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雪
二月七日，除夕。
她早早的起床，跟着周厉贴对联，对联是周远山自己写的。
祈幸从小就喜欢周远山的字体，却怎么也学不像。
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扰一遍，已经是下午，祈幸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去北凛的那几年她没体验到过年的氛围，所以现在做什么都是一脸笑意。
周厉让她不用动手，可她不愿。
除夕夜张灯结彩的，灯火通明，她心情好到极点，破天荒吃了两碗饭。
她额头的伤已经不用纱布包着了，伤口开始结痂，就是很痒，她总是忍不住想上手挠它，没碰到伤口又放下了手，会留疤，要等它自然脱落。
她和周远山还有周厉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起看着电视，周厉给她买了很多零食，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
周厉说除夕夜要守岁，她就跟着熬到过了凌晨一点，周远山早早的睡下了，只有她和周厉还在坚持。
她有些困倦，周厉看了一眼时间，催着她上楼睡觉，她应声上楼，回头看着周厉说了一句你也快休息，就上楼了。
祈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即将进入睡眠的那瞬间，手机“叮”的响起，她不悦的睁开眼睛。
她平日睡眠浅必须关掉声音，可刚才太困，忘了关掉声音，她看着微信有消息，点进去看到的是新年祝福。
她的微信联系人寥寥无几，除了班上的主动加她的几个同学，几乎没什么人了。
她翻看了一圈，给每个人都回了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在最底下看到了盛则燃的微信消息，时间显示一个小时前。
【盛：睡了吗？】
【祈幸翻了个身，回他：没有。】
【盛则燃秒回她：怎么这么晚没睡】
【祈幸：守岁。】
【盛：伤口好了吗。】
【祈幸：差不多了。】
他好像很关心自己的伤口。
祈幸想了下，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盛则燃看到她消息的那一刻，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他的手指停顿了下，把打了一半没打完的那句“新年快乐”打完，点击发送。
【盛：有看到烟花吗？】
祈幸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她回他：没有。】
【盛：要不要看。】
祈幸有些疑惑，这怎么看，回北凛吗。
她还在一头雾水，下一秒盛则燃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有些惊讶，心底莫名的还有些紧张。
她脑子里犹豫着要不要接起，手却已经点了接受。
烟花的爆炸声瞬间传来，五颜六色的在空中炸成碎片，很好看。
烟花消逝，她才听见盛则燃的声音：“好看吗？”
“好看。”
她回答的诚恳，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烟花了，除了刚才的电视节目里。
“等你回来带你放烟花啊。”秦洲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祈幸说了句，“谢谢。”
然后又听见他说，“你干嘛，怎么还推人。”
“闭嘴。”这是盛则燃的声音。
她静静地听着，直到盛则燃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时候回。”
祈幸心跳有些不正常，“应该要十多天后。”
“好，”盛则燃顿了一下又说，“回来带你放烟花。”
“好啊。”
祈幸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轻飘飘的落在盛则燃的耳朵里。
她没看见他，他的摄像头对准的是地面，她看见的是一双灰色的家居拖鞋。
盛则燃看着视频里的光亮，只能够看见她的发丝，他说了一句，“伤口给我看看。”
祈幸顿了一下，有些慌乱：“快好了现在看挺吓人的。”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额头，一道黑红的的疤痕，还有缝针过后留下的针脚，没长好。
盛则燃看着她的手臂在视频里出现又消失，她应该是把手机放在了桌上，他看不见她。
他也没再要求，“那好，别乱碰伤口。”
“好。”祈幸看着视频回了一句。
“新年快乐，祈幸。”盛则燃心底做足了准备说了出来。
“新年快乐。”
祈幸有些开心，事实上来到这边之后她每天都很开心。
她开始忽略，她和盛则燃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他就像她的同学。她保持着礼貌，他给自己发消息她就回，像她回她同学那样平常。
盛则燃挂了电话，嘴角还挂着笑容，看秦洲这厮都顺眼了许多。
秦洲就看着他挂电话，看见他放下的手立马凑过来：“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
视频电话是秦洲的主意，盛则燃害怕她不接，秦洲说你不打怎知道，结果出乎意料的她接起，他反应极快的将摄像头反转。
他有些紧张。
“没白打吧。”秦洲一脸八卦的样子。
盛则燃嘴角上扬，微乎其微的“嗯”了一声。
秦洲比他还兴奋：“看不出来啊。”
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盛则燃选择了让他闭嘴。
“喜欢人家就说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该不会还搞暗恋这一套吧。”
秦洲觉得自己说的非常在理，即使他非常的不理解，盛则燃怎么会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这么上心。
盛则燃没说话，他要是真这么做了，祈幸估计会觉得他莫名其妙，甚至还会觉得他就是玩玩而已。
他打心底里拒绝。
秦洲坐在沙发上，看着盛则燃，他还是不相信盛则燃喜欢祈幸，一头刺眼又张扬的红发，跟祈幸很明显的不搭。
秦洲见过那些喜欢盛则燃的女生无一不被他拒绝，他长得好像……是很帅，难怪那些女生眼睛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
秦洲觉得自己比盛则燃帅多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有染红发。
“你说要不我也染个红发。”秦洲一脸认真的说着。
“嗯？”
“我要是染可比你帅多了。”
“……”
“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盛则燃往嘴里丢了颗糖，“要不我给你送个镜子。”
“照照自己。”
秦洲成功被他气到，要不是他妈睡下了喊出来怕挨打，他指定要扯着嗓子骂他。
顿了半晌，秦洲看向他树莓红的发，“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染个红发？”秦洲特认真的问他。
秦洲突然想起盛则燃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一趟一中，说是要等什么人，那次之后不到一周他就染了个头发。
“别管。”这是盛则燃的回答。
*
祈幸挂了电话，躺下立马睡着了，她很久没做噩梦了，最近睡的异常的心安。
次日，祈幸睡到自然醒，下楼周厉正在煮饺子。
“醒了？”周远山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到身边坐下。
祈幸刚坐下，周远山就递给她一个红包，她拒绝。
“拿着，外公年纪大了拿着钱没什么用，你拿着给自己买东西吃。”周远山硬塞到她手里。
“这都是这些年没来得及给你的新年红包，今天一并给你。”周远山推推眼镜，语气透着些淡淡的难过。
祈幸这才发现他手上的褶皱越来越多了，脸上有了皱纹，头发逐渐花白，她突然鼻子发酸，磕磕巴巴的说了声：“谢谢外公。”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周远山给她递过水果盘。
祈幸看着自己手里沉甸甸的红包，心头有些难过，如果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她没有离开这里，她还是每天都能见到周远山，放学跟他出去散步，陪他吃饭，周厉之前不经常在家，周远山肯定很孤独，她要是在乐棠就好了。
周远山和周厉都很宠她，他们的宠爱超过她的亲生父母。
今天一整天她都呆在家里，跟周远山唠嗑，跟他聊些学习，他还教祈幸下棋，祈幸对棋一窍不通，周远山说：“要有耐心，一步步来，看好在下。”
她点点头，周厉在一旁看着悄悄给她指点，可还是输了。
她红着脸摇摇头：“有些难。”
周远山笑着说：“万事开头难，学会了就好，”说完又指了指周厉，“你陪我下一局。”
“行。”周厉擦干手认真的陪周远山下棋，
祈幸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好像看人下棋比较有意思。
直到周厉发出一声哀嚎：“我输了，吃饭去。”
周厉煮了饺子，她吃了几个就吃不下了，这几天吃的太多。
“是不是觉得不好吃。”周厉看着她放下的筷子问了一句。
“好吃，但是饱了。”
周厉也没在催着她，“那今晚多吃点。”
祈幸点点头，她这几天吃的太好，脑子感觉都转不过来。
饭后，祈幸溜出了家门，她回到了自己家。
今天天气好，她还是想回自己家看看，她把家里的躺椅搬出来，揭开防尘布，拉到阳台上晒起了太阳，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阳光温暖，尽数洒向她。
她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睡了一觉，可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天黑，她又做起了噩梦，梦里是周玲的撕扯，她又回到周玲拿着藤条向她挥舞的那天，那天下着小雨，藤条抽在身上火辣辣的，她哭的很大声嘴里喊着对不起，画面一转是她九岁时被周玲关在那个没有光没有窗的房间，黑漆漆一片，她害怕的一遍遍叫着，可喉咙发不出声音，眼泪开始涌出她蜷缩在角落里，把头埋进膝盖，用手捂着耳朵。
直到听见“咔嚓”一声，光亮刺眼她这才醒了。
房子瞬间明亮起来。
“幸幸怎么不接电话。”周厉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厉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她都没接天黑了也没见回来，他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她会来这里。
祈幸支起身子，有些累。
她回头看着周厉，“睡着了，没听到手机响。”
事实上手机根本不在她身边，她来到时打扫了院子，手机随手放在一楼的窗台上了。
周厉走到她身边，看见她眼角挂着的泪，估计她自己都没发现。
“怎么还哭了。”周厉拿出纸巾递给她。
祈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挂着泪，她表情有些苦涩，“刚才做了噩梦。”
“下次出来之前跟舅舅说一声。”
“好。”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周厉把躺椅收进来，防尘布重新盖上，“走吧。”
祈幸点点头，到一楼找到自己的手机，跟着周厉回家了。
她头脑有些昏沉，思绪还停在刚的梦里，梦很真实，她像是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她一路闭着眼睛，没说话。
周厉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回到家祈幸主动的说：“饿了。”
他这才笑着进厨房给她弄吃的，时间有些晚，周远山已经睡下了，周厉出去时没和他说，晚饭时也只是说祈幸还没睡醒，就不吃了。
结果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不接，去她房间看也没人，他陪着周远山吃完饭才去那房子找她。
看着她吃饭，周厉又给她说一遍：“以后出去一定要跟舅舅说。”
“好。”祈幸笑着应他，把那碗面吃的干干净净。
自己洗了碗，然后跟周厉道了晚安，上楼。
洗过澡后祈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她脑海中都是那个梦，那个没有光亮的房间。
让她喘不上气。
她没有关灯睡觉，她害怕入睡，莫名起来又做了一套题，已经是凌晨三点。
又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个梦。
还好她没在做梦。
第二天，她午饭没吃上，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她也不饿，洗漱过后干脆坐在桌子前又拿出了试题，写了一半。
周厉敲门叫她：“下楼吃点东西。”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笔。
“不要看太近，对眼睛不好。”周厉像个老父亲一样叮嘱她。
“知道了。”祈幸走在他后面，周厉的脊背挺直，却看起来有些凄凉。
她突然脑子一热的问了一句：“舅舅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吗。”
因为直到现在周厉都没有提过这个想法，她不知道他之前是否带女朋友回来过，可是他这年纪早就该成家了。
周厉身子一顿，应着她的话：“不结了，老了估计得靠你。”
“没问题，”祈幸应得很快，“我不会让你去养老院的。”
“好。”周厉笑意盈盈的应着她。
祈幸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使劲想着她爸的模样，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来，她对他早已没了记忆。周厉才更像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