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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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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淅淅沥沥,不时从远处滚来隆隆的雷声。

窄逼的山洞,不过两三人身位。

火光微弱闪烁。火星沫子从枯柴里炸开,发出噼啪响声。

明舒将自己窝在靠近洞口的位置,身上绸衫已经湿透,被窗外来凤一吹,不禁觉得发寒。一碗滚热的汤水被送来她手边。

“喝下,驱寒。”

男子声线沉稳有力,与他挺拔的体格十分一致。

明舒双手捧过土陶烧制的陶碗,绕开碗延上被磕坏的碎裂,抿了一小口汤。山中灵物的肉香,卷着盐味儿滚热地滑过喉咙落腹,僵冷的四肢也跟着灵活起来。

尽管仍是盛夏,可山中暮色已迟,又下了整日的雨,这处洞穴藏在深谷之中,带着雨汽的山风阵阵袭来,阴寒入骨。明舒本能地往那堆火光旁挪了挪,代替那雨水气息,迎面而来是男子身上腥热的体汗味道。

男子自顾舀了一碗山鸡汤来饮,矫健的身子,只挂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臂汗衫。傍晚山色已暗,火光洒在臂膀拱隆精瘦的肌肉线条上,泛起一层温黯的油光。热汤滚过喉结,坚韧有力地回到原处。明舒看得呆了呆。

“你一个女子,为何独自入山?”

男子的声线,叫明舒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她只垂眸落在石地上,柔柔弱弱道,“昨个儿舅舅带着山货走马去,留着我与舅母弟妹在家。今个儿一早,来了好多人。都是男子,一来便将我从家中扛了出来。舅母收了他们的银子,原来是嫌我占了弟妹口粮。”

说到这里,她不禁几分委屈,抬手擦了擦眼角泪光。“那些人一听便是勾栏来的。奴不肯服气就这么被糟践,被扛过山路的时候,下口咬了人,被摔下来之后奴拔腿就跑,后头人追的太紧,来不及看路,脚下一滑便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你没有父母?”男子问。

明舒抽泣着,抬眸望了一眼男子,摇头。

“那,今后如何打算?”

“……”明舒沉了声,捧着那碗鸡汤到嘴边,又抿了一小口。目光空空洞洞落在地上。

男子没再问话,却是送来一尊瓷白的药瓶。“你自己用。”

她身上被树枝划伤了好几处,腰上还有一处刀伤。凶手不是什么勾栏龟公,而是一路从北狄都城一路追杀她到魏狄边界金山城的暗影。比起此刻周身僵冷,那些伤痕好似早已不痛不痒。直至男子送来药瓶,她这才被提醒起来。

“多谢您。”

拧开药瓶是精纯的田七与薄荷草药香,手脚上的树枝划痕并不严重,可腰上的刀痕是昨夜被影刀落下的,一动便疼,只是“嘶”地一声,男子已经注目过来,见她正宽解腰带,又忙将目光挪了回去。

“抱歉。”

明舒面色闪过一丝红润,将身子侧了侧,在暗处解开腰带,方见着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痕,血浆凝固,已然有些发黑。她握着瓷瓶的手有些颤抖,血色带着恐惧,膨胀越过了理智。

“刀伤须现下用药。若拖延过夜,会危及性命。”

火光下,男子侧脸明暗交叠,望着那只残缺的汤锅,目光一动不动,温语提醒。明舒咬了咬牙,颤抖着手将药粉洒在伤痕上。

热辣的痛楚瞬间袭来,煎熬焦灼在眉心,屏住呼吸都无法忍住哼疼。疼痛没过了头脑许久,方被薄荷的清凉消散开来。不知觉间,她额上已起了一层细汗,呼吸难平,微微喘息,靠向身后的大石上,合上眼帘便再也打不开来。

朦胧之间,她嗅到男子身上的汗渍味道。

陌生身体的温热仿佛贴在她面上,粗糙的手指不慎划过她伤痕旁正是敏感的肌肤,挑起几分细碎的骚动。身上的衣物被他合上,腰带也被他重新系好。她身子越来越沉,意识再也无法支撑,终于消散在火堆的滋烈声中。

朝早天色清明,山风吹来,鸟鸣清脆。

明舒醒来,被阳光洒在身上,十分温暖。身上的衣物已经干透,手脚恢复知觉,是温热的。身体也不似昨日那般僵冷,除了腰上那道伤痕传来隐隐疼痛之感,其余算是大好。

“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随我回城。”男子声线从洞口处传来,这话让明舒惊在原地。还未答话,又听他道来。

“我白日在城内做工,偶入山狩猎砍柴。家中并无他人,若你不嫌,在我家暂住,待你伤好再做打算。”

“……”明舒打量男子面色,那双凤眸及其精神,正望向她来。轮廓硬朗流畅,鼻梁挺拔,唯下颌上的胡渣浓密,将精致的五官遮掩了一半。健朗的身体线条藏在被山风鼓动的单薄汗衫下…

明舒不觉抿了抿唇,心想自己如今受伤虚弱,行动不能自若,确该寻个地方好好修养生息。“奴如今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您若不嫌,奴照顾您起居,您赏奴一口饱饭。”

男子起身,从洞口走来她身旁,弯腰下来的时候,健硕修长的影子渐渐漫过明舒的头颅与理智。

“我背你下山。”

--

金山城不是什么好地界,三国交界,自古便是战乱之地。城池不大,全是供走马商借地留宿的勾栏食宿之所。男子的住所在西边城楼脚下,被围在温汤饭店之中,一道蜿蜒的小巷出入,往来三教九流之徒。

“哟呵,曹二回来了。”穿桃红马甲的中年妇人热情招呼,见着男子背上的明舒,随即面色转阴,委婉笑道:“这是,还带了位娘子回来?”

男子点点头:“远房侄女,在山上淋雨生病。想借姚妈妈一碗驱寒汤。”

明舒窝在他宽阔的背上,躲开妇人怀疑的目光,将脸往里侧藏了藏。

“你还有个这么标致的侄女?”妇人笑,“没什么好客气的,一会儿我让宝儿熬好了汤,送你院子里去。”

“多谢。”男子颔首,继续往巷子深处去。

一方见地的四合院,将才进来,便见一对中年夫妇迎面过来。“曹二回来了?”开口问候的男子生相老实,笑容敦厚。

曹二回话:“诶,陈大哥大嫂可好?”

陈三这方发现曹二背上背着人,忙拉着女人给曹二让路。“都好。你这是?”

“远房侄女儿来投靠,路上受了些风寒生了病。”

“哦哟,那可不好办。”陈三身旁的女人道,“你们这叔侄女儿的,不好过的。待会儿我送些吃食过去。”

“谢过陈嫂子。”曹二就这么别过,背着明舒进了东边的厢房。

屋子不大,却带着一股木头疏离的香气,叫明舒觉着心神滋养,很是安然。曹二将她搁置在唯一的榻上,又自顾提起桌上茶壶往外去。“你先歇息。我烧些热水回来。”

“嗯。”明舒柔弱点头,见曹二已拉开房门,又忙喊了一声人,“曹大哥。”

曹二回眸来,“怎么?”

“能不能请你问陈嫂子借一身干净衣衫?”

曹二道,“知道了。”

房门被他合上,明舒扶着榻边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一张四方饭桌,一具旧木衣柜。铁皮箱子蹲在衣柜旁,上头散落几件换下的脏衣。墙上挂着蓑衣蓑笠,还有一把竹木弓箭。想来他说过自己尝入山打猎捡柴,明舒便也见怪不怪。

她这回从北狄逃出来,本就是孤注一掷,后来又与亲信走失,更是穷途末路。现下这间屋子虽然简陋,可尚且干燥整洁的环境,让她暂时安心下来。

曹二回来的时候,肩上搭着她要的干净衣衫。灰麻的颜色,旧的。房门被他合上,又看他提着水壶,去四方的饭桌旁沏茶。而后将肩上的女人衣物拉扯下来,往榻上一扔。“你自己方便换衣,我去置办些米粮。”说着,又去衣柜里翻出一只药瓶。“金疮药你自己用。”

话完,人已经出了房门。明舒忙去将门锁好,才敢取下自己身上破碎的衣物。这一身原也是寻常妇人的衣衫,她逃出来前让亲信特地寻来,好避人耳目。经得逃跑路上一周遭的磨难,早已已碎裂不堪,还带着几丝受伤的血迹,被山中泥水一泡,早也分辨不清。

腰上那道伤还丝丝作疼,解开衣物,才看到上头被干净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明舒心中一惊,她不记得自己给自己这么包扎过伤口。忽想起昨日用药便疼晕了过去,好似是曹二替她合上衣物和腰带。那这伤口是…是曹二包扎的。

明舒面上一阵滚热,连忙取下衣物换好新的,也没心情再去上金疮药,只想快些将心中难堪遮掩过去。

“曹大哥可在屋子里?姚妈妈喊我来送驱寒汤。”女子声线柔柔,正在外头敲了敲门。

明舒麻利扣好衣物,于是去拉开房门。便见绿衣的姑娘端着热乎乎两碗药汤,正在门口候着,粉面红唇,峨眉入鬓,笑意盈盈,见是明舒来,挑目往屋子里探了探。“曹大哥不在?”

明舒点点头。

“你就是他背回来的‘侄女儿’?”绿衣说着,自顾撞开明舒往屋子里去。明舒腰上伤口被她一碰,撕裂地疼痛感袭来,又只好咬牙忍忍,转身跟着绿衣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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