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没有叛逆期
初冬，北京。
苏珈刚坐下，隔壁同事林姐就凑到了旁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脚一蹬就让椅子这么精准无误的划过来的。
林姐撞了撞她的胳膊，“你这要是再把后期干下来可就相当于一整年全年无休了。”
开着暖气的办公室热的发闷，吹的人头昏脑胀，感觉有些上不来气，苏珈坐在办公椅上扯了扯衣服的领口，想要给自己创造多一点呼吸的空间。
拿过水杯想喝一口，只见保温杯上面浮着热气，无奈又原路放回，侧着头回复道：“没办法，为了假期嘛。”最后还绷直嘴巴一只眼睛敷衍的眨了一下。
“那加上今年的年假，能调出来多久的假期啊？”
苏珈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敲了几下，仰起头一副思考的样子，“大概…”侧头看过去“和过年一起的话加起来有差不多将近30天吧。”
林姐摇了摇头，一个用劲儿又把椅子滑了回去，“亲爱的，你可真是劳模啊！”她一点儿都不羡慕，这可是全年无休连续干活换来的。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看到林姐的样子，苏珈无声的笑了笑，“这叫智慧调休！”
其实是她主动申请的，刚下飞机的第二天她就回了公司。
当时她敲门进去以后主管还一脸惊讶，毕竟按照安排，她应该在家享受休假才对。
“小苏，你真的不休啊。”主管听到她说等到剪辑工作结束以后一起修的申请一脸惊讶。
“不了，我想等快过年的时候一起，刚好那个时候制作也全部结束了。”主要这样的话方便旅游，那个时候靳言考察项目也结束了。
南极的拍摄项目长达11个月，按道理他们应该放下录制设备以后短期内都不想跟公司搭上关系才对。
主管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留下了她的申请单，“行，那我去跟剪辑部门沟通一下，过两天给你结果。”
摄影师在拍摄结束项目就完工了，但是导演还要参与后期剪辑和宣发工作，虽然这样的安排也不会加大同事的工作内容，但是部门里现在有不止一个拍摄项目，如果排的开的话就可以给她安排提前进入后期流程。
“好，麻烦您了。”说完苏珈就从主管的办公室离开。
下班之前，林姐走到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初雪，早点下班。”
她回过头只对视一眼，露出礼貌的微笑，“好。”然后就听到来人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活儿是干不完的。”伸直胳膊伸了个拦腰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等人出门，苏珈也收拾了东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好像今天是会下雪。
还好出门带了伞。
她隔着窗户往外看，窗外的雪飞扬而下，没想到刚回来就又赶上初雪。
感觉
还不错。
苏珈走回位置，拎起包就上了电梯。
果然走出办公楼，地面积了薄薄一层，她裹紧大衣和帽子，一脚踏出去，又带着点小心翼翼，这个鞋子好像不怎么防滑。
雪下的很密，肉眼可见雪花降落的方向和频率，一阵风过来雪粒被吹进领口，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苏珈挪动两下，把伞柄靠在肩膀拿出手机。
【下雪了】
只拍下照片发送一条消息就匆匆把手机揣了回去。
“说实话，真的有点冷。”苏珈隔着袖子把伞捏在手里，伞身倾斜着试图去挡住席卷而来的寒气。
她往常会开车上下班，但是今天预报有雪，再加上接近年底，北京旅游人数直线上涨，堵车堵的比往常更厉害，昨天去一趟超市，买东西两小时，堵车4小时就彻底打消了她开车上班的念头。
收了伞，一脚踏进地铁站。
晚了一步。
站台里对向而行的地铁飞驰而过，轰鸣声过后只剩下机械播报的雪天提醒。
苏珈又拿出手机，知道不会有回复，但还是下意识拿出来确认一眼才死心。
考察站虽然有信号，但偶尔不太稳定，而且不像是在城市里，如果当天有工作出门只能带对讲和卫星定位。
所以他们时常跨着时区聊天，而且这个时区还没有规律，得看缘分。
迄今为止他们也只打过一个电话，还是她刚回来的时候。
——
苏珈下班回家，洗了澡刚吹好头发，就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拿起来看到熟悉的名字，点了接听。
虽然很兴奋，但是连续加班好几天，现在她只有疲惫，所有显得意外平静很多。
然后靳言就从听筒里听到了熟悉的清润嗓音，一如之前在布拉格。
“晚上好啊靳老师”苏珈把毛巾挂到钩子上走进卧室，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补充道：“不对，是早上好。”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今天怎么样，我们苏导工作还顺利吗？”靳言在那边问道。
“很顺利，拍摄素材已经整理了一半了。”说着就一头栽到床上，翘起小腿。
靳言像是笑了一声，“那苏导要好好加油。”
苏珈闭着眼睛问，“靳老师今天怎么样，准备干什么？”
靳言坐在窗前，看到冰山顶部染出一抹初红，他起得早，所以现在基地的信号还算不错，老实回答道：“大概和你一样，下班发现手机还有满格的电。”
苏珈揉了揉眼睛，柔声问，“都忙什么？”
靳言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你想让我简单说说还是详细说说？”
苏珈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住被子，头在枕头上磨蹭两下调整了位置，“那靳老师就详细说说吧。”
于是屏幕这头的靳言开始细数自己今天的工作安排，“现在还是飞行的天气窗口，新送来了一批装备，所以要在周边的空域收集数据。”
南极向来靠天吃饭，任务应该很紧凑，“那岂不是要睡在机场？”
靳言嘴上带着笑，“对，昨天机场的负责人还问我睡集装箱还是帐篷呢？”
苏珈的声音开始有些模糊，“那你睡在哪里了？”
靳言仍旧带着笑意，“我当然选了后者。”
苏珈闭着眼睛，耳边只剩听筒里传来令人安心的声音，“那之后呢？”
靳言继续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参与新的测线、修理机器故障、执行飞行任务、骑雪地摩托探路……
“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他满脸期待，等了几秒，对面却没有出声，靳言把手机下意识凑近嘴巴试探着低声叫她。“苏珈？”
仍旧没人回应。
他把手机贴近自己的耳朵，好像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规律而绵长。
苏珈睡着了。
靳言隔着手机眉眼柔和，轻声说道：“辛苦我们苏导了，晚安。”
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太久，工作一个月以后的某天中午，苏珈正在楼下和同事吃午饭。
手机震动，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是飞机的航班信息和一段留言。
【苏老师准备怎么来接我】
苏珈放下筷子，两手在屏幕上飞速点击
【你们不是坐科考船么，怎么是从智利飞回来啊】
她记得雪龙号会在智利补给后从上海上岸。
不同于往常，这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因为想快点回去】
苏珈笑了笑，继续打字，【快点回来干嘛】
【你说呢】
苏珈的平静被3个字打乱，脸上染起一层绯红，仿佛隔着屏幕都能听到男人戏谑的语气，直接把手机扣回桌上。
靳言收到回复，只有四个字——【一路乞讨】，眉眼含笑。
是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
好像
又跳脚了呢。
同事在一旁瞧着，一副吃瓜的表情，“苏珈姐，在和男朋友聊天吗？”
小姑娘是林姐今年刚来的实习生，拜托她暂时照顾一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面不改色，佯装正经的回答，“小朋友操心那么多干嘛？”
又低头扒起了筷子。
没回应也没拒绝。
——
苏珈把手机递给他，“你输下家里的位置。”顺带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
飞机刚落地苏珈就载着靳言去履行在南极的约定，现在吃完饭顺道送他回去。
靳言接过，拿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了一下又输进去。
苏珈系好安全带，连上车载导航，拿过手机刚准备放到中控台又觉得奇怪眯着眼拿到眼前。
放回去的同时，苏珈瞄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开口询问，“你怎么去酒店啊？”
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踩下油门，方向盘打左。
导航的声音传来，“准备出发，全程23公里，大约需要51分钟。”
靳言阖了阖眼，像是在忍住酸涩感一般，“家里重新装修有甲醛，我爸妈他们去找我姐了。”嗓音仿佛带着被抛弃的委屈，“让我自己住酒店。”
苏珈莫名觉得他现在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小狗，怪可怜的。
有种逆来顺受的错觉。
于是带着笑意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叛逆期？”
靳言侧过头看着苏珈，唇瓣一张一合， “我的叛逆期只维持一天就结束了。”
“一天？”她还真没听过这种说法。
靳言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有一次很生妈妈的气，开口顶了一句，但是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对我爸爸欢呼：“我们家儿子终于成长到叛逆期了！”还特意煮了饭庆祝，我意识到我越叛逆，我妈妈越高兴，所以我的叛逆期只维持了一天就结束了。” 语气带着些幽怨，又有点无奈。
虽然很可怜但是苏珈又觉得好笑，这就是传说中出门上班回去家没了的故事吗！
打了转向灯，她盯着后视镜转弯，“你要在酒店住多久？”
靳言往后靠着座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他们说这个月酒店都让我先住着，没空管我。”
苏珈在心里默默盘算，如果这样的话，靳言岂不是要自己在外面过年。
还没到市中心，这里车流稀疏，苏珈扭头看过去，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怕狗吗？”
靳言的目光纹丝未动，“不怕，怎么了？”
苏珈转了转自己灵活的眼珠，嘴唇勾起，带着笑意，“靳老师听说过义工吗？”
靳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问回去，“嗯？”
苏珈依然目视前方，盯着车流，“以工换食宿怎么样？”继而补充道：“朋友出差去了，把狗寄养在我那里，刚好你住我家帮我遛狗怎么样？”
语气里带着开心，“这样我就不用早起遛它了。”
靳言视线锁着女人眉目里透出的喜悦，带着戏谑的语气，“所以我刚回来就又得打工了？”
苏珈眼里无语，只嘴角一弯，“那你住吗？”
靳言反倒像是来者不拒任君索取的样子，放柔了声线有点欠的回答道：“毕竟我也没得选，只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苏珈顿了顿，只抬眸和靳言对视一眼，没头没尾道：“说的跟我强迫你一样。”然后快速打了方向盘，“那还是送你去酒店吧。”
闻言靳言立马换了表情，因为安全带的束缚没能一下子坐直，“不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