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妖元的女子
“金夫人。”只听李心沉道:“我起初还以为,金掌柜是金氏族人,没想到你才是。”
那金大路叹口气。
“不瞒大人,我当初不过是金家掌勺的一介伙夫,金姓家奴。却偏偏不知好歹,对主家嫡女生了情,也正因如此,绣娘她遭了不少罪,甚至为我抛父弃兄,随我奔走他乡。
“我们来着青州一呆就是二十年,再未回去过,没想到,第一次听到族里的消息,竟然就是……哎。
“我金大路这一生,对绣娘无以为报,必要为金家报仇,不惜肝脑涂地!”
“那金夫人年岁也该四十了,面貌倒是看不出。”
那金夫人低声道:“是大路待我极好,凡事不让我操心,家中杂物酒楼事宜,全他一人打理。少了操劳,我或许将养得比旁人略好些。”
语中不掩甜意。
隐珠暗叹,这倒是对恩爱夫妻。
李心沉道:“正如方才对金掌柜所言,我们查到,这三起灭门案,凶手皆为寻一样东西,但据我们所知,凶手在金府并未得逞。
“金夫人可知对方到底要什么?若知道,不如先交与我们保管,若留在手中,恐怕招来危险!”
金夫人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我金氏祖荫富贵,却毁于一朝。祖辈所传之物,除了老宅,再无他物。只一件……”
她略迟疑,再接着道:“我祖父生前给我,着我必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在危难之时可让我保命之物。莫非,对方为了这而来?”
“是什么?”李心沉问。
“……是火种。”
“火种?”
连隐珠都差点问出声。
只听衣衫西索,大概是金绣娘掏出了什么藏得很深的东西,然后“啪嗒”,火折子轻响。
“此物,水风不灭,我祖父说,金氏族姓,便由此而来,此火名为:金花火。”
李心沉轻声惊叹。
大概是亲眼见证了那水风不灭的火种之神奇。
“多谢金夫人解惑!此物暂由天听司保管,若擒得凶手,再归还于金氏。”
金绣娘带着哭声道:“多谢大人!求大人定要抓住凶手为我满门报仇!”
李心沉又道:“今夜那魂袋妖出现得蹊跷,有可能是冲你二位而来。你们千万要小心!”
金大路叹口气,“多谢仙君!看来我们也要暂躲几日。今日时候不早,二位仙君今日就在我府中住下罢,方司丞明日也会过来,让我金某尽尽地主之谊!”
说完二人先离开。
不一会儿,听见一直不曾开口的冰溜子道:“他二人有问题。”
原来他们也发现了呀,天听司的人是不一般。
隐珠揉了揉胸口,也不知是因为分身偷听去了,还是太久没吃妖元不好消化,总觉得经脉憋闷,涨涨的难受。
李心沉道:“师兄也发现了?这么顺利拿到火种,也确实奇怪。师兄待下一步如何?”
冰溜子道:“暂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我在金绣娘鞋底印了定位符,提高警惕,小心观察,他俩是如今唯一的线索。”
“是。”
隐珠还想听下去,只觉元神越来越疲惫,困意一阵接一阵袭来,渐渐的,眼皮打架,睡着了。
“隐娘子?隐珠?小隐隐?小珠珠?”
隐珠的元神被蛮蛮吵醒。
“别吵啊,好困哦。”隐珠咕哝。
“别睡啦!你怎么回事啊,睡了这么久!叫都叫不醒!”
隐珠愣愣神,“我睡了多久?”
“你躺下就睡,那个面善的捉妖师还来看过你,见你睡着了又走了。
“吓死蛮蛮了!呜呜,你真要跟他们走啊!”
“那当然啊!蛮蛮你想啊,他们是捉妖的哎,我要跟着他们,不就等于牵了狗出去找肉骨头嘛,肯定天天有妖吃!”
“可是万一他们发现我要抓我,蛮蛮好怕,尤其那个冷冰冰的,眼神都能杀人呜呜!”
“怎么可能!蛮蛮你不是妖哎,你想想,你会说人话吗?不会,你会化人形吗?不会。你更不会法术害人呀!你可是一条小可爱宝宝蛇哎!”
“是哦。”蛮蛮又道:“可是,我生来会隐行能变大变小,那我是什么呀?”
“嗯。”隐珠想了想,“咱俩都是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东西。”
蛮蛮是兽,可它不是普通兽。
就像她是人,可也不是普通人。
“咱们单成一族吧!”隐珠哈哈笑,“就叫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东西族。”
“好耶!”蛮蛮也开心,“我也有族咯!”
隐珠忽然想到:“哎,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睡了多久。”
“嗯……多久?昨儿天快亮你睡的,现在天又快亮了……”
“哈?”隐珠猛地睁眼,坐起身。
她睡了一日一夜?
她元神自察一圈。
没有异常。
奇怪啊!
难道是元神消化妖元太疲累?
那天听司两人就这么不管她?太不够义气了吧?
等等,不会扔下她跑了吧?
隐珠忙起身拉开门。
院中夜色沉沉,静如鬼蜮。
没有人,连金氏夫妇都不在。
她急匆匆往前头大堂跑,刚拐弯,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那人行动迅速,一个闪身避开她,隐珠“啪”因为急刹踉跄往前扑去。
在扑地之前,身后一道真气又把着她腰带将她提拎起来。
她就狼狈得像只煮熟的虾,弓着腰,落了地。
很好,不愧是冰-溜-子。
“隐娘子!”他身后的李心沉忙上前扶起她,“你醒了?”
隐珠:你们要早喊,我早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忙问,“金大路夫妇呢?”
“他们跑了。”李心沉眉头紧锁。
“啊?”隐珠诧异,“不是给金绣娘定位符了吗?”
话音刚落,冰溜子的目光森寒森寒,比那冰凝之术还要凛冽,瞬间把她冻在原地。
隐珠坦然迎上他寒剑冰刃一般的目光。
“昨儿个你们不是忙公务吗?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元神强大,方圆半里地只要有人说话呢,声音都会自己往我耳朵里钻。所以不是我偷听啊……”
离妄:呵呵。
头一次见有人把偷听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元神?”李心沉颇为不解,“元神还能偷听?”
闻所未闻。
隐珠:……
都说了不是偷听。
她解释,“我天生就如此,五感灵敏,还能通过元神识妖,比如昨儿个我就知道金氏夫妇有问题……”
“元神识妖?”李心沉惊讶得脱口而出。
这是,他们只在书册记载上见过的奇功异法啊!
冰溜子一直古井无波的神情也终于出现震动。
他走到隐珠面前,道了声,“小娘子,得罪。”
然后双目凝神,聚功为气,视线探向隐珠的眼底。
隐珠知道他在通过目魄查探自己的元神,抬眸迎上。
这人确实生得好看,面如冠玉,英伟瑰丽。
尤其眉眼,眉骨奇秀,漆眉如剑出鞘,双眼皮内窄外宽,眼尾微挑,睥睨傲然。
眸色深邃,此刻真气充盈,凝功之时双瞳中黑黝黝一点星子,如穹宇神光。
不错,她对他冷感稍减,她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东西。
而离妄难掩内心惊骇!
果真!好强大的元神!
丝毫不受他真气的打扰,自在如常。
在他接近查探的刹那,竟如山倾一般向他压来,如云中峰,雾中海,连他都难以纵观!
“你是天生弱症?”离妄问她。
“是。”隐珠答,“打小就这样,寻医问药都无用。”
离妄点点头,那就对了。
修道之人,不管走的什么法门,终归都是修身、气、灵、元。
身是血肉,如树之枝叶。
气是经脉,如树之茎干。
灵是灵识,如树之深根。
元是元神,便如土壤水分,是树生存的根本。
若养分足,扎根深,必定枝繁叶茂。
寻常人需通过修气养灵来固元。
可这少女却相反,元神莫测如斯,气血内力却不足,只能是先天定数。
显然,少女还不太会操控元神,犹如守着一库宝剑却不会功夫,在他勘察之际只会下意识躲闪。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心沉,“她天元确实强大,深不可量。”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样的异能奇才,正是书院寻遍天下要找的人!
李心沉再看隐珠的时候,眼神都变了,亲昵中还透了些钦佩,他主动解释道:“若隐娘子听到了,就好办多了。”
他示意隐珠跟他走,来到大堂旁一包间屏风后,隐珠见一位清秀娘子躺在榻上,右腿短了一截,双目紧闭,嘴唇苍白,一看便知中了毒昏睡不醒。
“这是金绣娘。”李心沉叹口气。
隐珠睁大眼,“你们不是说金大路夫妇跑了?”
“是。”李心沉道:“我们已经找了他们一日一夜。师兄确实给金绣娘贴了定位符,可惜,没想到,有两个金绣娘,两个都是金家嫡女,也是金大路的娘子。”
“双胞胎!”隐珠惊讶的心中连叹,好啊金大路,竟然娶了俩!
李心沉已然将她当做自己人,递上一封信:
“我们上午收到青州附近有妖动的消息,去巡查了一圈。而金宅附近一直有人监守,也因定位符一直在宅中,没起疑心。
“下午返回金宅,没见到金掌柜,才察觉有异。等我们觉不对劲根据定位符破门而入时,才发现了服毒的这位金绣娘,以及,和金大路一起逃跑的,还有一位金绣娘……”
隐珠接过一看,信上书:
“仙君若见此书,勿惊勿怪。
“我夫妇三人,本为世间微尘,奉先命恪守火种,幸安享造化四十余载。今纷争再起,必难守命。此物若现,乱世将至,血肉铸山,尸骸填海!为免世人大难,决以身殉之,灭其火魂,永消于世。
“绣娘缃娘,一母同胞,天生同一足,同夫同德,亦同生同死。望仙君恩泽,勿寻缃娘勿救绣娘。金氏族绝,使命至此,而后,安矣!
“顺颂时安。
金大路金绣娘金缃娘夫妇携敬。”