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
借寿术是一种极阴险的邪术,其施展的方法并不算困难,但损人不利己,两相不得益,故除了穷途末路之人,几乎没有多少人会用这种术法。
凡人大多相信生死轮回、因果报应,士农工商,更何况像王首富这样富甲一方的商人呢。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其中内情。
肖红荔想到这里,更是觉得有些可笑了,机关算尽一场空,又何必。
“夫人,您该吃药了。”一个丫鬟端了一碗药进来,“吃了药您去歇歇吧,您都多久没合眼了!”
王夫人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把空碗放回托盘上,摇了摇头,眼神又凝滞在床上孩子的脸上,温柔地说道:“我怎么放心的下,倒苦了你们陪我一起熬着,你们自去歇了罢。”说着,她轻轻擦拭着孩子额头冒出的虚汗。
肖红荔望着这场景,心里难受极了。
她并不多加耽搁,立马就遛出王府找到了周秀秀一众人。
周秀秀、徐明玉和逍遥门一众人打算的诛邪正法并没有完成,原因是女鬼口中断断续续提及了会仙法的神秘人和王首富这个负心汉,仙门里人对女鬼和王首富的狗血情缘不感兴趣,但是仙门众人给一孤身厉鬼送法宝帮发育,怎么看怎么蹊跷。
等肖红荔和他们串完已知的信息,大家才梳理出其中事件大概的脉络。
这个故事大概就是,吃绝户的负心汉害死原配再娶,原配变成厉鬼要报复,负心汉遭报应注定短寿,贪财的贫寒弟子帮王首富延寿,又因善心帮助原配。
……大家一阵唏嘘。
善心?真是笑死人了。
只是,这女鬼能给这弟子什么呢?若说是钱财,王首富更是家财万贯才是。
“那厉鬼说那仙门弟子给了她一个碧绿的蚕茧当做法宝,我们审它的时候,它却怎么都拿不出来。”周秀秀有些疑惑地说道。
“说起来奇怪,那东西有什么用处,它竟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更抗打了些。”徐明玉接着周秀秀的话头说道。
他们围坐一起,钻破了脑袋也没想通,那弟子的动机是什么。
逍遥门的外门长老一身颓势,佝偻着腰叹息,沉默半晌才说道:“是我教导不善啊,若早知道,唉,说这些都太迟了。”
“师叔,我倒是认为,这诛邪仪式该继续才是。”肖红荔冷不丁说道。
“嗯?”周秀秀转过头看她一脸问号。
“我亦赞同师妹的意见。”徐明玉接收到肖红荔的眼神,心领神会道,“那厉鬼左右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引蛇出洞?”周秀秀一展秀眉,“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人皆有私心,何况是修士,那弟子难道是发了大善心才帮这厉鬼吗?他们捉这厉鬼捉的措不及防,那修士所求的东西想必也没来得及得到。
“明日子时是良时。”徐明玉算了一卦,算出最近阴气最重的时间。
局面越是对对方有力,老鼠就有更大的可能性出来。
大家互相交换了眼神,俱都笑的狡诈。
在肖红荔刻意宣传之下,丢失孩子的百姓大多知道了这个消息,都互相约着要看女鬼被天雷劈的神魂俱灭才算解恨。
以防万一,周秀秀还让肖红荔给那些凡人分发了她亲手加持过的强效版护身符,美其名曰除晦。
在一众人或期待或紧张的心情中,时间终于是到了。
那女鬼立在阵法中心,安静地抚着怀中婴灵的脑袋,唱着诡异的童谣,不为外界所动。肖红荔眼尖地看见了掩在人群里的王首富。
真不要脸,她心想。
围在阵法四角的分别是周秀秀、逍遥门外门长老,李寻常和徐明玉,她则带着一队弟子乔装打扮躲在人群里伺机而动。
随着咒语念出,天上聚集起了乌云,隐有雷声,阵法彻底被激活过来。
天上银白的闪电开始劈在那厉鬼身上,天雷之痛,非凡人可以承受,包括凡人变成的凡鬼。可那厉鬼偏偏一声不吭,只抱着自己孩子的手越来越紧,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
“就差一个。”那女鬼只剩了气音,可妖族五识敏锐,肖红荔听的一清二楚。
就差一个?
看着那女鬼快要消散,肖红荔心中疑惑,那修士是不是不会来了,难道她想错了?
她还来不及细想,一道黑影就偷袭了李寻常,破掉了阵法,他悬在上空,身影挡住了月光。
一道淡绿色的光影从那鬼婴身体中浮出来,而后飞到了他手上,这变数太快,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淡绿的光便骤然扩大,笼罩在他们一群人头顶,看上去十分不详。
那些凡人慌忙逃窜,所幸提前发了护身符,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肖红荔迅速让她身后的修士分头行动,她则吹出一个个的泡泡将那些凡人装了进去,不少人都被吓晕了过去。
那些泡泡是她锦鲤一族的先天传承,能抵挡高自己修为一层修士的伤害,但时效只有半个时辰。
“啧。”那黑影发出一声可惜的咂舌声,准备离开,却被女鬼的白绫拦住。
“你骗我!”那女鬼声音凄厉,“我要你给我孩儿偿命!”那本来魂体凝实的鬼婴,此刻已经被天雷威势逼迫透明到快消失。
“凭你也配。”那黑影冷哼一声,一道火符丢过去直接烧死了厉鬼母子。
“孽徒!”逍遥门外门长老气的要吐血,“我今天非把你带回去不可!”说罢,他便飞身上去和那黑影缠斗起来。
肖红荔脑袋冒汗,却仍发现徐明玉的怔神。
“师兄?”肖红荔试探地推他。
“我无碍。”徐明玉心中又惊又怒,面上却不显,僵硬地说。
肖红荔也没多想,毕竟她学艺不精,维持那么多泡泡也是十分吃力的,哪有心力去管其他。
那黑影与逍遥门长老实力悬殊,毫无疑问被缉拿住了。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罅隙,在夜色映衬下很不明显,就连肖红荔都没发现。
那罅隙里飞出一道光来,重重击打在那黑影身上,同时,黑影从鬼婴身上获取的淡绿色光球,也快速进了那洞里。一系列动作快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那干瘦的男人就倒在逍遥门外门长老怀里,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看着不肖的弟子就这样在自己怀里没了声息,那长老也怔住了。他想过一万遍他这徒弟被处死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般。
死的不明不白,让他怎能不恼。
肖红荔看着那长老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几十岁,心下竟也戚戚然。
“寻常,把你师弟尸骨收敛了,带回逍遥门吧。”那长老扶着李寻常的手站起身来,说道,“到底我养他一场,等回了宗门,我自有说法。”
这时昏迷的人也一一转醒,肖红荔和其他修士一齐将那些凡人扶起,只不过——
“妖怪!走开!啊啊啊啊啊!”一个老妇猛地挣开肖红荔的手,肖红荔一时不设防,竟被她推倒了。
想起方才混乱时她力不从心现了一半原形,肖红荔一慌,竟被看到了么。
徐明玉见她跌倒了,连忙跑过来将她扶起,护在身后。
肖红荔有些茫然,但仍开口道:“师兄,我吓到她了。”不怪她,是她自己不争气。
“不是你的错。”徐明玉声音如棋子落玉盘,“不是你的错。”
废话,当然不可能是她的错。肖红荔心想,但她却也不能不为此伤心。
她拍了拍徐明玉的臂膀示意自己没事。
逍遥门的做法他们太上宗三人不置一言,到底是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都不好计较。这夜过后,逍遥门的人留在县里安抚完受害者,便回自家门派了。
肖红荔消沉了没多久,便重新开心起来,县里惧怕她的只是少数而已,大多数人对她虽有些许惧意,但感激居多,对她的态度比起之前只不过多了些小心翼翼而已。
这已经很好了,肖红荔安慰自己道,十九年前她刚化形时随师父下山玩过,见过一个妖族的少年,什么都没做,便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她生在仙门,已经很幸运了。
“已经很好了。”她说道。
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见周秀秀还没走,便来请她为自己的孩子做法事超度,周秀秀知道其中内情,加上肖红荔被歧视的事,本不欲答应,但却被肖红荔劝住了。
“便是骗骗他们,他们心中也能好受些。”肖红荔揪着周秀秀的衣袖求,“师叔,就当为了我,或者宗门的声望。”
“你心里不膈应?”周秀秀挑眉问道。
“这不能怪他们。”要说一点也不,这是骗人的,肖红荔道,“更何况,大多数人待我很好。”
就像宗门的人,就像那些知道她是妖却不怨恨她的凡人。
所以,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退一步说,凡人一生最长不过百年,眼界有限,她有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既如此,我答应你。”周秀秀揉着她的头,笑盈盈地说,她心里叹息,稚奴此人,太过柔善,还得教导才是。修仙之人,心性不铁,怎能证道?
“好,谢谢师叔!”肖红荔一把抱住周秀秀的妖,撒着娇。
罢了,还是个没成年的崽子,周秀秀推开肖红荔,心想,过几年再教也来得及。念及此,她笑得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