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
第二天苏珈早早起床，拉开百叶窗，外面阳光明媚。
天气不错！
套上开衫，穿上帆布鞋就出了门。
这家民宿在6点到10点之间会供应早餐，苏珈拿了可颂火腿和一杯红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时间还早，她晒着太阳，慢悠悠地吃着早餐。
不过半小时又重新上楼。
苏珈不怎么喜欢别人进入她的房间，哪怕旅游或者工作住酒店，退房之前也都是自己打扫房间卫生，而且每次会随手整理所以房间并不怎么乱。
简单理了下床，把被子团一团放到角落，摆了摆枕头，转身把吧台上昨天买的东西重新摆放了一遍。
拿出杯子。
苏珈调地最好的鸡尾酒叫龙舌兰日出。
把墨西哥龙舌兰酒和橙汁倒入酸酒杯调和，用勺子装好石榴糖浆缓缓沿着杯壁倒入，糖浆加果汁加龙舌兰，做出来会分层，最下层血红的石榴汁渐变到最上面的橙汁，色彩艳丽鲜明。
像在生长着星星点点仙人掌、但又荒凉到极点的墨西哥平原上正升起的鲜红的太阳。
日出，名字就很直白的表达了它的好看。
还有一款叫龙舌兰日落，配方几乎跟日出一样，她喜欢做日落的时候少放一颗方糖，把橙汁换成柠檬汁，就是觉得日落应该更酸一点，涩一点。
但显然现在日出更合适。
拿上酒她晒着太阳，坐在阳台安心看书，灌了一大口。
果香包裹着火辣的龙舌兰，冰凉的液体顺着唇舌丝丝划入喉咙。
“嗯！”苏珈嘴角微微上翘，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不愧是墨西哥的灵魂。
然后懒散地望了望楼下窄街里地身影，风吹过落下几缕零散的碎发，在雪白的脖颈间轻扫，她用手勾了勾，身体又重新瘫了下去。
书是苏珈来布拉格前特意找的，这也是她的习惯，出发前一定会找一些和目的地有关的书籍，好帮助她了解这座城市，整本书都是作者在中欧大地上漫无目的的游荡，还随书附赠了路线图。
封面和序言写着
：不安与刺痛亲切与安慰光明与阴影遥远的中欧如同镜像依然保护着永恒不变的特质吸引着同样迷惘的年轻心灵当现实过于沉重当时代过于轻浮去见识风景和人间去见证希望和苦难为了明白“世界上还有人在这样生活” 在一次次出发和抵达中确认自我。
我想，除了这一地区本身的魅力，中欧对我的吸引还在于它始终生长在帝国和强权的夹缝中，执拗地保持着自己的独特性。它至今仍有一种强烈的撕扯和游移感，而这让三十岁的我感到了某种心灵上的契合。
苏珈喜欢这样的旅行，这也是她来布拉格的原因，一方面是卡夫卡，有点好奇能让他一生搬了14次家都没离开的广场四周到底有什么魅力，一方面是因为苏珈和中欧一样
她的人生没有中心点，常在两极间摆动，走过这当中许多的路。此时渴望在家乡，彼时又渴望在路上。
她不停的希望重新整理自己生活的秩序并稳定自己的精神世界。
因此她喜欢远方和陌生，因为那承载了她对这个世界一切美好可能性的期待，就好像总觉得会有一个理想的远方的城市，理想的远方的人生，这些动机驱动着她不断出发，且乐此不疲地追逐。
然后企图通过空间的转换去换取重新开启的可能。
——
苏珈回到房间恰好看到助理发来的会议主题和议程安排，并且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许奕阳“苏老师，明天的会议是在学校的教室举办，主要是研究生的学术交流，不算很严苛，着装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您按照您的工作安排来就好。”
“会议开场会有研究员和教授团队主持一会儿报告，这个环节要多拍几张发言人的图片。”
“下午14：00上半场就结束了，午饭的话学校有安排食堂，我们可以一起过去，或者自己解决，如果需要，我可以推荐几个附近的餐厅给您，不过就是午饭时间有点短，可能会比较匆忙。”
“还有就是会议8：30正式开始，需要您提前准备一下，您看您什么时间过来，我到门口接您”
苏珈看了下位置，离住的地方只有步行10min的距离，随即回复“我住的不远，明天大概早上7：00能到校门口。”
有免费的特色饮食干嘛不吃呢 “谢谢，我不怎么挑，食堂就好”
刚好，她也很久没有吃过学校的饭了。
“好，那我到时候就在学校门口。”
确定好明天的时间和细节，许奕阳来到地理科学行政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还没走进就听到里面传出隐约的对话声。
“你的大纲我看了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存在的问题和对策要多写一点，不然就太单薄了，主要是后面3个部分。”男人的声音清冽低沉。
“这个选题你两周前就提交了，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一点开题报告的影子。”
靳言抬眸，视线穿过镜片落在叶初身上，语调慢条斯理的，顿了两秒道：“怎么，又忙着上街吃饭了？”
叶初坐在办公桌对面，却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压迫感。
干笑两声“在写了，在写了，刚写完明天要汇报的论文，最近在梳理文献了。”
她也就是有一次好容易天晴，想去看海谎称身体不舒服前脚跟靳言请假不去组会，后脚就被撞见在在街角打包小馄饨。
而且本来在国内的时候靳言向来对他们都是放养状态，只要确保论文在顺利开展就可以，周报和组会也没那么严格，如果对文章有任何问题就直接找他，但是访学以后因为要提交报告才不得不定期开展。
虽然靳言也没怎么说她。
但是！！！
怎么就记得这么清。
还是许奕阳和林浩轩打包票说会分担火力她才放心出门。
“叛徒，组会取消了也不告诉她，那天拍海鸥还踩了一脚泥，人和手机都摔进去了。亏她还给他们也都打包了小馄饨呢”，越想越气。
叶初正郁闷呢，说的人就走到办公室门口了
靳言眼眉低垂继续发问：“文献看的怎么样？”
叶初下意识的往许奕阳的方向瞄，结果他权当没看见把眼珠子往旁边一转。
知道指望不上，叶初双手放在腿上，扣着指甲：“看…看了，但是一知半解，我感觉我需要多花时间再仔细研究看看。”
靳言抬眸盯着叶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上敲着听她辩解。
“明天那个小课题就告一段落了，下个月就要到南极考察。”
叶初以为要结束了，刚准备舒一口气就听到靳言不紧不慢的开口
“从明天开始每天看一篇文献汇报给我。”
靳言平时虽然对他的这些学生放养居多,但真到了要做研究和发表期刊论文的时候,比其他教授都要严格。
每天！还要汇报！
叶初：“……”
“嗯…嗯，好。”她憋了半天，手都快摩出汗了。
“你回去把明天的论文再梳理梳理，差不多那篇论文就算过了。”
叶初轻呼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好的导儿，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撇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抱着拿过来的大纲和资料溜之大吉。
许奕阳也是莫名其妙，虽然他没搭话，但也不至于这么用这么仇恨的眼光看他吧。
主要是作为靳言今年刚招的唯一博士生，他也是自身难保……
她和林浩轩两个人好歹研二了，第二年怎么也有点储备。
他刚招进来就跟着靳言来访学了，到现在才磨合课题，进度还不如叶初和林浩轩呢。
要不是给靳言报告明天的安排，他可不敢主动往这儿凑。
“导儿，明天的议程安排下来了，这是最后确定的，有几个人员变动还有你的part我给圈出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加了一个人，之前的摄影师临时出了点状况，是过来代替的摄影师，也是中国人。”
“看是安排在我们那里还是……”
靳言平常虽然严肃，但抛开学术一向对他们很和善，不过许奕阳拿捏不准他会不会介意，所以还是过来询问一下。
“我没意见，就按照你的安排来吧。”靳言翻了翻他送过来的安排回答道。
许奕阳说完就准备离开，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
“刚才跟她说的，你也一样，回国之前把选题确定下来。”
“每天两篇。” 男人面色平静，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
许奕阳听的不由得心里一沉，又不得不满脸不情愿的应下来，中途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靳言的眼睛。
出了门下意识的扶额，“我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一路上止不住的懊悔。
——
回复完许奕阳的消息，苏珈拿上相机出门。
秋日蓬松的阳光薄薄一层，微尘在光线中漂浮，朦胧如金纱，淡薄的光影里，勾勒出女人瘦弱的身形。
布拉格的建筑保存完好，如今的样子和当年的黑白影像里没有太大差别。
街巷蜿蜒曲折，小小的红色电车，缓慢行驶在石砖路上，行人慢悠悠地上下，车窗里是倾泻而入的日光，有人戴着鸭舌帽，有人在看书，恍如一部复古的电影。
一切看起来都一如往常，苏珈不由发出感叹。
果然晚上喝酒还是差点意思，早上来一口，一整天都是崭新的。
走到老城广场时，苏珈又路过了昨天的咖啡馆，同样的窗户前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正在跟爸爸闹别扭，生气地把自己的小手抽出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小脸裹在衣服的帽檐里，气鼓鼓的看着对面。
她不由得心想，不知道那个男人闹起别扭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