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从县内到西郊也是需要一段距离的,赵无名对于刘湘玉将如此凶险的任务交给自己有些意外。
毕竟刘湘玉看上去是不愿意麻烦人的,这人嘴上一套言论,指不定心里又是如何。
赵淇风对他的话表示不认同,首先他四哥又不是真的病秧子,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不过他还是对刘湘玉不满。
赵无名只笑笑,心里自然知晓他是这几天又烦了,他用手扇走了几只飞到眼前的小虫子,心想,这里的蚊虫还真是多。
一个老汉正苟着身子赶着牛往县里走,老黄牛的脖子上套这一圈铃铛,走起来铃铃作响很是清脆好听。
老汉笑眯眯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小兄弟去西郊啊,可就没人来我们这穷地方了。”
赵无名回了声:“是。”
“什么是不是的,跟空气说什么话?”赵淇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问:“哥,你干嘛答应那刘湘玉干这劳什子苦差事啊,咱们不要调查龙脉吗?”
自从被刘湘玉交代了一句看好人后,挽书那小傻子就一个劲盯着自己,甚至连如厕也要跟着,赵淇风忍无可忍,哪怕自己在四哥面前也没这么憋屈过。
他叼着根狗尾巴草,未了又吐了出来,呸几声:“好麻,这狗尾巴草怎么这么腥啊,咬在嘴里跟血一样。”
赵淇风也没在意,继续跟他哥抱怨道:“哥,你看我的袖子都让她扯破了,也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我看她连我那红缨枪也能耍着转几圈了。”
“你那把红缨枪可愿意给她玩了?”
赵无名衣袂飘飘,端的一副仙人之姿,哪里还有半点在外人面前肺痨鬼的病秧子模样。
“当然不行。”
“所以她转不起来。”
赵淇风揉了揉眼睛,“这破虫子飞我眼睛里了。”
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又被摆了一道,小声抱怨道:“四哥你总说那些个废话做什么。”
东都地处平原,现下正值暮春,可奇怪的是越走近便越冷,赵无名二人忽的放缓了脚步,他低头望去,只见田地间依稀可见几块骸骨,像是羊角。
几声乌鸦打破了两人路上的宁静,薄雾惨淡,连同空气都变得稀薄压抑,另外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的味道传进赵无名的鼻子里。
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是瘴气!
不对,此地阴冷,又怎会有瘴气?
赵淇风只觉得眼睛更不舒服了,奇痒难忍竟让人忍不住想将那眼珠子抠挖出来一样,他赶紧卸下力气,追上了赵无名,“哥,这地方邪门……”
赵淇风的声音蓦地变了一个调,到最后愈来愈尖细诡谲,直至失声,他却像没有察觉到一样继续说话,连瞳孔都变成了黑色。
赵无名心下紧张,猛然拉住他,在他眼前晃了晃,赵淇风跟着他的手掌摆了摆头,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他说:“哥你干嘛啊?”
赵无名不出声,赵淇风忽然停下动作看他一眼,又想说话。
“此地诡异,屏气凝神。”
赵无名在他手上写道。
雾气越来越大,前面的路却变得愈来愈清晰,赵无名往后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棵树挡住了来路,风声沙沙,吹动树枝上的风铃清脆作响。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包围住了,貌似正是因为身处其中才看的清晰。
这西郊到底是什么地方?
赵无名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赵淇风很有可能是中毒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走出去解了赵淇风的毒。
赵无名足尖一点,便飞上了最高的那棵树,他往远处看去,只见雾茫茫一片,风铃急促的响起来,杂乱无章平白叫人烦闷,先是一只的声音,然后是几十只,最后是几百只,成千上万只。
赵无名耳边刺痛,他猛的吐了一口血,十指的指间也变得乌黑肿胀,他赶忙下去。
赵淇风形容呆滞,半张脸变得惨白僵硬,赵无名摸了摸他的胳膊,冰冷的像个木偶一样,他终于意识到了,这里简直是个毒窝。
从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中计了。
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无名猛然想起赵淇风抱怨的那句‘什么是不是的’,他那时候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所以说,是那时候吗?
不对!那为什么中了幻境的只有他一个人……等等,是那几只小飞虫!
因为他只是看见了而并没有接触到自己的眼睛,所以只有自己能听到铃声!还有那颗狗尾巴草,以及这里的空气都是毒物!
好啊,王安权那狗东西竟能将西郊之事竟隐瞒至此!
正焦灼之际,忽然几声驴叫打断了赵无名的思路,灵台暂且恢复了一丝清明,赵无名将赵淇风护在身后,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发不出声来。
那根本就不是驴!
而是个羊脸牛身的怪物!
赵无名心中惊骇,竟不知作何反应,他低头看去,只见这怪物的脖子上还套着一个绳索,它往后退了几步,又向赵无名叫了声。
“相公,你可吓着人了。”娇媚婉转的声音笑着训斥了两句。
赵无名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冷着张脸,似乎对一个女子叫一个奇怪的畜生为相公并无震惊。
而赵无名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审视这件事。
那条绳索上套了一个黑漆漆的罐子,几乎是往前走一步就会发出刺啦的声音,罐子里是一个女人。
如果单看这张脸的话,却是个貌美的女子,只是她的下半身被泡在罐子里,露出的肩膀和胳膊上刻满了疤痕,唯有那张脸还算是好的。
那女子用手撑着地挪到赵无名面前,“术严,这倒是新鲜,他好像不怕我夫妻二人。”
赵无名皱着眉并不说话,余光中看清了她身上的疤痕,像是刻得某种符文。
那女子从自己的黑罐子里掏出一把粘稠的绿油油的东西递过去,“你们中毒了,将这个敷在你的手指和耳朵上,叫那名小兄弟吃下去。”
赵无名没理由相信这突然出现的奇怪女子,他忽然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之抵在那怪物的喉咙处:“你若骗我,我便杀了他。”
“公子小心谨慎,舞娘岂敢欺骗,何况我如今这个样子。”
赵淇风的身体愈发僵硬,赵无名一眼不发,他收起匕首,现在自己的手上摸了点,疼痛感果然有所减轻,他迅速将解药给赵淇风服下。
赵淇风渐渐回了神,清醒过后险些没有尖叫出来。
只见他那四哥对着那两个怪物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失礼,还望姑娘莫怪。”
唐舞娘摇了摇头:“我同相公送你二人出去,日后便莫要来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怪物突然怪叫两声,一脚踢翻了唐舞娘。
赵淇风见状连忙将唐舞娘扶起来,却被那罐子烫的一缩。
“相公,术严,你听话!”
唐舞娘抱住了它的前腿,眼泪止不住主流,渐渐的,那怪物终于恢复了理智,又叫了两声,舔了舔唐舞娘的脸。
一时间只剩下女子哭泣的声音。
赵无名良久不言,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遮住了唐舞娘满是疤痕的胳膊,他递出去一块帕子,“不瞒姑娘,其实我二人奉京官刘大人之命来此,就是为了调查几年前西郊命案一事。”
“京官?”
唐舞娘自从被做成药人之后就再没穿过衣服,她揽了揽身上的衣服,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将她和白术严当成人看。
“正是刘湘玉。”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拍了拍那怪物,掀开它肚子里的毛往里面掏了掏,是一幅画。
画中人的脸与她一般无二,或者说是她之前的样子。
“西郊之前并非如此,术严是苗疆人,他之前也不是这样子的。”
这个时辰,赵无名应当已经到西郊了,就是不知道交给他的事办的顺不顺利了。
刘湘玉没抱太大的希望,赵无名这人虽说话一套一套的,可这身子骨实在弱,她心里有些愧疚让一个病秧子跑了这么远。
真怕途中断了气,那小风壮士恐怕得一拳锤死自己。
刘湘玉思考的时候下意识转了一圈笔,意识到什么后,她僵硬地看了眼,后轻轻松了口气。
她扶了扶帽子,还好这笔还没蘸墨水,要不然这身衣裳又要跟着遭殃了。
衙门前围了一圈的百姓,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因离得太远,刘湘玉也听的不真切。
棍子敲击地板,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响声,并口喊“威武”,刘湘玉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此时亲临现场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威严和神圣。
王安权落座在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之下,他猛一拍惊堂木,周围嘈杂的声音迅速安静下来。
“带犯人吴涛。”
刘湘玉抬头往外看去。
吴涛是被两个壮汉夹上来的,他的囚服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混合着泥土和皮肉粘在一起。
他被粗暴地扔在地上,眼珠混浊迟钝,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复又闭上。
里里外外都安静极了。
刘湘玉看了眼气定神闲的王安权,又看了看县衙外一脸愤慨却缄默不语的百姓,心底疑惑,他们好像对此见怪不怪了。
可这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