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卖惨
把马俊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了,封宁让赵婧和李大强先回去,留下苏瑛和自己一起守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着同事过来交接。
苏瑛买了两袋包子和牛奶进来,跟封宁一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吃饭。
包子很香,两个忙碌了一整夜的人顾不上说话,都在狼吞虎咽的埋头往肚子里填食。
医院长廊上许多人走来走去,两道人影忽然在他们面前停下。
苏瑛抬头,看到是两个中年男女,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男的身体十分肥胖,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女的则穿着一身工厂制服,身体干瘦,有些吃力的在后面扶着轮椅。
身边的封宁站起身,苏瑛看到她对着那女人喊了声小姑,然后又对那男人喊了句姑父。
苏瑛闻言也急忙起身,礼貌问好。
被封宁唤作小姑的封小琴腼腆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前头的封姑父谭国兴大咧咧问道,“你们在这干嘛?”
封宁解释了两句,谭国兴‘哦’了一声,指着自己身后,“你来的正好,过来帮着推轮椅,你小姑推我费力。”
“不行,我还在值班。”封宁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了。
但她的拒绝毫无疑问的惹恼了眼前的中年男人,谭国兴提高嗓门,脸上带着怒气,完全不顾及苏瑛这个同事还在一边,就开始呵斥封宁,“你死脑筋啊,人不是在手术吗?你给我推到病房再回来不就行了?!怎么这么憨头,从小就长个榆木脑袋,大了也没改进!”
他这话一出口,封宁还没什么表情,苏瑛先不乐意了,用更大的嗓门反击他:“说什么呢你?你在医院里吵什么?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你以为是在你家炕头上啊,说指使就指使。这里面是杀人犯,你支开警察图什么,想让杀人犯逃跑?!”
说着,苏瑛直接掏出腰间的手铐,厉声恐吓,“赶紧滚!再闹我直接给你拘起来!”
这手铐之前铐过马俊,上头还留存着已经干涸的血渍,一打眼就十分吓人。
谭国兴叫苏瑛骂的懵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正要梗着脖子回击,可在他身后的封小琴却已经完全被苏瑛的态度给镇住了,不等谭国兴的话出口,就赶紧运起全身力气推着轮椅快速走开了。
不过即便如此,苏瑛还听到前头传来谭国兴的大声叫嚣:“你吓唬谁呢?!封宁你就这么看着?你真是个不孝女!”
因为这番吵闹,周围人都站住了脚步朝这边观望,苏瑛绷着脸用目光扫视回去,大家才各自恢复了之前的行动。
苏瑛回头望向封宁,封宁已经坐下了,面无表情的吃着包子,感受到苏瑛的注视,她含糊着道了声谢,又叮嘱他,“以后别这样,小心他投诉你。”
“我不怕。”苏瑛也在封宁身边坐下,只要封宁不怪他多管闲事,他才不在乎什么投诉不投诉的。
封宁有些无奈,“投诉会影响绩效的,你不要钱啦。”
苏瑛想起自己的贫穷人设,没有吭声,只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极品亲戚!”
封宁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她姑姑和姑父并不是普通的亲戚,其实可以算作她的养父母。
在封宁家里人死后,她还未成年,需要人代为抚养,否则就要被送去福利院。因为她父母生前办了个点心厂,收入非常客观,她家那些亲戚为了争夺她的抚养权差点打破头。
谭国兴那个时候在劳保用品厂当科长,封小琴也是纺织厂的工人,家里又只有一个女儿,条件在亲戚里面算是不错的。封宁那时候年纪小,看不透这些大人的真面目,就选择了到他们家生活。
刚开始谭国兴还会装模作样的关怀她两句,但是得知她父母的点心厂在银行欠了大量贷款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其实按照封宁父母的能力,这些贷款完全可以经营厂子慢慢偿还,可谭国兴却选择了出卖厂房,遣散工人先还贷款,硬生生把一个下蛋的母鸡杀鸡取卵,甚至最后资不抵债,连封宁家那套作为抵押物的房子都被银行收走拍卖了。
那套房子本来也不便宜的,但毕竟被火烧了,还出过人命案,房子打五折才勉强出售,还搭上了父母遗产里的大量现金才勉强还上了所有贷款。
从那以后,封宁在谭家的地位一落千丈,直接成了免费的佣人,平时还要挨打挨骂。
封小琴对封宁其实还不错,但是她在家里不当家,自己都要看谭国兴的脸色,又怎么能保护好封宁呢?更何况在他们那个年代人的眼里,女孩子做点家务算什么,只要吃饱穿暖就行了。
封宁对这两口子的感情很复杂,他们对自己不好,但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在初中和高中为自己提供了住宿费和学费。
不过人是最怕比较的,同样是孩子,封宁在谭家需要干活儿挨骂,不敢吃不敢穿,谭国兴家的孩子却被宠上了天。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不平等的待遇和地位注定会产生痛苦,这是无法避免的正常心理。
尤其是在封宁去了谭家第二年,封小琴意外怀上了一个男孩,那个时候还在计划生育,谭国兴为了要这个孩子宁愿被降职查处,可见这个孩子的家庭地位,连谭国兴那个大女儿谭月都要退避三舍,更别提封宁了。
想起前些年的往事,封宁忍不住偷偷攥紧了手中的牛奶盒。
苏瑛可能看她情绪不好,害怕她觉得在下属面前丢面子,就主动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我小时候经常在亲戚家住,我家的极品亲戚也不少。”
苏瑛小时候,父母忙于事业,害怕请来的保姆虐待他,就给他送到了姥姥家。
他父母每个月都会给他姥姥一大笔钱,但是他姥姥却完全不会把钱花在他的身上,经常自作主张补贴舅舅和姨妈,还对苏瑛说,他是吃舅舅家饭长大的,以后要感恩。
苏瑛小的时候也不懂事,真的相信了这话,寄人篱下的感觉让他很自卑,平时连话都不敢说。他父母一年才回去一趟,那个时候他姥姥会装模作样,父母也就没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
直到苏瑛八九岁的时候,逐渐变得聪明,故意去奶奶家过年的时候提了两句,才惹得一家人博然大怒,重新把苏瑛接了回去。
苏瑛讥讽一笑:“我离开我姥姥家的时候,我舅和我姨已经靠着我的生活费买了两套房了。”
小时候,我们常常把“亲戚”看得多么美好和重要。一旦长大成人,产生判断能力,我们便很快知道,亲戚关系常常是庸俗的。互相设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脸,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困难也常常是亲戚们造成的。
封宁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对苏瑛产生了一丝怜爱,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封宁在做这个动作之前只是想要安慰苏瑛一下,但是她眼睁睁看见,在自己摸到苏瑛头发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忽然像被人摁开了电灯开关一样,唰的一下亮了起来。
在这双明亮圆润的杏眼里,封宁看到了激动、兴奋以及无限的柔情,很像是小学生考了一百分之后,那种隐藏不住的喜悦。
封宁忽然有些尴尬,她缩回了自己的手,忍不住放在膝盖上摩擦了两下。
粗糙的牛仔裤摩擦着带有薄茧的手掌,止住了掌心的痒意和脸上的尴尬,让封宁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苏瑛在旁边看到她的动作,挑起一边眉毛,含笑开口:“等下送我回家吧?”
封宁面无表情的拒绝:“大白天的送什么,自己坐公交。”
“哎呀,你送我呗,我熬一整夜多辛苦啊!还差点中弹了!”
苏瑛已经尝到卖惨的甜头了,毫不犹豫的撒娇道,“求求你啦,姐姐。”
封宁:“……”
这家伙越来越恶心人了。
但不得不说,日系工装实在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