慰道:“你说他不喜欢你?两人置气才来你屋子?那你有没有主动邀他、请他、只要他在家就黏住他?”
见高盼儿摇头,柳氏一拍巴掌。
“我给你把的脉再不错,孩子你听着,你有什么?你能仰仗什么?不过是这一身的皮肉,床笫间伺候男人的本事,乖乖的伏低做小,讨他欢心,别说为奴为婢,做猫做狗做粉头,只要他高兴!”
“那苏丫头有他父亲的名声、嫁资,天家,她是正印娘子,你再不甘也要忍着让着服侍着,好不好打你一顿发卖了的多着呢!”
“啊?那我就没出头之日了?”
“不怕,不慌,听为娘细细道来。”
二人凑到一处,咕咕囔囔。
“做夫人有做夫人的本钱,但也有缺项。那就是矜持、要脸、蹑手蹑脚、放不开,一个字‘装’!”
“你不一样,既做了姨娘妾房,不用当家理纪,装样子给谁看。咱们就是给爷们找乐子的,宠物猫狗一般,让摇尾巴就摇尾巴。别嫌我说话难听,当日劝你也是因为这个,你不听,上了那老淫、妇的道儿,听了她的挑唆,狗老贼,下油锅的老淫、妇……”
“够了,姨娘扯这些做什么,讲正经的。”
高盼儿听的正起劲,没想到柳氏也能讲出几分道理,不听她骂人拉着她回到正题。
“苏丫头是个废物点心,同她姑母一样。他们这种当了正房的,必定要端着夫人的架子,酸文假醋,扭扭捏捏,爷们哪个喜欢?儿,你和我当日情形一样,千万记得讨他喜欢,他喜欢谁也没奈何。”
“这是对夫人,对付那狐媚子更简单。知道你为何弄不过她吗?你弄不过她因为你要脸她不要脸,人家天生就是学这个的。你要把霸拦住爷们,白日里离不开你的屋,夜间里下不得你的塌。你学那些诗文的有狗屁用,当日不让你学,你还急眼。床笫上、枕席上多下功夫才是正经!”
“那狐媚子当然厉害了,人家自小学的就是这个,如何讨爷们欢心。撒泼上吊样样来的,你行吗?不然为何人家先有肚子!你要脸,你学问好,女先生,有什么用,爷们不爱。他不爱,你诗作出花儿来也没用,没用!”
“所以,他爱哪样你就行哪样。爷们不来,坐胎药成缸子吃也没用,黄符水衣胞屁用没有。霸拦住他,伏低做小扮可怜留住他,缠也把他缠住。哪怕打野食,哪怕白日里……”
“休要浑说!”高盼儿登时脸红了:“白日里如何使得?青天白日的,丫头婆子一个院子里,不被人指戳死才怪!”
“哎呀呀,当日我就说你不中用,现时还在那装腔拿调。白日如何使不得?做了妾的入了这个门就是这个行,伏低做小奉承小意,要你当家理纪吗?要你宴宾应酬吗?”
“以身以色,自家男人,服侍自家男人,天经地义。他快活你愿意,如何使不得,谁愿意讲谁讲去,那是嫉妒!若讲你便骂回去,问她‘爷怎么不睡你,叉开腿没人要的货’,拿出你平日刺弄排揎我的劲儿呀!”
见高盼儿还犹豫,柳氏不悦:“你若脸嫩,这以后别来问我,只管自己去。若听我的,只管按我说的来,包准没错!”
“娘,你说!”
好,很好,是个聪明的。
话题入港,柳氏知道她入门了,喊着丫头子们把门户窗牗关的关锁的锁,独留下翠眉和墨雪两个心腹伺候,指挥道:“把裙衫儿卸了,走两步,转身我看看。”
怎么就脱衣服了!高盼儿慌了,捂胸口不肯。
“哎呀,脱,快脱,磨蹭什么!”
说着柳氏亲自上手,脱了衣还不行,退了裳还不够,直脱的光溜溜只留了肚兜亵裤。柳氏还要扯下,高盼儿说什么都不肯!
算了算了,柳氏围着她,转着圈盯着她上下仔细观察,口中还念念有词‘也是个好皮相的’‘胸脯子也有二两肉,腰身比我当年还细些’,浑然鸨子挑苗子,人牙子卖货色!
“我问你,爷那、话儿还中用?”
“甚至雄伟。”
这形容的,柳氏噗嗤笑了。知她听进去了,便是谁也顾不得臊,谁也要不得脸。
“对吗,这才是对,要什么脸面!”柳氏心道,她既这样说也便是想通了。
“你原是个有福的,看他那魁梧身材也知是个真材料的。我给你看样好东西,正是这样东西让你那混账兄弟上了火着了,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